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我對眼鏡有一種特殊的情愫,尤其質地是煙晶的,輕巧、瑩亮。用指尖觸摸鏡片,便會感知到一種徹骨的清涼與切膚的溫潤,和諧,而鮮明。仿佛是一種往事,一種故事,天生的。


    十七歲那年,我擁有了一副純正的flinght煙晶眼鏡,也是那一年,我認識了何靖。


    何靖是個很難得的男孩,因為現在的男孩子大多是陽光下的卡通畫,亦或是色彩絢爛的油畫,前衛、自我、放任。何靖不同,他是一幅水墨畫,含蓄雋永,清秀中流露著剛韌,飄逸中蘊籍著渾厚,有著超乎他年齡的底質與謙和。


    這便是我最初的夢啊,一個從楚辭秦風中走出的男子!


    我是一個心很野,而骨子裏又出奇的靜的女孩子。何靖的存在,契合了我的寧靜。在那個麵對著一張憑空的白紙都會去沉思上麵是否有過小人魚眼淚的季節裏,夢裏都會為此而笑。現在想來,那個年齡的羞赧與悸動,是多麽令人心疼。


    隻是,我覺得何靖喜歡我,好象是很鐵的死黨一樣。


    心裏微微的疼,夜裏便抱著考拉熊睡覺,天昏地暗的感覺。給它起個名字,也叫何靖。


    早晨眼睛跟考拉熊一樣,一圈一圈的黑。跳上古田的單車,開始海侃神聊。古田問我,麥子,你昨晚偷地雷了?我說那裏那裏,會見俄羅斯總統普京了。


    古田跟我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不過,懂事後我們從不這樣說,最多說是青梅竹馬文雅的詞匯而已。我們在一起總是無休止的瞎搗鼓。何靖說我們好歹也是兩個文明社會的人類,可行經跟元某半坡山頂洞人沒多大區別。古田說,哥,這是哪裏話,我們還在泥盆紀,倆食肉龍呢。


    何靖這個時候就不跟我們攙和了。他隻是微笑著問,麥子,吃早飯了嗎?聲音裏偷著文明人的柔和。


    古田是個籃球迷,這一點是他同何靖唯一投契的地方。


    我喜歡籃球,因為這個時候我可以扯著我的考拉熊一起,那一刻,它不孤獨。我說考拉何靖,今天讓你又可以見我的私死黨何靖了。


    眼中的考拉甜蜜微笑。


    看何靖打球的時候,我會靜靜守在場外,不同於別的女生的狂熱,我是靜靜地看,靜靜地笑,靜靜的抱著考拉何靖,靜靜地緊張。間或休息的時候,何靖便會穩穩地走向我,燦爛的笑著,說:“謝謝你,麥子。”至今,我都會記得,他被汗水濕潤了的發,還有鼻尖細密的汗水。


    那時,我真的很高興,他竟會為我這點小小的支持而感動。可是,當接受完了這份謝意後,我便會恬不知恥地拽他的球衣擦一下我的眼鏡,嗬嗬一笑:“我是來借你衣服的,你看我的眼鏡多髒了。”然後,拍拍屁股開溜。


    何靖是沒有意見的,對於我這種“沽名釣譽”的行為,他隻當我是一個玩性不改的大孩子,有些狂狂的,傻傻的。他似乎很珍惜我的孩子氣,疼我的一切。喜歡極了被他溺愛的感覺,如拂麵的春風,很柔,很甜,也很清鮮。


    古田就在後麵嚷嚷,好個沒良心的麥子,該做成麥芽糖吃掉。


    我拖著考拉何靖繞過何靖,拋給古田一杯可樂,吃掉?你扔臭水溝下水道得了。


    何靖安靜的看著我,微笑。


    他們都很詫異,何靖怎麽會和麥子走在一起啊。他們眼中的麥子,是一個永遠都不懂得認真的女孩子。我也並不太了解在何靖眼中的自己是一個怎樣的女孩子。但是何靖總是這樣寫信向他的朋友介紹我:麥子啊,就是你一進校門,碰到的那個耳朵上塞著耳機,口袋鼓鼓的(那是零食),目光呆滯的動物是也——切記,請勿讓她的短發所迷惑,她是女性!……


    我不生氣,因為我不擅長,我擅長的是笑。我會說,何靖啊,你可以請求我為你留起長發啊。甚至,你可以要求的。


    盯著我明媚的笑顏,何靖不說任何的話,隻是緊緊地凝視著,好長好長的時間,直到我開始臉紅,他才會不緊不慢的逗我說:哦,麥子,你的眼角有眼屎啊,好大!


    日子,就是在這樣如水的時間中流走。我和何靖就是在這樣寧靜的日子中走過。


    周末的時候,我有充足的借口懶床,抱著我的考拉何靖睡得口水流的一塌糊塗。直到媽媽將我從床上扯起,麥子,田田的電話。


    媽媽總是叫古田“田田”,感覺古田就是她親兒子似的。而我是她麥地裏抱養的一丫頭。


    我迷迷糊糊的接電話迷迷糊糊的嘟噥,好的,好的,我一會就下去。仔細一聽,古田那斯早就將電話掛掉了,擱淺得我跟魚幹似的。


    梳洗完畢我就衝下樓,那衝量跟彗星撞地球似的。我揪著古田的領子就喊,你小子敢這樣對我?古田摔摔頭,意思是你看那是誰?我一看,何靖在一旁!我立刻臉端莊的跟觀音菩薩似的。我說,咦,何靖怎麽是你?


    何靖微笑的看著我說,古田說你倆最近在學水墨畫,我也想去看看。


    我說,看什麽看你,等我學成了教你不就得了?


    古田說,得了,麥子,你就別瞎掰掰了。就你畫的那畫,一喜鵲,咱老師愣是說,吆,誰畫的烏鴉啊,怎麽跟非洲鴕鳥似的?


    我狠狠瞪了古田一眼。古田說,走吧。快上車,就你那噸位還想讓何靖載你不成?


    我傻傻看著何靖單車後麵的座。


    何靖說,麥子,走吧。


    我在心裏小聲的抗議著,我怎麽能稱得上噸位呢?該死的古田。


    後來,何靖也跟我們去學水墨畫。我就在他的身側,在希希的夕陽光影中,看他的側臉,微笑的唇角,還有專心致誌的模樣。


    冷不丁他轉頭看我,我就一時心慌慌,筆端的顏色就刷刷直飛我的臉頰。


    古田一副小人得誌的樣子,說麥子怎麽你要參加化妝晚會?


    何靖仔細的掏出手帕給我,不忍心看我狼狽的樣子。


    有時候,老師問,誰畫的牡丹,怎麽跟地瓜花似的?我慘兮兮的幾乎要站起來,何靖卻站了起來,他說老師,是我。


    再後來,幹脆他畫完了畫,寫上我的名字,而在我的不明物體上寫下他的名字。然後,他笑,說麥子你別不好意思,我是男孩子臉皮厚,沒關係。


    我沒心沒肺的眉開眼笑說,什麽不好意思啊,你早該這個樣子了。


    古田在身後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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