【53】


    趙趙是跑著來找莊毅的,臉上是幸福的表情,她說,她給莊毅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莊毅轉頭看著她,說,什麽事情?


    趙趙笑,說,我們有孩子了。莊毅,你有自己的孩子了。


    莊毅愣了很久,說,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


    玩笑?趙趙愣了愣,她沒想過莊毅是這種反應。


    她看著莊毅,笑了笑,慢吞吞的從手袋裏拿出化妝鏡,很嫻熟的塗上唇膏,柔潤的顏色,讓她的眉眼看起來更加生動了。她執拗地看著莊毅,仿佛要看入他的心底一樣。


    莊毅不做聲,別開臉。


    沉默了半天,莊毅說,我會照顧你和趙小熊一輩子的。


    趙趙笑了笑,仰起頭,問莊毅,可以照顧我和趙小熊一輩子?但不包括這個孩子對吧?


    莊毅看了看趙趙,一愣,這麽多年,她一直苦苦守在自己身邊,她想要什麽,他不是不清楚。


    莊毅歎了口氣,說,趙趙,你別這樣。


    趙趙就笑,說,對不起,我不該說這個話題,我不該讓你更討厭我。


    莊毅說,我不會討厭你,隻是,我和你是不可能的。


    莊毅的話,幹淨利落。


    不可能的,他終於正麵回答了她,在她苦苦守在他身邊這麽多年後,他終於還是給了她答案,粉碎了她最後的那點幻想。他說的不可能不僅僅是說他和她之間的不可能,更包括了這個孩子的不可能,他是不會留下這個孩子的。


    趙趙覺得嘴巴裏滿是苦澀,她的心在莊毅的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如跌入了硫酸中一般。


    她對莊毅笑著說,我知道了。你不是要和許暖結婚嗎?你說,你是為了刺激孟古,現在我知道了,你壓根就是騙我們更是在騙你自己!不過,這個孩子,我一定會生下來的!


    莊毅說,趙趙,你別逼我。


    趙趙看著他,冷冷地笑了笑,然後走了。


    那一天,趙趙回了夜總會,喝的爛醉如泥。


    她拖著幾個坐台的姐妹,笑得跟油菜花似的。她晃著酒杯語無倫次地說道,你們說,我哪點不如許暖啊?他愛那些名門小姐我不管不爭,因為我沒反跟人家比啊!可是,他肯愛許暖,卻不肯愛我。她許暖也曾賣過啊。不是窮到沒路活了,誰會願意糟蹋自己,誰會願意一輩子都背著這段肮髒的記憶啊!為什麽許暖做這種事情就是走投無路,為什麽我們做這種事情就是自甘墮落,他莊毅到底是什麽是非觀啊?


    旁邊的小姐妹們,聽著趙趙的抱怨,其中一個人說道,許暖命好,人和人是不能比的。來,咱們喝酒吧。


    趙趙就笑,說,對!人和人是不能比的!


    那些日子,趙趙總是喝的爛醉如泥。


    那夜,她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夜總會,跌跌撞撞地上了車,迷迷糊糊地開著車上了路,眼前的燈光仿佛天使的微笑,不斷的閃耀在她眼前,她整個人如同坐在雲霧之中,腳下一片綿軟。


    這輛車是莊毅送給她的。


    她的很多東西都是莊毅送給她的,華服,美食,鑽石……可是。莊毅送給她的東西再多,終究不包括愛情,他說,這太奢侈。


    她以為自己很聰明,能夠遵守他們之間的遊戲規則,隻是曖昧著,遊離著,絕對不會放縱自己的愛,惹火燒身。可是,事實證明,她錯了。當她把對他的愛隱忍到了無路可退的地步時,痛苦隻會變本加厲。


    如何不很?卻又不知道為何去恨。


    原本就是這樣——他沒有背叛過她,因為他從來就沒有屬於過她;他沒有辜負過她,因為他從來就沒有給過她承諾。


    可是,她的五髒六腑卻全被悲傷和痛苦撕扯著,仿佛隨時要爆炸一樣——他和許暖,將要那麽幸福地在一起,可是她和弟弟卻要如此悲哀地過一輩子。


    撕裂的心,癲狂的人。


    這一切,她沒法想通,更沒辦法不去恨。


    她以為酒可以讓自己忘記這一切,那麽自己可以繼續八麵玲瓏地周旋在她身邊,可是李琥珀和梁小爽的幾句話就讓她的心痛得無以複加。


    趙趙強忍著眼淚,努力瞪大眼睛,試圖控製住眼淚。可是,眼淚卻那麽不爭氣,終於在忍了又忍之下,從眼角輕輕掙脫出來,很大的一顆,滾落腮邊,變成一條細細的線。趙趙抬手去擦,眩暈之中,隻聽到一陣沉悶的響聲,一輛車向她猛然撞來,她和車子失控地撞向了河邊——


    巨大的衝擊之下,安全氣囊被打開。趙趙還沒有從驚嚇中清醒過來,隻見一群人圍上來,他們揪著她的頭發,將她從車上拽了下來。


    趙趙驚慌失措。


    遠處一個冰冷的身影背立著。


    那群人蜂擁而上,幾隻大叫狠命地踩向她的小腹。有一個人嘴裏罵罵咧咧地說,想給咱們莊老板生孩子,做夢去吧!賤女人!


    趙趙拚命地佝僂起身體,想要護住自己的孩子,可是一切都是徒勞的。


    俺也重重,她隻有拚命地求饒,哭泣,她衝那個背對著她的影子哭喊,莊毅,這是我們的孩子啊。


    那個影子不肯回頭。


    她泣不成聲,哀求著,她說,莊毅,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我隻要一個孩子啊,我求求你了。


    那個背影卻依然硬冷如鐵。


    最終,趙趙昏死過去。那一瞬間,她隻感覺,一個小生命從自己的身體裏剝離了。就像小小的雲團,任憑她如何努力,卻再也無法抓住。


    迷糊中,她聽到有人說,莊老板,孩子弄死了。


    莊毅,莊毅,你果然好狠啊。


    ……


    【54】


    她沒有找莊毅鬧,沒有找莊毅哭,既然,他肯毀掉孩子,那麽就一定不會在乎她會多麽痛苦。


    她在趙小熊那裏找到許暖。


    她對著她笑,說,我知道你在這裏。


    許暖有些尷尬,說,我這就離開。


    趙趙突然很溫柔地拉住她的手,說,別急。


    她的溫柔,讓許暖很不適應。


    而趙趙,隻是一直溫柔的看著許暖,似乎要將她整個人看穿了一般。


    趙趙將手中的硫酸潑向許暖,幾乎是毫無預兆的。


    她從口袋裏掏出那瓶硫酸,在許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潑了出去,而當時端坐在地上吃點心的趙小熊仿佛是心靈感應一樣,撲向許暖,他大喊,不要——


    這個動作,他一直記得。


    在多年前的那個風雪之夜,一群人往他身上澆汽油,想要燒死他的時候,有一個女孩子,就是這樣撲過去,抱住他,喊了一句——不要!


    一個擁抱換你一個擁抱,一聲便不再纏繞。


    即使在這世上,我已經忘掉所有的苦惱,卻依然記得你曾經給過我的美好。


    趙小熊幾乎是尖叫著抱著腦袋在地上滾,而許暖也痛呼出聲。


    那一刻,趙趙抱著趙小熊肝膽欲裂。


    曆經十多年的風霜,她找到了他,卻又親手毀滅了他。


    【55】


    莊毅得到的消息就是,趙小熊被毀容,許暖的肩膀和胸口被大麵積灼傷,趙趙幾乎精神崩潰。


    莊毅覺得崩潰的是自己,他將車開得像飛機一樣來到了醫院。


    許暖安靜地躺在床上,經曆了一場生死,她依舊像一朵蓮花。


    莊毅低下頭,看著她受傷的胸口,心疼得不知道如何描述。


    莊毅去看望趙小熊,見到趙趙的時候,他的眼裏充滿了仇恨,而趙趙也用仇恨的目光回瞪著他。


    愛情中的刀光劍影。


    為什麽要害許暖?


    他要趙趙給他一個答案。


    可趙趙隻是看著他,吝嗇得不肯吐一個字。她隻是狠狠的盯著他,仿佛要將他看穿一般。


    後來的日子,移植皮膚。


    因為使用大量從死人身上截取的皮膚讓許暖發生了排斥反應,她不停的嘔吐,皮膚感染引發了高燒,她常常昏迷。


    主治醫師也有些焦頭爛額。


    莊毅很焦慮,問醫生,是否有更好的辦法?


    醫生說,隻能等她排異過後,又沒有活人皮膚……


    莊毅問,活人皮膚?排異小一些?


    醫生點點頭,說,小一些。


    莊毅想也沒想,直接撩起衣袖,說,我有。


    醫生驚得眼珠子都差點蹦出來了,同樣吃驚的還有跟在他身邊的那群手下。順子跟馬路說,我寧可相信老板中邪了,也不願意相信這是愛情的力量。


    你嚐試過皮膚從身體上剝離的痛嗎?


    會比愛情更痛嗎?


    沒有麻醉劑的切膚之痛,讓莊毅腦門上的冷汗直流,醫生都有些手抖。


    末了,醫生將莊毅的手臂和胸前包紮了一下,一共六處傷口,每塊都是兩厘米長,它們將帶著一個男人深沉的愛,移植到一個女人的身體上。


    醫生問莊毅,需要鎮痛劑嗎?


    莊毅搖搖頭。


    如果,不是這些皮膚生生的從自己的身體上剝離,他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是愛許暖的。


    自己的所有憤怒,都是出於愛情。


    自己的所有冷言冷語,也都是因為在掩飾自己不肯相信的動情。


    或者,他意識到過自己喜歡許暖,但他認為隻是喜歡而已,隻不過是逢場作戲的那些你儂我儂而已。


    可是想想,走來的這一路,他突然發覺,自己錯了。


    當你愛一個人愛到可以為她承受切膚之痛時,大抵就是真的愛了。


    愛情真的不講道理。


    莊毅緩緩的走出手術室,馬路和順子看到他,直冒冷汗。


    馬路走上去,拍了拍莊毅說,莊哥純爺們,鐵血真漢子。


    順子覺得自己差點噴血,馬路的話,很明顯是從網絡上盜用的。


    後來的日子,莊毅常常在許暖昏迷的時候守在她的身邊——因為她清醒的時候,每當看到他,都會激動得發狂,哭叫著不肯見他。


    莊毅覺得自己很失敗,原來,她是如此排斥他。甚至是,那個夜晚的纏綿,她都恨之入骨。


    兩個星球上的生物,就這樣淪落在地球上,相互折磨。


    孟古在他身後,像暗夜的影子,他說,將她害成這樣,你終於滿意了?今天是趙趙潑她硫酸,明天是梁小爽給她扔炸彈!大後天呢?你的那些鶯鶯燕燕們,別說硫酸,就是每人一口唾沫,她也得被淹死!你要對我們孰知出氣,何必拉上許暖?


    莊毅不看他。


    孟古說,你以後不要來這裏了。如果你真在意許暖,不要假惺惺地借苦肉計來討好她。你不再出現,就是對她最好的在意了。


    後來,很長的一段日子,莊毅沒有出現在醫院。


    並非孟古的話讓他幡然醒悟了。他的女人,他要保護還是保護得了的。隻是醫生告訴了他,小蝶目前唯一的希望,就是臍帶血了!


    唯一的希望!


    當然,除了許暖和孟古在一起,生一個小孩子,為許蝶提供臍帶血之外,還有另外一個選擇,那就是——許蝶默默地等死。


    孟古在病房裏一直照顧著許暖。


    對於眼前的女子,自己愛與不愛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得出,她對莊毅很重要,否則的話,一男人發神經了,才會生生割去自己的皮膚。


    所以,現在,許暖是自己目前唯一的護身符了。


    隻有許暖在自己身邊,莊毅才不會對上康輕舉妄動。否則,此時此刻的上康,既要麵對陳家集團,又要麵對盛世和風……


    他喊來夏良,問他,那夜做事的人都遣散了嗎?


    夏良點點頭,說,遣散了。不會有人知道趙趙的流產與您有關的。我們都按你吩咐做的,趙趙永遠都會認為是莊毅親手害死那個孩子的。


    孟古笑了笑。


    那天,莊毅在孟老太太的靈堂強,送來了哪四個喜帖請柬,讓他覺得孟家的顏麵立時無光。其實,他倒不多介意許暖,但他明白,要是許暖真的嫁給了莊毅的話,那麽莊毅在上康失去孟謹誠又得罪陳子庚的這種危急時刻,肯定會鐵心反擊的。所以,出於反擊,也是出於可以破壞到莊毅和許暖,他喊來了夏良,讓他盯緊莊毅哪裏的任何情況。


    很幸運的是,夏良給他帶來了趙趙懷孕的消息,而且聽說,為此和莊毅鬧得不是很開心。孟古當下心裏就有了主意,他跟夏良說,咱們也得回贈一番,作為送給莊毅的新婚大禮!


    所以,那夜,他派夏良帶人打掉了趙趙和莊毅的孩子。夜幕之中,他背對著那場人間慘劇。那個叫趙趙的女人,將他當成了莊毅,錯喊出他的名字,突然之間,他也有些迷茫起來,自己到底想要什麽?又怎麽會變得這樣殘忍?


    做完這一切,他隻是想要趙趙去折騰莊毅的婚禮,這樣,為他接近許暖說服許暖回到自己身邊創造條件爭取時間;太他沒有想到趙趙會潑許暖硫酸——當然,這樣更好——至少,目前看來,莊毅似乎產生了巨大的動搖。


    他看了看躺著的許暖,輕輕俯下身來,看著他清秀的眉眼。


    突然,他想起了,他曾經愛戀過她的那段時光裏。


    如果,從來不曾分開,那麽,此時的他,還會不會如此步步算盡?現在的她,是不是也無需經曆這麽多磨難?


    遺憾的是,人生,永遠沒有回頭路。


    孟古輕輕歎了一聲,手指輕輕劃過她年輕的皮膚,喃喃了一句,對不起,許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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