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反正我在家也是閑著。”淑蘭笑:“對了,今天小霍來過店裏找你,你知道嗎?”


    陸梨默了會兒:“霍旭西?”


    “嗯。”


    “他幹嘛?”


    淑蘭把上午的事情原原本本講了一遍。


    陸梨聽到那人為淑蘭和福壽堂出頭:“那我打個電話給他道謝。”


    “至少請吃飯嘛,正好這兩天休假,你們約出門玩一玩呀,或者去哪兒旅遊?我想想什麽地方離得近又好玩兒……”


    淑蘭自顧操心,那頭陸梨握著手機已經陷入沉睡。


    第19章 不會啃雞爪


    舒城的秋天依然有不可小覷的熱, 一到傍晚,天邊大片火燒過的雲,綿延千裏。


    不知為什麽,最近兩天陸梨格外疲憊, 大概有些感冒, 症狀很輕, 她也沒太在意。說請霍旭西吃飯,其實想找一家環境舒適的餐廳享受美食。


    哪知霍旭西開車把她帶到煙熏火燎的江邊吃海鮮。


    塑料凳, 工業扇, 人聲鼎沸。尤其從路邊下去還得走數十級陡峭石梯,陸梨一看, 當即黑臉,抱著胳膊靠在綠油油的護欄邊, 把頭別開。


    霍旭西見她耍脾氣,覺得好笑:“幹嘛?”


    她不理, 下巴揚起孤傲的弧度, 像一隻不好相處的貓。


    “走不走?”


    “哼。”


    霍旭西說:“行, 你自己歇會兒, 我先下去。”


    陸梨不看他, 手指摳住皮肉,心口堵, 掏出煙和打火機。


    剛點燃, 某人突然去而複返,二話不說奪過香煙丟掉, 接著彎腰將她扛上肩頭, 輕巧, 自如。


    陸梨險些驚呼出聲。


    渾球能做出的事, 也不算意外。


    幾十級台階到底,他放她下來,沒怎麽喘,頗為自得,垂著眼皮吊兒郎當看她。


    陸梨心想你跩什麽跩。


    撇撇嘴,嘀咕說:“少爺的皮囊,土匪的命。”


    霍旭西嗤笑:“你就是個土妞的命。”


    陸梨狠狠白一眼。


    他們在遮陽傘下吹晚風。


    “這裏跟我們上次去的大排檔有什麽區別?”


    “專做海鮮的。”


    “我想吃鹵雞爪,還有冰啤酒。”


    “……”霍旭西叫服務員加了份雞爪:“啤酒就算了,還要開車。”


    “我又不開。”


    他冷眼瞥過去。


    陸梨自顧扭頭喊老板要酒,同時抓住霍旭西的胳膊:“找代駕就行了,我一個人喝多沒意思,你也一起嘛。”


    說著搖了兩下。


    他忽然就順毛不吭聲了。


    等菜的間隙,不遠處傳來喪樂,原來附近兩間閑置的門麵租出去,設成了靈堂,這會兒正在治喪。


    陸梨聽半晌,搖頭輕笑:“哪兒請的司儀,這麽不專業。”


    霍旭西問:“怎麽不專業?”


    “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沒聽過喊‘二叩首’的。”


    霍旭西托腮看她:“如果有人說,喪事都是辦給別人看的,你怎麽想?”


    “這是在問我對職業的看法嗎?”


    “隨便聊聊唄。”


    她歪頭沉默良久,神態竟認真起來:“你知道,我們的傳統習慣回避死亡,忌諱談論這個話題,人死不直稱其死,古代禮製的稱謂都是什麽崩、薨、卒、不祿,民間的說法也很婉約,比如氣散、數盡、仙逝,即便在現代,也會說這個人走了,直接說死好像很不禮貌。棺材叫壽材,墓穴叫陰宅,陪葬物叫明器。生前避諱,但死後的禮儀卻十分隆重,一個特別矛盾的現象。”(1)


    霍旭西聽得入迷,覺得她和平時不太一樣:“嗯,對啊。”繼續。


    “忌諱談死其實是死亡教育的缺失,至於葬禮是不是做給別人看的……”陸梨思忖:“進入殯葬業之前,我對這些儀式也有些反感,覺得就是表演嘛。尤其我們的傳統觀念注重孝道,如果沒有把喪事辦好,親屬要承受輿論壓力,這個不可否認。但在殯、葬的過程中,人類創造了豐富的喪葬文化,讓逝者安心,家屬也得到精神慰藉,一種刻骨銘心的記憶。沒有那些喪事流程,失去親人的痛苦又該怎麽釋放呢?”(1)


    霍旭西莞爾看著她:“雖然感覺很有道理,但聽不太懂。”


    陸梨生氣:“聽不懂就閉嘴!”


    “喳。”他做了個請安的動作,恭敬地往杯子裏倒酒,敬茶般雙手遞上:“陸老師,您請,小的閉嘴。”


    她口渴,咕嚕咕嚕飲下大半杯。


    霍旭西問:“你什麽時候開始抽煙喝酒的?”


    “入行以後。”她自嘲:“慢慢就變成老油條了。”


    這倒黴大姐。


    他笑問:“你做這行最難的是哪方麵?哭靈?”


    陸梨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就記得剛出師那會兒,我第一次給人哭靈,媽的,好死不死竟然遇到高中同學,而且還是關係不好的那個。她錄下視頻發到班級群,我當時臉皮還薄,難受得哭了好久,渾身發抖,不敢打開手機,恨不得立刻退群。”


    霍旭西心中莫名飆起髒話:操,哪個傻逼同學,這麽欠。


    “不過好奇怪,也不曉得怎麽想通的,跨過那道檻就開竅了。睡完一覺起來,我到群裏打廣告,承認自己做殯葬做哭靈,希望老同學以後有活兒多多介紹。從那以後我的臉皮就跟城牆一樣厚了。”


    說著她自個兒都好笑起來。


    霍旭西聽明白了:“所以最難的是臉皮。”


    陸梨思忖:“當然不是,臉皮算什麽,最難的還是錢吧。我媽治病那會兒,我們把房子賣了,住出租屋,我經常夢見被房東趕出門流落街頭,心裏好害怕的。”


    霍旭西搖頭輕嗤:“錢真是王八蛋。”


    “也是好東西。”陸梨長舒一口氣,拍拍胸口:“好在都熬過去了,我的青春也交代在裏頭,這些年除去賺錢,別的什麽都沒幹,人生真無趣。”


    霍旭西說:“我覺得你挺有趣的,當諧星都不用演……”


    話音未落他被連捶幾拳,胳膊賊疼。


    “你就是個女土匪,陸梨,哪個男的敢要你?”說完忽然想到什麽,先發製人攻擊她的回答,冷笑道:“古代人是吧?”


    他喜怒無常,變臉比翻書還快,陸梨有點莫名其妙,但懶得深究,自顧陷入美好暢想:“不管哪個男的,總之跟我在一起必須得浪漫。”


    “怎麽個浪漫?”


    “比如送花,一大束那種。”


    “這麽俗?”


    “就喜歡俗!”她抱怨:“我長那麽大,從來沒有收到過玫瑰花,身邊一群木頭朋友,逢年過節給我送臘肉、螺螄粉、泡腳桶,磊磊那個神經病還給我送過腦白金!”


    霍旭西捂著肚子哈哈大笑。


    陸梨心酸,氣鼓鼓灌酒。


    “想要玫瑰花有什麽錯?”


    “自己買一束不就行了。”他竟然說。


    陸梨擰眉:“浪費錢,動不動就上百塊,不如拿去買吃的。”


    霍旭西聽這矛盾重重的話簡直無語:“摳死你算了。”


    陸梨托腮:“我還想要兩個人牽手逛街,去美食城,從第一家吃到最後一家。想聽睡前故事,一起買家具,布置房間,一起看電影,買菜做飯。過年走親戚,我家老太太可以帶著到處顯擺……”


    霍旭西瞅著她,琢磨許久:“這些不需要古代人也辦得到吧。”


    陸梨垂頭不語,似乎是在傷心。


    他清咳一聲:“喂,你……”


    突然她打了個酒嗝,喃喃數落:“肚子都餓扁了,我的雞爪怎麽還沒上?”


    男人剛剛醞釀出來的一點憐愛瞬間熄滅。


    菜上齊,她已經喝得七葷八素,嘴巴沒停過。


    “陸老師。”霍旭西發現一件很古怪的事情,他不理解:“為什麽你啃完雞爪,骨頭還是完整的?”


    陸梨莫名:“有什麽問題?”


    “雞爪啃完應該是碎的。”


    她茫然:“哪有,我從小到大都這麽吃。”


    “根本不是這麽吃,脆骨要一起嚼。”


    “誰要嚼骨頭。”陸梨惱火:“而且外婆都像我這麽吃的。”


    霍旭西下結論:“你外婆也不會啃雞爪。”


    “……”


    她暈暈乎乎頭昏腦漲,沒力氣跟他鬥嘴。


    天已經黑透,晚風吹著,霍旭西也有些上頭。磨磨蹭蹭吃了兩三個鍾頭,斷斷續續聊著天,聊累了看江麵漁火點點,晚風習習,也不覺冷場。


    霍旭西叫了代駕,陸梨大醉,還不忘今天是自己請客,搶著掏手機買單。


    “別亂晃。”


    他把人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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