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十幾歲,還是如今二十幾歲。她還是會怕,也羞恥到猶豫不定。


    但她這段時間什麽也沒做,還是依舊按照法律程序報警處理。她做好了玉石俱焚、音頻都會被公開發出去的決心,才把所有人都推開。


    尤其是漆司異。


    施今倪怕他會瘋,怕他看見她的那些不堪,怕他覺得她惡心,也怕他被別人算進這起事件裏反反複複地提起。


    因為太喜歡他,喜歡到沒辦法讓這個世界對她的不公平待遇而影響到他,哪怕是一點點。


    所以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漆司異從現在起就討厭她,無視她,就算哪天在新聞上看見她的案件也別太在意。


    -


    車快要停在酒店附近時,手機震動了起來,是剛才存下了電話號碼的張雁。


    “今倪,我想了半天還是覺得要和你多說幾句。我或許可以明白你的感受。當年在學校遭遇了很多事情,我從來沒有跟我媽媽講過,她去世之後,我才後悔沒多和她講一些話。”


    “如果不是遇到你,我可能不會有勇氣反抗甄時建和那些欺負我的人。我們活在這世界上太孤獨了,同伴太少,得到的愛也太少。”


    “這次離職的原因被我丈夫知道後,他的態度才成為了我的後盾。”


    施今倪無措地吞了吞喉嚨:“可是我不想讓傷害到我的事情,又傷害到他。”


    “所以你把他推遠,不斷隱瞞?”張雁很輕地歎口氣,說道,“你以為會傷害到他的,可能早就不是事情本身。”


    電話掛斷後,施今倪依舊保持著握住手機的姿勢。


    她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鼻間突然一酸。登錄了退出了一天多的微信,許多未讀的信息都冒了出來。


    置頂上的【他】隻發了一條很短的語音。


    施今倪在猶豫不決中,點了進去。


    那道平日裏冰冷而沉啞的嗓音並不陰測測,反倒隻是溫柔低沉地問她:“旅遊注意安全,幾號回家?”


    好像不管被怎麽對待,漆司異還是會縱容她。縱容她反複的遊移不定和任性,也縱容她的疏遠和冷落。


    她握著手機的手不自覺在抖,眼裏蓄滿的淚在無聲無息中掉下來,落在口罩裏。


    眼淚模糊視線,不知道安靜地哭了多久後,施今倪使勁擦了擦眼睛,點開訂票軟件取消了車票。


    回酒店拿過行李箱,她想了很久還是給漆司異打了一個電話。


    “嘟”聲響起的那幾秒,停車場內異常闃寂。施今倪心口發慌,居然有一瞬間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但還沒聽見接通後的人聲,她的口鼻突然就被捂住,手機掉在地上,意識很快從驚恐變成了昏迷。


    -


    再次醒來,目光所及之處是碼頭的一艘船上。施今倪手被綁在船桅那,麻繩將她的手腕纏得通紅。


    迷茫著看了眼四周,一張窮凶極惡的臉出現在自己眼前。


    侯普比起當年衣冠禽獸的模樣憔悴狼狽了許多,不知道經曆過什麽,眼球都歪了一隻,顯得整張臉更猙獰。


    “醒了?這麽多年沒見,該和爸爸敘敘舊了吧。”


    施今倪渾身巨疼,僵直的手腳蜷了蜷,艱難地開口:“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


    “我當然知道。找你以前那個姘頭要錢不給,找你,你又裝死!”侯普手上拿著把鋒利的水果刀,在掌心拍了拍,“你怎麽不怕呢?#一線女明星年少不雅照曝光,青春銷.魂豔.照門#這個標題怎麽樣?”


    施今倪握緊拳頭,瞪著他:“去發啊,你這孬種。”


    侯普見她這寧折不屈的樣子,倏地笑了:“你以為報警就沒事了?”


    “我來告訴你我這半年多是怎麽過的!炒股虧空,賭錢全輸,被高利貸的追債,房子車子全抵押了都不夠還利息,家裏還遭過賊,u盤電腦全沒影兒了……”


    侯普走上前,刀片向裏拍了拍她的臉:“你倒是傍上個厲害的主兒,現在跟的人是漆氏集團的少東家吧?我最近才知道我的安穩生活是被他出手給折騰散的。”


    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的煙味,施今倪呼吸一頓,驚慌後搖了搖頭:“他……他不認識你。”


    “你真蠢啊,豪門大戶是這麽容易進的?你能保證他沒查過你?”侯普掐起她纖細的喉嚨,“你這個無辜裝蒜的樣子,和當初燒完我房子還和警察裝單純可憐真是一模一樣!”


    施今倪手心冰涼,被勒到意識模糊。


    他說過,以後不會讓她知道那些事了。原來這其中也包括侯普。


    侯普把她手上的繩子割斷,掐著人起來,尖刃抵住她頸側:“你看,他來了。我找他要錢豈不是能要到更多?”


    ———“對,找我要。”


    漆司異踏上了甲板,麵如冷霜地看著他們。


    這艘船開到了離岸數百米的海域,周邊隻有幾艘快艇。


    聽見熟悉的聲音,施今倪心裏發緊,抬眼朝那道高峭的身影看了過去。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流,喉嚨被掐緊。


    “錢打進了你給的海外賬戶裏,接你離開的人就在下麵。”漆司異看向他手上的刀,冷聲,“我沒報警,你把她好好地還給我。”


    侯普掏出手機看了看上麵的金額到賬信息,笑了:“我上船了自然把她還給你。”


    “你他娘的不是很牛逼嗎?把老子當傻子一樣玩了大半年。”侯普看著他形單影隻地站在那,越說越氣,“你們這些富二代還真是不把人當人看啊。”


    漆司異抑製著怒氣,緩聲道:“是我找人弄的你,不如你把那把刀對著我?我跟她換一換。”


    “漆司異!”


    施今倪討厭被威脅,更討厭漆司異這樣高傲的人因為她受委屈。在他視線望過來時,她聲音哽咽住,很小聲的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之前對你這麽狠心。


    為了讓你對我失望,總是在用各種辦法推開你。


    她應該對他好一點的,這樣就不至於這麽後悔了。


    他讀懂了她決絕的眼神,並沒出聲,隻是也真的怕了。手在顫,口型微動:“別動。”


    鹹苦的淚水流到唇邊,施今倪直接伸手握住了侯普那把橫在自己脖子上的水果刀。


    她不顧疼痛和鮮血,手肘抵著侯普肥膩的肚腩狠狠給了一擊,用盡所有的力氣把他往後一起推。


    船欄太矮,兩人就這樣翻了下去,墜進了大海裏。


    耳邊是呼嘯風聲和洶湧的海浪聲,身上到處都很痛,但施今倪在海水灌過來將自己淹沒時,卻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


    十五歲的時候,她就該和這人渣同歸於盡。


    早就該結束了。


    她演過很多戲,經曆過很多不一樣的人生,賺了很多錢,享受過很好的東西,有被愛也愛過人。


    如果說還有唯一的遺憾……她還是有點舍不得漆司異,他那樣的天之驕子,本來要有很好的一生。


    可她總這樣,總是讓他傷心。


    ……


    -


    殳絮本來是打電話約施今倪出來玩,聽見的卻是漆司異的聲音。在問清地址後,他們那夥在酒桌上的朋友全趕了過來。


    醫藥水和酒精充斥著整條走廊,黑衣保鏢和這一群人將這一條過道堵住,醫院裏的白熾燈明亮冷淡,打在幹淨到反光的地板上。


    殳絮朝冰冷座椅一角看過去,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漆司異。


    他整個人像垮了一般,挺拔的肩身塌下來,手上握著施今倪的那支手機。手肘抵著膝骨,腦袋垂得很低。


    禍害遺千年這話說的不假,侯普會遊泳,沒受多少傷。但施今倪腳上被繩子綁住,掉進海裏嗆到不少海水進肺。


    從手術室裏被推出來後也沒醒,開始進入重症病室的觀察期。


    漆司異點開手上的手機,看見半個小時前的新消息。


    深州市公安局高警官:【施今倪小姐,我的同事暫時還沒傳喚到侯某。半個月前他有一起肇事逃逸案件也在追查中,我們會繼續聯係他開展偵查工作。】


    往上滑,是一個多月前的另一條:【施今倪小姐,根據您所提供的書麵委托及聊天記錄信息,您指控的侯某以私密照片勒索敲詐罪名成立,本局決定受理此案。】


    百來條短信裏,未知聯係人那也有長達幾個月的騷擾信息,是侯普發的。


    【換號碼就以為老子找不到你了?好歹有一年多的父女情分,你不會真讓我去記者那要錢吧?我可會把照片給你那些粉絲都發一遍。】


    【你記不記得我每次都喜歡摸你的腿,你皮膚從小到大都這麽嬌嫩。爸爸很喜歡你啊,你那時候真不太聽話,一碰就躲。】


    【你男人知道你從小就是個騷.浪.貨嗎?他知道你被老子玩過嗎?】


    【你怕不怕他知道?】


    ……


    殳絮透過半透明的病房窗戶往裏看毫無生氣的施今倪,她擦著眼淚:“那個人渣現在去哪了呢?”


    同行人裏的程一觀說:“我剛才讓周陌把人帶去局裏了。”


    “你腦子壞了?阿贏之前就是奔著搞侯普去的!所以從年初就耐著性子鈍刀子割肉慢慢弄他,誰讓你把人撂局裏去?”鄺盛氣急,咬牙切齒,“那地方對那人渣來說跟養老院差不多了!”


    “老爺子交代的!漆司異這麽寶貝那女人,現在她在裏麵昏迷不醒,鬼知道他會幹出什麽沒法挽回的錯事兒?”


    席決在旁邊插了句話:“可他現在連那點慢慢折騰人耐心都沒了,真瘋的話……誰保得住侯普?”


    “侯普現在被周陌帶人押去局裏,應該還在路上。但是漆司異人呢?”


    幾個人一起看著那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空了的位置,沉默兩秒,不好的念頭不約而同出現在各自的腦海裏。


    鄺盛率先開口指著病房門口的一個保鏢:“快!打電話讓你們周助理趕緊掉頭換條路,我們先去攔漆司異!”


    “走!去停車場先堵住他的車!!”


    幾個人腳步淩亂匆忙,都一齊往電梯口那跑。


    身後的席決快步戛然停住,看著手機裏的新消息,皺眉喊住他們:“晚了!周陌發來消息,漆司異剛撞上他車截停,把侯普提上車往郊外開了。”


    截停了周陌的車,把侯普帶去郊外,這怎麽也不像是他理智還在能做出的事情。


    “臥槽,這哥們兒要幹嘛?”


    “靠,讓上麵人鎖定他車牌追蹤一下,我們快點趕過去!”


    這回連殳絮都急哭了,語無倫次道:“他要是真收不住手勁成了殺人犯,我拿什麽賠給今倪啊!”


    “外麵在下暴雨,高架前半路段有事故堵車了。”鄺盛劃著手機找人幫忙,邊摁開電梯門,“這樣,我們先去港口坐船!”


    -


    深州氣象突發的黃色預警信息在狂風亂作後在夜間電台裏響起,混雜著風大雨急的雷聲。車窗玻璃被雨打得劈啪作響,外麵騰起一層薄薄白霧。


    暴雨如注,道路兩旁的林立樓宇如鋼筋巨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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