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天,胡巴眼疾手快,一看抵禦外侮的主力海老大都撤退了,立刻扛起胡冬朵這顆正在燃燒著的大爆竹,拖著不及反應的我和夏桐就逃離了現場——


    靜靜夜風中,人來人往卻無人肯駐足的街,隻留下那個無助的女人,麵對著一地碎裂的,再也平湊不起她對兒子僅有的惦記。


    胡冬朵在胡巴的車裏拚命掙紮,說,你們怎麽了!你們的同情心呢!


    胡巴一麵開車一麵看著後視鏡,說,大姐,拜托你了。我等可都是守法公民啊,良民大大的!這暴力抗法的事情咱們可是不做的!


    彎彎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對胡冬朵說,我餓美女鑰匙……那個女人會不會更慘呢?偶她在這個地界兒上就沒辦法再待了。


    我坐在副駕駛室裏,沒說一句話,夏桐一聲不吭地看著我,突然,他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是海南島的媽?


    夏桐的話剛一落,胡巴就一個猛刹車,他睜大眼睛回頭,說,你們說什麽?!她!老大他媽?


    我沒說話。


    胡巴直接拍我腦袋,說,土豆,你倒是說話啊?不行,我們得趕緊回去看看!


    說著,他開始倒車掉頭。


    我說,我問過海南島,他不承認……


    夏桐說,那你就由著他?


    我歎了口氣,說,這件事情,我們都是外人。我們也都可以指責海南島良心給狗吃了!你們也可以責備我對海南島毫無原則的包庇,可是,我隻想說一句,我們每個人都沒有給別人的生活做決定的權利,不是嗎?


    一車人不說話,胡巴說,算了算了!不管怎樣,就算海南島不認她,她也是我們的長輩啊!快回去看看,免得海南島這傻貨將來後悔!


    當我們的車駛回去之後,原地隻剩下一些飄飛的紙片,一個環衛工人在埋頭打掃這一切。


    胡巴跑過去,問,老大爺,看到剛才那個找兒子的女人了沒?


    環衛工人搖搖頭,然後他悄悄看了四周一眼,悄聲歎氣,說,真可憐啊,東西都被拿走了,就抱著碎得不成形的一把破槍哭啊。剛被拉走了,也不知道扔哪兒去了。


    胡巴聽得眼眶發紅,焦急地望著四周。


    那一夜,我們沿著長沙熱鬧的街道,四處尋找,卻再也不見她的影蹤。


    胡巴最後開車到海南島的住處,海南島正在家裏對著電腦打遊戲,小瓷在一旁安靜地給他削蘋果。


    胡巴還沒來得及發作,夏桐已經走上去,她一把將電腦給關了,直愣愣地看著海南島,指著尋人啟事上那個少年,問他,這是不是你?這是不是你!


    海南島一把扯過那張尋人啟事,攥起,揉成一團,扔到垃圾筐裏。他眯著眼,對小瓷說,回房間去!


    說完,他斜靠在椅子上,伸直了長長的腿,說,怎麽?這算是要開審判大會嗎?


    胡巴看得直想跳腳揍他,他上前,一把抓住海南島的衣領說,你這算什麽!你還是人嗎?你!


    今夜的酒意,讓我們都有些不理智。


    海南島看著他,轉頭對胡冬朵她們說,我有些事情要跟我兄弟和妹子說清楚,如果你們方便的話,給我們閃個地界兒。


    胡冬朵看看彎彎,又看看我。


    我點了點頭,她就喊著李彎彎離開了。


    海南島就直接盯著仍舊沒有離開的夏桐,說,這事兒,我也隻對天涯和胡巴交代的,你也走吧。


    夏桐愣了愣,轉身就離開,她離開時,眼中閃過一層薄薄的霧。原來,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愛而不得。


    他們走後,我和胡巴看著海南島。


    海南島說,胡巴,你還記得當年你怎麽入獄的嗎?


    胡巴看著他,不知道海南島為什麽說起這件事情。


    海南島拍拍自己的胸口說,我自認自己不是一個出賣兄弟的齷齪偷生之輩,可是……我真的害怕警察,從小兒就怕。確切地說,從我離家出走的那天起我就怕!


    說到這裏,他苦笑了一下,說:“那時候,小屁孩一個,就為了玩遊戲,就為了遊戲機幣,沒錢啊,家裏窮,就算是家裏富也不會給孩子錢讓孩子去玩遊戲不是?可哥是誰?哥聰明啊,哥會偷啊。可偷了被發現後就會挨打……後來,村裏來了一老頭跟我說,我要是能弄個小姑娘賣給他,就能給我幾百塊錢,足夠我玩很長時間遊戲機……”


    說到這裏,他抽了一下鼻子,說:“我也就迷了心竅,還真把鄰居家的小姑娘小瓷給拐了出來,可到縣城裏找不到那老頭了……我等了他一天一夜……再後來我就不敢回家了,怕挨揍……就這樣我帶著小瓷每天走啊走啊,也不知道走到了什麽地方……吃太多苦,想都不敢想的苦……那時候,我就想我媽,我真的想,就是她用棍子抽我我也想……後來,實在挨不住了,那小瓷被我弄得跟個黑泥鰍似的了,我自己也快瘋了……我就想回家了……可就在我想回家的時候,我把小瓷給弄沒了……”


    我和胡巴相視一下,胡巴問:“小瓷不是在房間裏待著嗎?”


    這時,我的電話突然響起,我低頭一看,是江寒。


    我連忙轉身離開房間,房間裏隻剩下海南島和胡巴兩個人。


    我推門的時候,躲在門外偷聽的小瓷差點兒被閃進去,她滴溜著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瞪著我,繼續蹲在門口偷聽。


    我接起電話,江寒的聲音一片喜慶:“江太太,咱們家來貴客了。”


    我一愣,心想不會是我媽又殺過來了吧?於是,我問他:“誰?”


    江寒懶洋洋的,一字一頓地說:“顧朗。”


    我一聽,立刻傻了!


    顧朗去江寒那裏了?


    去找我?不可能!


    去尋仇?壞了,我得趕緊在他砍死江寒之前,讓江寒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啊,我不能當寡婦啊,我不要做未亡人啊。


    於是,我探頭衝胡巴和海南島吼了一聲:“我先走了!家裏後院著火了!”一吼完,我就跟火燒屁股一樣竄了出去。


    大抵,我是真的擔心江寒的安危。


    後來,胡巴跟我說起那天夜裏,他說,他覺得海南島不愧是老大,拿他自己來說吧,他小時候就從來沒想過偷人家孩子換糖吃換遊戲機幣的事兒,頂多就想把樓上那死孩子給扔井裏去。


    我說,我也是,我小時候最多就是想喂我家隔壁小孩老鼠藥,絕對沒有老大這麽有經濟頭腦。


    瞧,多麽暗黑的兒童心理。


    你沒有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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