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斂說,“沒有。”


    “那我等你。”江予說。


    江予不肯進去吹空調,坐在不遠看了會,將鏡頭轉回來嘀嘀咕咕了一會,去找人接了一把扇子,蹲在前方給莊斂扇風。


    莊斂加快速度修完了這輛車,把收尾的工作交給了同事,去洗手。


    江予小尾巴似地跟在他屁股後麵,小聲對著鏡頭嘀咕,但莊斂回過頭他又停住了,不給莊斂看他在拍什麽。


    他藏得好,那一天最後也沒讓莊斂知道。


    視頻隻有十幾分鍾,江予拍下了從他的視角看見的莊斂和他們的相處。


    緊密相貼的手臂,卻誰也沒有主動伸出手牽住另一個人;莊斂替他擦汗時微微緊張輕顫的尾指以及深藏愛意、明顯克製的漆黑眼眸……


    畫麵最後停留在江予的臉上。


    江予被送上車,扭頭看著莊斂,直到車駛遠了,他才戀戀不舍地收回了眼神,唇角抿出甜絲絲的弧度,小聲說,“笨蛋。”


    視頻到此戛然而止,緊接著又無縫播放下一個視頻。


    鏡頭依舊晃動,詭譎怪誕的尖叫,比上個視頻更漂亮、卻依舊溫柔青澀的少年被車撞得高高飛起來砸在地上,鮮血、肇事司機怪異暴突的眼球,人群的騷亂、以及視頻主人預知到即將引來大眾關注興奮的呼吸混亂地摻雜。


    他們化成夢魘,用手指用力抓撓撕扯著臉,尖叫著步步緊逼困囿於精神病院中的莊斂。


    “他死了。”


    “他還沒有把錄像帶交給你就死了。”


    “莊斂。”


    “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莊斂!”


    莊斂在熟悉的頭疼欲裂中睜開了眼,那些猙獰扭曲的麵孔仿佛投射在他的視網膜上,如同陰魂不散索命的魑魅魍魎。


    莊斂神智混沌,呼吸粗糲,給自己點了根煙,黑暗被火光燙出一個腥紅的點,綿長的煙氤氳在黑暗中。


    這是他第一次夢到他和江予的戀愛日常。


    黑暗完美掩飾了他手臂上斑駁的疤痕和拷在床頭的右手,莊斂腦子裏的那根筋仿佛被人用力撕扯,頭皮抽跳,牽扯額角的青筋亂蹦,他半闔著眼,在一片催命般的鬼叫中聽到了一道綿甜的嗓音,“笨蛋。”


    瞬間驅散了他心中的暴戾。


    寶寶。


    莊斂掀開眼皮,看向虛無,呼吸顫栗。


    這個人就住在隔壁的小別墅,隻要他掙脫了這個手銬,他就可以把他抓起來,永遠藏起來。莊斂嚼碎了煙嘴,呼吸的頻率比剛才還要急促。


    他飲鴆止渴地回憶那一點片段。


    ……那個江予看起來好喜歡他。


    那才是,他想要的正常的戀愛。


    正常的戀愛。


    正常的戀愛,正常的戀愛,正常的戀愛,正常的戀愛——


    這幾個字魔咒般縈繞在莊斂耳邊,他突然狂躁地用力砸了幾下自己的腦袋,喉間滾出困獸般的低吼,他低聲說,“寶寶,我不正常。”


    “寶寶,教教我。”


    “寶寶。”


    ——


    江予擔心小乖會刺激到莊斂,也沒讓戴子明把小乖送回來。


    他也沒有換掉手機。


    雖然莊斂當著他的麵弄掉了房間的攝像頭和他手機裏的監控係統,但江予知道,莊斂不可能完全撤銷對他的監視。


    總要給莊斂一點甜頭。


    所以江予當做不知情,但每天晚上都鎖上了小陽台的玻璃門。


    接下來的時間,莊斂沒有來騷擾他,江予心裏鬆口氣的同時又提了起來,他不知道莊斂在醞釀些什麽。


    日子漸漸平靜下去,陳姨和周管家回來之後沒再提起莊斂,在江稚和江予的請求下,兩人都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江先生和文珊女士。


    至於莊斂用江予微信發的那條朋友圈,仍舊還有不少人來問江予,江予誰也沒理,一直這樣捱到了開學。


    這段時間江予沒怎麽出門,但恢複了和秦晟和戴子明的聯係,戴子明天天在群裏發小乖到處撒野的照片和視頻,狂野又自由。


    開學當天,任誌剛送江予去學校。


    江予出門的時候以為會遇到莊斂,結果沒有。


    沒見到莊斂,江予心情好了很多,他默不作聲地摸了摸纏在手腕上的“狗牌”,抿了下嘴。


    到了學校,江予在車上等了一會,等到戴家的車到了,他才背著書包下去,鑽到了戴家的車裏。


    哈士奇見到他,興奮得亂撞,“嗷嗚!嗷嗷嗚!”


    江予好長一段時間沒見到它,也很想它,抱著它不準亂動,狠狠搓了一頓它一雙粉色柔軟的大耳朵才鬆開他,抱著它的頭親了親,又揉了幾下它健壯的背,皺眉說,“小乖,你是不是胖了?”


    哈士奇:“嗷嗚!”


    江予戳它的腦門,發愁地說,“再胖你就成哈士豬了。”


    哈士奇不服乜他,高貴冷豔地甩過頭,拿屁股對著主人,戴子明在一旁嘎嘎樂,“哈士豬多可愛,一屁股把它討厭的小狗坐死,哈哈哈哈。”


    哈士奇衝著戴子明“tui”。


    “臥槽!”戴子明眼疾手快擋住了哈士奇的口水攻擊,悲憤說,“我踏馬!說一句哈士豬怎麽了!小魚你這狗兒子怎麽還區別對待!怎麽不衝你吐口水?”


    江予幸災樂禍地彎了彎唇,摸了摸哈士奇的狗頭。


    江予偷偷在車上待了十幾分鍾rua哈士奇,下車的時候還偷偷觀察著周圍,生怕撞到莊斂。


    戴子明跟在他身後觀察了會,一聲不吭,直到倆人都進了校門,他才嬉皮笑臉湊過去,冷不丁說,“小魚,你這樣兒挺像背著前夫偷偷去見被判給前夫的孩子的。”


    而且前夫還不讓見。


    江予壓著唇角狠狠瞪戴子明一眼,說,“那你是什麽?”


    “我?”戴子明撓頭,還真的仔細想了想,說,“偷偷帶小少爺來見你的保姆……吧?”


    戴子明這對自己的定位……


    江予動了動嘴唇,不想說話,拿書包砸了一下戴子明,加快腳步走了。


    戴子明一邊傻樂一邊追了上去。


    他們倆和秦晟都曾經是三班的成員,他們離開的這段時間也沒有新同學,所以座位都留著,江予和戴子明在熟悉的座位剛坐下,就有人圍過來找他們說話。


    有人八卦問江予那條朋友圈,江予知道躲不過,但還是有些尷尬,正斟酌著該怎麽回答他時,站在他桌前的人就被迫讓開,露出秦晟的臉。


    “不想說就不用說,沒人會逼你。”秦晟嗓音平淡,將書包放在座位,揉了揉江予的腦袋。


    江予不動聲色避開他的手。


    有秦晟發話,沒有人再來八卦江予,話題很快就扯開了,直到上課鈴響起,這些人才散開。


    老舒拿著一隻小紙箱來了教室,笑眯眯地看了眼江予,才讓薛燃把新做的胸牌發下去。


    江予看到老舒就想起他在那條朋友圈下回複的小黃豆emoji,比剛才還尷尬,恨不得鑽進桌肚去。


    所幸老舒沒有提起這件事,也沒有單獨找他聊這件事,估計在他看來,曾經鬧矛盾的兩位小同學終於如他期望般和好了,也沒必要再找江予聊了。


    上午前兩節課在大禮堂舉辦了開學儀式,回到教室的下節課是英語課,依舊是密斯鄭教他們。


    密斯鄭和兩年前沒什麽變化,依舊漂亮強勢、自信,頭發依舊濃密。


    這節課在講上個學期期末的試卷,江予假期的時候做過題,題型較難,聽了會課又有些出神。


    快下課的時候他莫名其妙往教室外看了眼,然後頓住了。


    他看到了莊斂。


    和莊斂第一次出現在教室外時一模一樣,莊斂這次也出現得悄無聲息,穿著崇英的校服,沉默的眼神落在江予的臉上,陰鬱的氣質中多了幾分矜貴。


    他的右手腕纏著白色彈性繃帶,沒入了袖口。


    江予頓了頓,默不作聲地收回了眼神。


    他大概能猜到莊斂這麽做的意圖。


    ——因為他不肯加他微信,要重新認識他,所以他複刻了兩年前他們正式在學校認識的場景。


    可惜今天不是那一天,莊斂臉上沒有掛彩,身上沒有被上了家法的痕跡,江予的書包裏也沒有特意為他準備的藥膏和創可貼。


    下課後,密斯鄭沒拖堂,拎著名牌包,風風火火地帶著課代表走了。


    莊斂進來的時候,剛冒出點嘈雜的教室一下就歸於寂靜了。


    眾人麵麵相覷地看著莊斂走到了教室後排,和高一時一樣,坐到了那個空位。


    兩年過去,莊斂依舊像一匹闖入綿羊窩的狼,爪子甚至比之前還鋒銳。


    “他怎麽來了?”江予聽到有人小聲問同桌,“莊家不是倒了嗎?”


    這些人沒有秦晟那樣的家世,不會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莊斂現在是聞家的繼承人。


    他們隻知道莊家在落入旁支之後很快就倒了,莊家掌權的幾個都進了監獄至今沒人撈出來,他們顧忌會被莊斂聽到,刻意把聲音壓得很低,說,“莊曜他們不是都沒上學了嗎?”


    江予筆尖一頓。


    從冰城回去之後,他沒有再去打聽那幾個人的情況,這還是他這麽久以來第一次聽到莊曜的名字。


    莊曜作為萬人迷主角,怎麽會沒上學了?那些疼愛他的哥哥姐姐,還有寵愛他的舔狗們,他們會眼睜睜看著莊曜沒有學上嗎?


    這個想法在江予心頭飛速掠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他很快就把這個念頭拋到了腦後。


    林昂已經換了位置,沒坐在莊斂旁邊,沒有和他衝突,江予也沒有回頭看,他知道莊斂會在看他,不經意擼起袖子露出了纏在手腕上的“狗牌”。


    莊斂的確在看他,漆沉的眼眸倒映著他漂亮的側臉,依稀和夢裏那個笑得甜蜜迷人的人重疊在一起。


    那個鮮活可愛的、很喜歡他的江予。


    他要在他們熱戀的時候把那個錄像交給他。


    他在錄像裏說,他們要一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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