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話也確實沒說錯,一夥人紛紛讚同:


    “轉學生看著是不像好追到手的,康子你別把人家的友善態度想太多了。”


    “別是你自作多情了吧,哈哈哈哈!”


    “我看那大美女對誰都好聲好氣的,但是也跟誰都挺有分寸感的,真不像好追的。”


    向來不參與這種話題的漆司異坐在場下,黑色棒球服外套就這麽敞著,手肘抵著膝蓋。


    淩厲的五官麵無表情,耳垂下方有點紅。


    他唇角驀地揚起了個意味不明的諷笑,手心那張紙條被慢慢揉成一團。


    紙上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寫著:周六電影院見,jin。


    康景那傻逼還在人堆裏不知所謂地大放厥詞,似乎都已經臆想到和施今倪交往後的美好生活。


    漆司異站起來,把手上的紙團丟進垃圾桶裏。插著兜,喝口水,突然提醒了聲:“別繼續了,你玩不過她。”


    幾個人一愣。


    既是因為這是第一次漆司異會加入這場百無聊賴的八卦雜談,也因為他這句破天荒的話。


    康景不滿地回視他:“司爺,你別來我這泄氣行不行?什麽玩不過,我可沒在玩啊,今倪多單純一姑娘,她都答應這周六下午和我出去玩了。”


    “是嗎?”


    雨後的夜很冷,風是涼又沁人心脾的,夾雜著淡淡煙草氣。橙黃色的路燈光照在水窪中,折射出一道修長模糊的影。


    漆司異垂著漆長的黑睫,不知道在想什麽。薄唇輕勾了下,邪氣得很。


    -


    施今倪是答應康景周六出來玩。


    但沒想到,才來到約定的地點沒多久,就撞見他們這夥人在打架。


    這間音樂酒館開在街尾,裏麵人聲沸騰,卡座幾乎被坐滿。舞台邊上的幹冰機功率太大,淌過去都要收獲一腳涼意。


    台上的歌手樂隊在彈著吉他,敲著鼓,唱起了民謠老歌。


    而裏側的巷子裏已經是一片狼藉,康景這夥人打的是隔壁職校的幾個黃毛男生。


    是突如其來的紛爭矛盾。


    之前應該就有好幾次摩擦,這會兒湊在一起輕易燃把火就能讓怒火升級。


    也許是覺得在施今倪麵前做一群人裏發號施令的那個頭很有麵子,康景二話不說,抄起一瓶酒瓶就上去幹。


    八、九個年齡相仿的少年打起架來太混亂不堪,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是不良混混在打群架。


    酒吧老板像是早就習以為常。


    隻是看著施今倪乖乖倚在後門那觀戰的樣子,身影單薄削瘦。他見狀,多說了句“妹妹要是害怕就回裏麵坐著啊,他們不會鬧到裏邊”。


    施今倪點點頭,腳卻沒挪動。


    她站在康景帶著她過來的“觀戰區”安靜地看著他們汗涔涔的模樣,拳頭和肉直接接觸,手臂肌肉線條因動作的狠戾而僨起。


    康景在這場混戰裏還是更勝一籌,他手勁大,寸勁狠。他們這夥人又本來數量上就比對麵多,沒多久就把對方那幾個人打趴下了。


    他站在人群中間,點了根煙,突然拽起對方裏麵為首的那個男生的頭發往牆上撞過去。


    有人在旁邊拍視頻,譏笑聲不斷,還有人戲謔地說要撒泡尿在男生臉上。


    “喊老子什麽啊,你平時在家喊你爸也是這麽小聲?”


    男生跪在他麵前,臉腫得快要看不清眼睛了。青一塊紫一塊的痕跡,手腳都在顫抖。


    施今倪不是沒見過男生打架。


    就前不久她還目睹了漆司異揍一個虐貓的眼鏡男,但他教訓人和康景這夥人的方式完全不一樣。


    至少沒那麽低劣,下作,毫無底線。


    這場對自尊和身體上的羞辱在手機裏被記錄下來了一部分,是他們自以為光榮的勳章榮耀,漫長的折辱經過了很久才結束。


    ……


    那夥男生把外套和手機丟在最後一個卡座那,一個個都去了廁所放水和洗手。


    到弄完這檔子事,康景回頭進到室內並沒看見施今倪去了哪,找半天才發現她從吧台那領了一筒玩大冒險用的竹簽回來。


    他後知後覺才想起要管理形象,聲音放柔:“剛才嚇到你了嗎?”


    “你這裏受傷了。”施今倪沒回答他的問題,隻是伸手,指腹輕輕碰了下他額角上被玻璃碎渣子劃破的地方。


    她長了張得天獨厚的紮眼好皮相,稍微溫柔親昵一點簡直讓人難抵抗。


    康景被摁疼了也沒出聲,剛剛還是混世魔頭樣,此刻有些怔地看著她傻樂。直到施今倪推他去洗手間洗把臉,才轉身離開。


    這裏的人形形色色又來來往往,鐳射燈忽明忽暗。


    桌上那支拍了十幾分鍾視頻的手機並沒關上屏幕,還定格在某一個血腥畫麵上。


    顯然,他們在幾分鍾前還在欣賞這份“傑作”。


    施今倪拿起那支手機看了會兒,吧台那傳來鄺盛和幾個男生咋咋唬唬的聲音,他們都穿著紅黑色的球服,應該是剛從球場上大汗淋漓地下來。


    進屋就去和今天的領班打招呼,是這裏的熟客。


    康景組的這局,會叫上他們也不奇怪。


    她抬頭瞥過去時,漆司異已經邁著閑庭信步出現在她身後,身上柏木香凜冽而冷淡,似乎盯著她這怪異的舉動有一會兒了。


    施今倪並不慌亂,把那支手機若無其事地放回到桌上,低笑了聲:“踩螞蟻一樣踩人,很爽吧?”


    漆司異沒懂這話什麽意思,居高臨下地隻往那手機的屏幕上睨了眼,粗略地下了個大概的判斷。


    他知道康景最惡劣的一麵是什麽上不得台麵的德行。


    周邊卡座裏也有來這玩的學生,男女都有。從他們落座後,討論的聲音就輕到不能再輕,卻還是從聒噪的敲鼓聲中斷斷續續地漏出來幾句。


    無非是“好美好漂亮”,“那男的長得真帥,臉好帶勁”的評價。


    外貌的這種字眼誇讚。


    施今倪聽得很多,有了免疫力,也很膩了。


    洗手間那群人已經出來,和鄺盛他們正好打上照麵,都聚在吧台那和老板吹水、點酒點歌。


    他們這卡座是張半圓弧形的圍桌,酒館裏最寬敞的一處。


    施今倪和他正好對坐著,桌下彼此的膝蓋相距不到五厘米。但這種情況想產生肢體接觸,不刻意挪動,就不太可能會發生。


    漆司異今天沒上場打球,沒出汗,穿了身白色夾克外套和束腳工裝褲,一雙貴出天價的潮牌球鞋。他靠坐在陰影覆蓋的椅背那,身型落拓鋒銳。


    嘴裏咬著的那根煙沒抽完,被骨節分明的手指拿下來,撣了撣煙灰。


    忽然伸手拿過桌上那隻手機。


    滑屏解鎖,要看剛才她在看的那段視頻。


    施今倪及時從他手上搶了回來,又鎖上屏幕放回去,像是怕他刪了。


    “剛才聽康景講了一個故事。”她慢條斯理地屈肘,壓著手機,說,“他們之前打架,不小心把一輛豪車給砸了,你猜猜他怎麽湊到的這筆保險賠償金?”


    漆司異抬起二郎腿,戴著腕表的那隻腕骨擱在膝蓋骨上。下巴微揚,拉扯的下頷線條鋒利而流暢。


    他並不打算出聲,隻是神色漠然地聽。


    “他收了一個小跟班,帶人去約架。結果把對方打傷了,傷得很嚴重。幾個人就攛掇著讓小跟班找家裏拿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隻是這筆錢最後花在了賠付豪車的保險金上麵。


    因為那場架並不是什麽正兒八經的約架,而是康景幾個人為了坑小跟班做的一場戲。


    說到這,施今倪抬起笑意盈盈的黑眸:“你這個朋友,做的事都蠻有意思的。”


    漆司異把手上那根將要燃盡的煙摁進煙灰缸,額前碎發稍稍遮住眉眼,聽完這幾句後也始終波瀾不驚。


    她則也點到為止,並不給他繼續聊下去的機會,話鋒一轉:“你今天有去赴約嗎?”


    他偏頭,興致缺缺的視線定定地鎖住她:“電影院?”


    “是啊,近芝應該有等你很久。”施今倪抬手,有些苦惱地用指尖撓了下泛紅的眼角,“她讓我找機會把話帶給你,但是我忘記寫是幾點了。”


    所以那張紙上的jin是“近”,不是“今”。


    她不止一次這樣了,總給人造成一種似是而非的錯覺,末了還要花費時間在他麵前裝無辜。


    漆司異又被她逗笑,眼裏是毫不掩飾的淡諷。


    沒有再給互相獨處的時間,康景他們已經過來了。好在鄺盛那群人裏有人帶了女朋友,不會讓施今倪一個女孩在這群人裏顯得太突兀。


    鄰座一個長腿美女借著問wi-fi密碼的方式找鄺盛要了微信,但會坐到他們這裏來也是司馬昭之心。


    這桌上除了施今倪還有五個女孩。


    其中三個單身,三個也全盯著漆司異不眨眼。


    偏偏這位祖宗是在人堆裏喝酒就真心無旁騖的人。


    少年眼皮褶子很淺,眉弓高挺,下顎線漂亮。吞咽酒液時,鋒利的喉結弧線上下滾動著,有種侵略性的性感。


    模樣懶怠,貴氣。


    他這個清心寡欲又不自知帶著蠱惑的樣子,真稱得上一句“男色禍人”。


    從真心話大冒險的遊戲抬上來開始,桌上蠢蠢欲動的人就不少,各懷鬼胎的人也不少。


    幾個女生像狼盯著羊般要把漆司異拆吃入腹。


    康景難得安靜下來,在找鄺盛問意見。問今晚到底能不能攤開話,向施今倪表白心跡。


    鄺盛邊上那女孩隨意抽了根竹簽。


    上麵是真心話的問題,提問對象是自己左手邊的女生。


    被指到的施今倪還不知道自己成了回答這個問題的倒黴鬼,她在試著用桌角磕開一瓶冰鎮啤酒。


    隻是經過搖晃,瓶蓋一開,冰酒泡沫就爭先恐後地湧出來。許多液體順著手腕往裏流,冷得她哆嗦了一下。


    還沒來得及放開,一隻溫熱的手掌從她手上方把酒瓶接了過去。


    漆司異嘴角咬著一根沒點燃的煙,沒看她一眼,隻是順勢摁住了瓶口把自己麵前的空酒杯倒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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