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金姑生母早逝,份位不高。以前在汴京宮裏也不起眼,性格怯弱內向。道完謝,就坐在那裏垂頭抹淚。


    徐梨兒一直微微揚著頭,眼裏閃著淚光,卻沒再哭。


    聽到趙金姑的啜泣,徐梨兒本來就不喜歡這些帝姬嬪妃們,她一下轉頭看去,戾氣橫生,嬌叱道:“閉嘴!哭哭哭,哭什麽哭!你莫非還盼著給完顏亶做妃子不成!”


    趙金姑嚇了一跳,白著臉,結結巴巴解釋道:“我沒有,我萬萬沒這個心思.....”


    “你姓趙,你是大宋的帝姬。且不提咱們這些下人婢女,汴京無辜的平民小娘子。你闔家全族的姊妹,嫂子姑母堂姊妹表姊妹,女人們有一個算一個,被金人□□,死的死,傷的傷,殘的殘。你若打著做完顏亶後妃的心思,上愧對天,下愧對列祖列宗,黎民百姓。十足比金人還要可惡,不要臉!”


    趙金姑嘴笨拙,剛發出一個聲音,就被徐梨兒打斷了。她杏眼圓睜,淒厲地道:“我寧願做女妓,也不要舔著臉做妃子,去享受金人給的那點好處!金人賞給你的一隻金簪,一個封號,上麵全沾滿了咱們女人的血!”


    趙金姑被罵得傻了眼,茫然看著突然暴怒的徐梨兒,一時連哭都忘記了。


    屋內鴉雀無聲,惟餘徐梨兒呼哧的喘氣聲。


    趙瑚兒最先噗呲一下笑出聲,打破了屋內的寧靜。她平時與徐梨兒不熟,見識到她烈火般的性格,頓感到相逢恨晚。


    她走上前,坐在徐梨兒身邊,親親密密地道:“真是爽利的性子,看上去,我們才是如假包換的親姊妹!”


    徐梨兒並不買賬,惱怒地道:“我家雖然窮困,爹娘生前一直清清白白做人,無愧於天地。誰與你是親姊妹,有那麽一個爹爹,真是羞煞人!”


    趙瑚兒訕笑幾聲,道:“是是是,我爹爹不是......”


    作為嫡公主,趙佶以前待她甚為不錯,“不是人”三個字在嘴邊含混了下,到底沒有說出口。


    尷尬了下,趙瑚兒轉開了話題,問趙寰道:“二十一娘,她們可會有事?”


    若是完顏希尹沒死,完顏宗幹與完顏宗弼對陣占據了上風,不需要拉攏裴滿氏。完顏亶收幾個後宮嬪妃,算不得什麽大事。


    完顏希尹死了,裴滿氏強勢,完顏亶想要為所欲為,掙脫完顏宗幹的擺布,眼下他還做不到。


    趙寰沉吟了下,說道:“她們暫且不會有事。完顏亶性格雖陰晴不定,完顏宗幹忌諱浣衣院的疫病,會派更多的金兵守衛著他,不會讓他亂跑。”


    徐梨兒掙紮了下,起身對趙寰曲膝福了福身,道:“多謝你先前搭手相助。你以前也幫過我們,這份恩情我記在心裏。”


    趙寰笑笑,說了聲無妨,“我們本當守望相助。你先前說得對,我們是帝姬,既然享了福,就該還你們一些。”


    徐梨兒斜了眼趙金姑,道:“帝姬與帝姬,相差得可遠了去。皇後太後都沒管.....”想到邢秉懿也是皇後,她不自在了下,含糊著道:“反正多謝你。”


    趙寰豈能看不出徐梨兒的心思,道:“你們暫且歇息一陣,我出去打探一下情況。”


    邢秉懿忙道:“二十一娘,你累成這樣,先歇一會吧。”


    趙寰道:“等會再回來歇息,我還有些事,得去問問韓皎。”


    邢秉懿沒法,硬留了她一陣,將剩下的那點糖,全部兌了水給她喝了,方放她出去。


    浣衣院所有屋門緊閉,安靜荒涼。太陽明晃晃照著,卻沒有半點溫度。


    趙寰眯縫起眼睛,望著碧藍如洗的天空。


    逐漸開春了,春雨貴如油。天已經連續晴了許久,滴雨未下。


    完顏宗幹應當也注意到了天氣的情況,趙寰斟酌著,為了搶更多的糧食錢財,來度過即將到來的災荒。金人此次出兵的規模與人數,絕對不會少。


    趙寰站了一會,往韓皎的住處走去。剛轉過屋角,恰好與她遇上。


    韓皎四下望了望,走上前低聲道:“完顏亶回到王帳,與裴滿氏大吵一架,差點沒將帳頂都掀了。完顏宗幹在從中調和,他們提起了打仗之事。聽說這次出兵,裴滿氏家族去的人少,裴滿氏很不滿。其他的,完顏氏各部都派了兵,兵力大致差不多。在外地的王爺,比如燕京的翼王,完顏鶻懶也會出兵。”


    趙寰頓時神色一喜。


    燕京,真是天助她也!


    第33章


    趙寰當晚就再次出了宮, 嚴郎中帶了個陌生的漢子,到了他們議事的老地方。


    漢子年約三十出頭,身形中等, 麵色蠟黃, 板著臉, 一身的戾氣。


    趙寰見到漢子裹著布巾的手,神色微楞,心中不由得一喜。


    果然, 嚴郎中拉過漢子, 道:“二十一娘,這就是何良。”


    何良掀起眼皮看了眼趙寰,臉色依舊很臭, 一言不發。


    嚴郎中尷尬了下,推了他把,不悅抱怨道:“你瞧你, 一個大男人, 心眼恁地小。你憎恨討厭大宋皇帝,二十一娘雖然姓趙,朝政上的事情, 可是她做得了主?怎地連她都一並怪罪上了。”


    趙寰並未放將何良的態度放在心上,望著他的手, 關心問道:“何先生的手可好了?”


    何良支吾了聲, 總算開了尊口。他話裏帶刺, 並不那麽客氣道:“小的當不起帝姬的一聲先生。有勞嚴郎中,得了他的醫治, 我的手算是保住了。醜話先說到前麵,我清楚你們要我作甚, 我的弓箭,隻拿去複仇。再多別的,得要付出報酬,銀訖兩清,互不相欠。”


    嚴郎中一聽,後悔得臉都黑了,氣呼呼就要開罵。


    趙寰笑起來,抬手製止了他,爽快地答了聲好。


    何良意外了下,斜眼打量著趙寰,見她穿著破舊衫裙。素淨的臉,無任何釵環裝扮,甚至連銀耳釘都沒有,不相信道:“你哪來的錢財?”


    趙寰幹脆利落道:“搶啊。金人能搶大宋的,我就能再搶回來。”


    何良翻著白眼,嗤笑一聲,道:“大話休說。別說帝姬,就是皇帝來,我都不會買賬。”


    他嘴角譏諷濃得往下掉,“反正我們大宋人也不是,金人也不是。無家無國,就是流落異鄉,苟活下來的孤魂野鬼罷了。”


    “不會呀。”趙寰眼神堅定,直視著何良,笑道:“我們要回家。何先生,我稱呼有本事的人都為先生,諸位在我心中,都擔得起一聲先生。”


    何良眼神掃過嚴郎中他們,神色雖桀驁,看上去還頗為享受這個稱呼。


    趙寰盈盈笑道:“當然,我覺著自己也能被稱為先生。”


    何良呆住,趙寰笑容更濃,指著自己,比他還要囂張百倍,緩緩地,一字一頓道:“因為,我要帶你們回到大宋,回去故土。你們所受的不公,我帶你們去討回來!”


    嚴郎中瞧著趙寰飛揚的眉眼,激動地叫了聲好。何良一個不察被嚇住了,埋怨地咕噥了句。


    有本事之人都有脾氣,趙寰能理解何良。他恨趙家,恨皇室。


    冤有頭債有主,他恨得對。


    趙寰要用何良,哪舍得讓他離開。除了答應他的要求,還要有他能留下來,震懾住他的能力。


    氣勢上小露一手,且不管何良的想法如何,她隻關心眼前的情形,問道:“何先生在完顏宗幹的王寨,離開可方便?”


    何良傲然道:“我離開,難道還得經過他的允許?先前我不小心被他給抓住了,那是我倒黴。我的手指被他給砍了,從此以後,我們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趙寰問道:“冒昧問一句,何先生的家人,如今在何處,他們可好?”


    何良的雙肩一下坍塌了下去,低落地道:“在路上生了病,沒挺過去。”


    趙寰默然,道:“對不住,提起了你的傷心事。”


    何良抓了下亂糟糟的頭,不耐煩地道:“還是先說正事吧,神臂弩不是一天兩天能做成,費功夫倒是小事,可箭頭呢?”


    林大文忙上前,道:“先前二十一娘提過,我已經讓人盯著幾大王寨的兵營了。兵營出了事,現在他們的防衛更加緊密。不過二十一娘放心,軍餉動靜大,他們難以隱藏掩飾,已經被我們給發現了一些端倪。”


    “勞煩你們看緊些,我出來就是告訴你們,完顏宗幹要馬上用兵了,這兩天他們應當會分發軍餉。一旦拿到了箭矢,何先生這邊就可以在神臂弩上。”


    趙寰將浣衣院的事情,簡明扼要說了,“他們用兵越多,我們的機會就越大。他們一出兵,我們就集中力量,從這邊衝過去。”


    前後世的道路與環境完全不同,但大體的方位不會變。趙寰蹲下來,照著後世的記憶,畫了簡單的路線圖:“最後到達此處,以此為據。”


    何良雖然一直抬眼望天,顯得很是不在意。見到林大文他們都湊上去看得仔細,好奇心頓起,跟著上前看了幾眼。


    心裏雖然佩服趙寰的布置,待看到她最後停留之地,立刻怪叫起來:“你先前可是在吹噓要回大宋!”


    趙寰頭也不抬,不緊不慢道:“幽雲十六州,燕京等本就是大宋的土地。燕京有長城為界,遼國作為都城多年,城牆修建得不錯。易守難攻。”


    她沒有多加解釋,長城抵禦是一個方麵,她要搶在金人遷都燕京之前,占據此地,將金人困在寒冷的大都。


    嚴郎中沉吟了片刻,問道:“若是金人回返,前來攻打燕京,到那時以我們的兵力,隻怕無法與其一戰。”


    趙寰手上的木棍指向汴京,道:“這裏,可以攔上一攔,或者前來馳援。”


    何良不服氣道:“開封府府尹早已成了金人的官,他如何給我們幫助。若是說嶽將軍,還有些可能。”


    趙寰想到此處的開封府尹,忍不住笑了,並未多加解釋。


    隻是,嶽飛啊!


    趙寰唏噓感慨,嶽飛作為一代名將,抗金英雄,對大宋忠心耿耿。


    但嶽飛是大宋的官,是趙構朝廷的官。


    趙寰惆悵萬分,道:“嶽將軍出兵,要得朝廷同意啊!”


    何良頓時鬱悶不已,嶽飛要聽朝廷調度安排,如果私自用兵,等同於謀反。


    趙寰轉念一想,道:“何先生提醒了我,可以試著寫封信給嶽將軍,將我們這邊的局勢如實告知,他得到了信,說不定能爭取到出兵的機會。這封信,得親自送到他手上,還得快。”


    送信的人手,又是一個問題,趙寰又犯愁了。


    何良看了幾眼趙寰,主動道:“我倒認識幾個做買賣的人,就是在打仗時,也能在金人與大宋之間來去自如。他們雖說身份地位低下,人卻很是重情重義,比趙氏……”


    想到趙寰也姓趙,何良憋了下,將罵皇室的話咽了回去,“金人不講規矩,經常拿了貨物不付錢,他們早已積累了一肚皮的怨氣。讓他們帶個信,倒不是什麽難事。若二十一娘信得過,就將信交給他們吧。”


    在兩軍打仗的時候,還能做買賣賺銀子的人,趙寰哪敢輕視。何況,眼下她真沒其他可用的人手。


    趙寰略微沉吟,當即拍了板,一口應了:“多謝何先生,這都是你的麵子情,以後我搶回了金銀,定會重金酬謝。”


    何良見趙寰毫不猶豫,至少一個果決是占了。對她不免高看了眼,態度稍微好了些。


    接下來,趙寰與他們商議了細節,在宮門守衛換值前,趕回了宮。


    不過五六日,金人就召集了近十萬兵馬,浩浩蕩蕩出發,南下進攻大宋。


    金兵被派去了打仗,宮裏守衛減少了些,沒再先前那麽嚴。韓皎相熟的守衛換了時辰當差,整夜輪值。


    天助她也,時辰正好充裕。趙寰提前早早歇息,夜裏戌時末,準時睜眼醒來,摸索著衣衫穿上。


    趙瑚兒與徐梨兒,邢秉懿也醒了,跟著起了身。很快,薑醉眉也來了。


    嚴善與趙金姑裹著被褥,靠在炕頭睜大眼睛看著她們,眉眼間,掩飾不住的憂慮與擔憂。


    趙瑚兒係緊腰帶,對著兩人挑眉一笑,“沒事,別害怕。”


    邢秉懿斜了眼趙瑚兒,眉頭微皺,不放心地道:“你呀,等會可別衝動了,得聽二十一娘的安排。”


    趙瑚兒滿臉的不服氣,懶洋洋應了聲是。邢秉懿見趙寰沉默著沒做聲,微歎了口氣,並未再多話。


    自從浣衣院起了變化之後,大家原本的性格逐漸突顯。趙寰很欣慰看到她們這樣,不再死氣沉沉,每個人都變得鮮活,成為了活生生的人。


    趙瑚兒衝動,熱血。但她聽得進去勸說,一切都在可控範圍之類。


    不顧一切的拚命勁,是大宋朝廷的稀缺之物,也是完顏阿骨打能戰勝遼國的關鍵。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成靖康之恥後的帝姬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映在月光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映在月光裏並收藏穿成靖康之恥後的帝姬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