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旭西想起她喝醉時曾經說過戒煙,因為辜清彥愛幹淨,不喜歡聞煙味。


    看來意誌並沒她自己以為的那麽堅定。


    夜漸深了,街巷霓虹是墮落的顏色,汽車一輛輛從店門前飛過,行人陌生,影子晃動,這座城市的喧囂還沒有熄滅,像走馬燈轉動著光怪陸離的世界,可是一切浮華與我都無關。


    若明若暗,她坐在那兒吸煙,望著半扇門外殘碎的街景,側影真似電影海報。


    霍旭西看了會兒,拿起手機,將這一幕拍照保存。


    第15章 金剛不壞身


    有那麽一個念頭,他希望黑豹乖乖守在門口,越久越好。


    可惜事與願違。


    突然某個陌生男子氣勢洶洶闖入,打破舒服的畫麵。


    來人橫衝直撞,也不管陸梨是誰,見著她就凶巴巴地大聲問:“李海闌在不在?!”


    陸梨不解:“誰?”


    李海闌是老懶的大名,霍旭西起身出來:“你哪位?”


    那人已經闖進休息區,發現沙發上熟睡的老懶,二話不說當即衝上去拳打腳踢。


    “我讓你睡!讓你勾引我老婆!操,狗奸夫,老子弄死你!”


    陸梨聽見霍旭西罵:“你弄他試試?!少在我店裏發瘋!”


    她趕忙過去拉架。


    老懶酒醒大半,聽對方滿嘴狗男女、奸夫淫/婦,頓時火冒三丈。


    “媽了個逼,臭賣魚的,你他媽在家打老婆,在外邊裝孫子,活該戴綠帽子!秀秀倒八輩子黴才被你騙去結婚,老子才是她的真愛!”


    “行啊,老子跟她離婚,成全你們,你敢離嗎?你家那母老虎不活剝了你?臭不要臉,活該娶了個五大三粗的惡婆娘,難怪要惦記別人的漂亮老婆!”


    “放你媽的屁,老子的媳婦是仙女,你再敢侮辱她一句?!”


    正唇槍舌戰罵著,兩人的老婆和親戚都尋了過來,一時間七嘴八舌,哭的鬧的勸的動手的,人仰馬翻。最後不知誰報了警,警察過來又調解許久才收場。


    霍旭西開車送陸梨回家。


    她上樓時突然想起給章弋報個信,這下卻發現自己的包和手機都落在了洗車店。


    霍旭西已經走了,要命,豬腦子,隻得明天再去拿。


    夜深人靜,外婆還沒睡,披著外套給她開門,順便去廚房燒一壺開水,倒進保溫杯,擱在床頭。


    陸梨洗完澡,來房間給她量血壓。


    老人家的手像枯藤老樹,筋脈蜿蜒如同突兀的枝丫。


    “剛才小霍送你回來的?”外婆笑眯眯問:“今天晚上和他約會去了?”


    “沒有,他店裏出了點兒事。”


    “你們相處挺好的吧?”


    陸梨支支吾吾:“還行。”


    “這樣我就放心了。”外婆笑,又好奇地問:“他對你的工作沒有提過意見嗎?”


    陸梨怪道:“什麽意見?”


    老太太見外孫女如此反應,自顧喃喃低語:“看來小霍思想蠻開明,一點兒也不忌諱殯葬業。”


    聞言陸梨怔住,心緒微動,竟然現在才發現一件事情,相識以來,霍旭西從未對她的職業表露出絲毫偏見,不曾指指點點,也沒有語焉不詳,獵奇尚異。


    似乎在他眼裏花圈店和茶樓飯館同樣尋常,於是相處間,陸梨也沒那麽敏感了。


    這倒稀奇,除同行外,跟那些知曉她職業的人打交道,少有這麽舒服的體驗。


    正恍惚著,外婆問:“乖乖,你和陸萱有聯係嗎?”


    她被問得猝不及防,愣兩秒:“偶爾過節會問候一下,怎麽了?”


    外婆說:“其實前兩天你大伯來過,我沒告訴你。”


    陸梨當即沉下臉:“陸國慶?他來幹什麽?”


    “中秋節,走親戚送禮嘛。”


    陸梨毫不客氣:“誰跟他是親戚。”


    外婆歎氣:“畢竟是你的長輩,這幾年他有心緩和關係,我們也不要做得太絕。”


    “我能有他們兩口子絕?”陸梨煩躁:“當初見死不救一毛不拔,現在裝什麽好人?怕被親朋好友說閑話吧!”


    老太太知道外孫女記仇,而且恐怕要怨恨一輩子,其實她又何嚐不厭惡呢,隻是自己年歲已高,早晚得走,到時剩陸梨一個人在世上,連份親緣都沒有,她怎麽放心?


    “你大伯還是關心你的,隻不過他怕老婆,妻管嚴,很多時候也沒辦法。”


    陸梨冷道:“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而已,推老婆出來做惡人,他又是什麽好東西。”


    外婆轉開話題:“我記得陸萱比你大一歲,她結婚了嗎?”


    “應該沒有。”


    “她還在新加坡?”


    “不清楚。”


    外婆問:“那孩子是去讀什麽專業來著?”


    “酒店管理。”提到這個陸梨想起陳年舊事,皮笑肉不笑地冷哼:“那會兒陸國慶和鄒慧娟不就用這個做借口嗎,說供陸萱留學,手頭沒錢,拿兩千塊把我打發了。結果萱姐告訴我,他們家近期準備買新車,嗬嗬,真行。”


    當時陸梨血液都涼了,氣得渾身發抖,掛了電話直奔大伯家,質問那兩口子。


    鄒慧娟見她身為晚輩出言不遜,也不裝了,理直氣壯地回:“我們家的錢不是大風刮來的,都是辛苦賺的血汗錢!幫你是情分不是義務,那兩千塊我說過不用還的吧?你不懂感恩就算了,竟然還這麽沒大沒小地跑來撒潑,簡直莫名其妙!”


    陸梨望向陸國慶,他垂頭坐在沙發裏一聲不吭。


    鄒慧娟又拿出兩千塊:“你還小,不懂大人的難處,我也不跟你計較,說到底都是一家人,該幫的都得幫,那,這個錢本來就準備給你外婆送過去的。”


    彼時二十歲的陸梨尚未修煉出金剛不壞之身,感到遭親人背棄,血液翻湧,紅著眼,緊攥著拳,就在一呼一吸之間,心腸一點一點變成石頭那麽硬。


    她拿起鈔票,揚手狠狠摔落滿地。


    鄒慧娟驚愕:“你幹什麽?!”


    陸梨咬牙冷笑:“幾千塊打發叫花子呢?”


    鄒慧娟大怒:“搞清楚,這是我家,不是你的私人銀行!對你夠意思了,要發瘋滾到外邊去!”


    陸梨頭一回和長輩針鋒相對,沒被唬住,分毫不退:“你搞清楚,我現在不是向你們借錢,是讓你們還錢!”


    她指著陸國慶:“我爸十五歲輟學,外出打工省吃儉用供大伯讀書,你們結婚的彩禮是我爸湊的,甚至你們第一套房子的首付都有我爸的份!他死了,你們的良心也被狗吃了是吧?”


    陸國慶痛苦地抱住頭,鄒慧娟瞪大雙眼:“誰跟你說的這些亂七八糟?!”


    陸梨脖子血脈噴張,嘴巴咄咄逼人:“我要你們現在把我父親的血汗錢吐出來,通貨膨脹我就不算了,知道你們難,聽陸萱說了,不是準備買車嗎?那就用這筆錢來還債吧。”


    鄒慧娟沒想到她能說出這番話,還提出這種要求,一時愕然竟釘在原地。


    陸梨簡直化身惡魔:“不給也行,我回老家好好宣揚你們怎麽忘恩負義見死不救,然後再到爺爺和爸爸的墳上哭,讓他們知道孤兒寡母走投無路,夜夜找你們算賬,讓你們噩夢纏身不得安寧!”


    “別說了梨子……”陸國慶受不了,帶著悲腔喊:“你別說了……”


    鄒慧娟差點被她氣暈。


    第二天,大伯帶著現金上門,交給她六萬塊。


    “這些是我瞞著你嬸嬸偷偷存的,銀行卡都在她那兒,我這裏最多湊夠六萬,你先拿去救急。”


    陸梨麵無表情點鈔票。


    陸國慶斟酌:“萱萱不了解家裏的情況,她媽媽確實提過換新車,但隻是說說而已,這幾年供她留學已經花了好幾十萬,哪還有閑錢買車……雖然開著小廠子,可花銷也大,工人的薪水,機器維修,工廠租金,貨款周轉……你媽媽生病,我早該拿這筆錢出來,就是當著你嬸嬸的麵不好說……”


    陸梨點完鈔票,疊好,像收撲克牌似的叩兩下桌麵,然後開口:“還差得遠呢。”


    陸國慶呆呆看著她,屏息數秒:“梨子,你知道我能力有限,家裏的錢都被你嬸嬸管著……”


    “大伯,你以為我跟你開玩笑嗎?”


    “不是,我真的拿不出……”


    陸梨無動於衷,當即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叔公,我是梨子。”她瞬間哽咽,泣不成聲:“我找過大伯了,他說能力有限,幫不上忙,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如果我媽死了,我一個人孤苦伶仃也沒法活,隻能一起下去找我爸,您老人家做主,到時讓我們一家三口埋在一起……”


    舒城地方不大,親戚之間來往密切,別說逢年過節,平常也走動頻繁,風吹草動人盡皆知。陸梨的父親為人良善,勤懇正直,當年對大伯的支持與付出並未隨著他的離世而被淡忘,長輩們一清二楚。


    隻怕陸梨再打兩個電話,陸國慶這輩子都別想回老家上墳祭祖了。


    他看著眼前翻臉如翻書的侄女,震驚得無法形容:“梨子,你非要做得這麽絕嗎?”


    陸梨抬起頭,雙眸仿佛陷入永夜,漆黑冰冷。


    “我媽現在瘦成皮包骨,做化療腳指甲都掉光了,你在這兒跟我說這些?”


    人到絕境,麵對生死,還談什麽臉皮。


    她如此不留餘地,分分鍾魚死網破,實話說,陸國慶有點怵。第二天又送過去三萬,陸梨知道他再也摳不出半個子兒來。


    雖然鬧得難堪,鄒慧娟恨她恨得牙癢癢,但陸萱對這個堂妹卻毫無芥蒂,甚至向著她說話,姐妹二人的感情並未受到波及。


    隻是彼此境遇差距越來越大,各自忙各自的,聯係漸少,這兩年不過在節慶問候兩句罷了。


    作者有話說:


    明天入v,更三章。


    第16章 發怒的小牛


    陸梨一早到店裏上班, 剛開門沒多久,進來一個憔悴的中年男人,買花圈壽衣,訂骨灰盒。


    她瞧著眼熟, 像是住在樓上的居民, 時常從門口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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