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想法很快在心裏軲轆了一圈,簡青推了推眼鏡,沉聲說,“加深催眠。”


    加深催眠,讓被催眠者的自主意識陷入沉眠,減少催眠失敗的風險,會更容易植入虛假記憶。這是簡青最開始提出的方法,但莊斂否定了這個方案。


    莊斂想要的是江予真正“經曆”這段記憶,在心理上病態地接受他,愛上他。


    想要他睜眼就會愛他。


    寶寶。


    莊斂寂靜無聲低垂著充斥著瘋意的眼睛,在頭暈腦脹中,冰涼的嘴唇碰了碰江予抖動的眼皮,始終沒有接受簡青的提議。


    江予念叨想要鑰匙,但他不知道,門後是一堵將門口砌死的牆,他被徹底關在那個房子。


    隻要催眠成功,莊斂就會帶他去意大利。


    對麵的簡青沒有說話,隻是瞧著他們,無框眼鏡在車廂的光線下反著冰冷的光,半分鍾後他說,“如果他發現太多異常,很快就會清醒。”


    那堵砌在門口的牆就是最大的異常,現實中沒有正常人會在門口砌堵牆。


    莊斂始終沉斂,過了許久,在江予眼皮動得越來越厲害的時候,低緩地開口,“深度……”


    他還沒說完,突然急刹車,江予因慣性險些從他身上滾下去。


    莊斂下意識收緊了手攬住他的肩,小心護住了他,卻不想牽扯到受傷的手,他無意識皺了下眉,忍耐一陣鑽心的痛楚。


    前麵的擋板被放下,保鏢出現在那裏,低聲說,“少爺,先生來了。”


    “……”莊斂麵無表情咬緊下頜,額角明顯抽搐了幾下,微微側過臉看向車窗外,看見幾輛車不知什麽時候將他們的車團團圍住,聞仲璟在保鏢的簇擁下下了車。


    保鏢上前敲了敲莊斂這邊的車窗,車窗很快落下。


    莊斂完好的那隻手蓋在江予的臉上,冷冰冰地盯著聞仲璟。


    聞仲璟穿過保鏢,扶著手杖走近,嘴角依舊噙著寬和的笑,接著,抬手,結結實實抽了莊斂一巴掌——


    “我把人撥給你,”聞仲璟淡淡地說,“不是讓你對他發瘋。”


    第92章


    巴掌聲清脆落下, 誰都聽得出來聞仲璟這一下顯然沒留情,但沒人敢亂看,簡青比誰都賊,率先轉過頭看向另一邊車窗。


    聞仲璟年輕時也曾經常出沒在地下擂台, 到了現在年紀上去了, 手勁也依舊不小。


    莊斂被打得偏著頭,眼前依舊陣陣發著黑暈, 慢慢轉回頭, 幽黑眼瞳死寂地盯著聞仲璟,沒說話。


    這段路是去機場高速的最後路段, 聞仲璟帶來的人別停莊斂這輛車, 十幾個保鏢將他們圍在中間,沒有人敢靠近, 裏麵的人也逃不掉。


    ……也無法把這個人藏起來。


    莊斂嚐到了血腥味, 舌尖頂了頂被牙齒刮破的口腔內壁, 利用疼痛壓退鋪天蓋地的昏沉,他用力掐了掐眉心, 忍著洶湧澎湃的狂躁和怒火。


    就差一點,他就能成功把江予帶到意大利,帶他逃離所有人, 莊斂的呼吸無意識地加快,躁鬱始終盤亙在胸口, 不得宣泄。


    好想,好想殺了所有阻礙他的人——


    莊斂躁狂地想,破壞欲在無限膨脹, 好礙眼。


    好礙眼。


    江予呼吸不太穩,濕漉漉地呼在他手心, 及時拉回了莊斂即將崩壞的理智。


    聞仲璟揮了下手,身後的保鏢上前,將司機趕下了車,自己上了駕駛位,另一個保鏢打開後麵的車門,想從莊斂手上接過江予,卻在彎下腰的瞬間對上了莊斂晦暗不明的眼神。


    很快,他聽見莊斂晦澀的低語,“誰準你的髒手碰他。”


    保鏢在他的眼睛裏看見了不正常的瘋戾,及時頓住了即將碰到江予的手,後退一步,低頭道歉,“抱歉,少爺。”


    “帶回去。”聞仲璟淡淡吩咐說,轉身離開前掃了眼簡青,說,“把簡醫生帶下來。”


    “是。”兩位保鏢很快應了聲,繞到另一邊,打開車門,客客氣氣將簡青請到了聞仲璟那輛車上。


    保鏢們訓練有素回了車上,車隊慢慢掉頭,駛向醫院。


    醫院內依舊守著記者,卻已經不是之前的那一撥。


    幾乎在莊斂被保鏢送回醫院的同時,莊家的車就出現在了醫院門口。


    車門被打開,莊先生和莊夫人下車,莊夫人傷心欲絕地挽著丈夫的臂彎,坦然麵對記者的鏡頭,他們不關心莊斂的死活,卻不得不在鏡頭前擺出心疼他的慈愛模樣,以圖緩解這次的危機。


    簡青留下來解除對江予的催眠,聞仲璟沉默地看著車外的做戲,聽見簡青在江予耳邊打的響指,江予紊亂的呼吸立竿見影地頓住,微微側過目光,看向橫躺在對麵的江予。


    江予睜開眼,看見陌生的車頂,有些遲鈍地眨了眨眼,眼淚從濕熱的眼角落下。


    簡青見他醒了鬆了口氣,坐回去,說,“好了。”


    江予最後的記憶還停留在找鑰匙開門卻被莊斂欺負的那一段,眼眶發紅,突然聽見陌生的聲音,轉頭看見他,還沒完全從被催眠的狀態脫離,眼淚止不住,淚眼婆娑中又看見了對麵的聞老先生。


    聞仲璟對上他的目光,遞給簡青一個眼神,簡青很快下了車,又貼心地關好車門,保鏢牽著小二哈在外麵守著他。


    “感覺如何?”聞仲璟主動問。


    “聞老先生……聞老先生!”江予微微睜大眼,他一直想找問老先生,這會看見他又驚又喜,一下就撐起身,沒注意到現在在哪裏,險些從座位上滾下來,急切地說,“我有事想問您……”


    聞仲璟扶了他一把,含笑說,“不用著急,孩子,莊斂不在,催眠已經結束了。”


    江予抹去眼淚,晃了晃有點發漲的腦袋,剛想問出自己寫在紙條上的疑問,突然捕捉到兩個字,吞咽著泣音,說,“催眠?”


    什麽意思?


    “那個孩子太衝動。”聞仲璟解釋說,“他聽說你有危險,想給你植入一段虛假記憶,帶你去意大利。”


    “……”


    瘋子。


    江予心中冒出這兩個字,閉著眼忍著泣音顫顫巍巍呼出一口濁氣,突然插|進衣兜,找到了自己的手機,點亮屏幕,光亮照亮了他通紅的眼睛。


    屏幕上赫然顯示著他遛狗被莊斂抓走的那一天的時間:10月31日,星期三,晚上10:56。


    遇到莊斂前他還在和三人小群裏聊天,此時秦晟和戴子明最新的幾條消息安靜地出現在鎖屏。


    ——所以,他這兩天的經曆都是假的?


    這是一場莊斂精心為他編織的噩夢?


    江予有些呆滯,攥緊手機,指骨用力壓著金屬邊,直到車窗外傳來兩聲熟悉的狗叫。


    他手指一鬆,下意識朝窗外看去,看見了一條純正血統的小哈士奇甩著舌頭興奮地往他這個方向蹦,“嗷汪!嗷汪!”


    保鏢手中的繩子限製了它的發揮,它轉過頭對著保鏢破口大罵:“嗷汪汪汪!”


    整隻狗活蹦亂跳,肉眼可見地沒遭到變態的蹂|躪和迫害。


    江予鬆了口氣,很快勾掉眼眶邊的淚珠,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麵對聞老先生坐好,嗓子有些發堵,小聲說,“謝謝您,聞老先生。”


    莊斂不會良心發現放棄對他催眠,隻有聞老先生出麵製止了莊斂,他才沒真的被催眠。江予想起剛睜眼看見的那個文質彬彬的男人,心想,如果他沒猜錯,他就是莊斂找來給他催眠的心理醫生。


    聞仲璟微微笑了下,不置可否。


    江予憋著心底的恐懼和委屈,暫時將莊斂對他催眠的事壓在腦後,醞釀了片刻,才有些踟躕說,“聞老先生,您知道有人告訴莊斂我會死嗎?”


    ……雖然那幾天的經曆都是假的,但江予還是想碰運氣問一問,萬一,萬一混著真的呢?


    這大概是他離他死亡真相最近的一次了,他不想放棄。江予緊張地捏著手指盯著聞老先生,心跳速度慢慢加快了。


    聞仲璟仔細打量了他半分鍾,直到將江予看得麵露忐忑,才緩緩說,“你相信?為什麽?”


    “……嗯。”江予挑挑揀揀了幾秒鍾借口,最後實誠地說,“因為我不想死。”


    他還是隱瞞了一部分,抬起眼看著聞仲璟溫和的眼睛,提起勇氣說,“所以我想找到告訴莊斂這個消息的那個人,我想問問他,我會因為什麽死亡。”


    江予說完頓了頓,試探地問,“那個人,是您嗎?”


    聞仲璟盯著他,很快微微笑起來,莫名其妙說,“你和他說的一樣,很聰明。”


    “‘他’?”江予有些疑惑。


    “你出事了之後,我見過他。”聞仲璟靜靜地說,“他被關在精神病院兩年,已經快瘋了。”


    江予睜圓了眼睛,連源源不斷的眼淚都好像忘了湧出來,癡愣地看著聞仲璟。


    他原本不知道聞仲璟說的這個人是誰,但在聽到‘精神病院’四個字的時候好像又有些明白,又好像不太相信,也不太明白聞老先生為什麽要突然提起這個。


    “他是莊斂。”聞仲璟淡淡歎了口氣,隨後看著他說,“準確來說,他是六年後的莊斂。”


    “…………”江予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半晌,他才反應過來,聞老先生說的可能是……原劇情中,失去白月光的那個莊斂,眼眶有些發熱,他抿了抿唇,將莫名其妙湧出來的淚意忍了回去,說,“那您知道我為什麽會死嗎?”


    沒有人可以預知未來,除非已經經曆過一次,所以江予早就猜到知道他死因的那個人肯定是從未來回來的人。


    或者說,是重生回來的人。


    “你好像不驚訝。”聞仲璟說。


    江予沉默地抿唇,沒說他都已經穿書了,重生這種事好像也並不難以接受。


    ——難怪劇情能偏移這麽多。


    原來還有一個重生回來的聞老先生。


    聞老先生和莊斂在未來肯定有很多交集,不然,聞老先生怎麽會幫莊斂脫離莊家。


    江予很快想,那聞老先生肯定知道他的死因了。


    聞仲璟眸中的銳利習慣隱藏在溫和中,他盯著江予的表情看了許久,才緩緩說,“車禍。”


    江予眼神微動,如釋重負,他的死因……原來也是車禍。


    “你17歲那年,莊曜心髒病發,需要移植心髒,所以莊家給莊斂製造了一場車禍。”聞仲璟說。


    江予指骨顫了顫,那場車禍莊斂沒有死,甚至沒在原文中占多少筆墨。


    “莊斂沒死,因為你救了他。”聞仲璟嗓音蒼老悠遠,“你死在了這場車禍,更戲劇地是,莊家病急亂投醫,讓你和莊曜也做了心髒配型。”


    聞仲璟刻意停頓下來,即使已經猜到結果,但江予還是順從地追問,“結果呢?”


    “配上了。”


    江予遍體生寒。


    聞仲璟又說,“原本你不應該死在那場車禍。”


    “…………”江予偏頭看了眼外麵,眼神在醫院大門的led門頭屏上停留了片刻,顯示屏正滾動著散著微光的紅色字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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