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氏平時最討厭喬貴妃,看到她,總會想起以前仗著她的引薦,她才會被官家寵幸。她哪裏不如喬貴妃,就算生了兒子,份位還是遠遠在她之下。


    惡狠狠甩開喬貴妃,韋氏厭惡至極,擦了擦手,沒命往前擠。


    既然是大宋的兵,對她這個太後肯定是萬般尊重。韋氏尖聲叫道:“我乃是太後,讓開,都給我讓開!”


    喬貴妃沒防備,被甩得踉蹌了幾下,被後麵的人一撞,她站立不穩摔倒了。手指被人踩到,十指連心,痛得她大叫起來。


    徐梨兒舉著火把,在一旁維護秩序,將韋氏與喬貴妃兩人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她臉一沉,上前救出喬貴妃。將火把遞給了旁邊的人,低聲說了句,跑回去跟趙寰一五一十稟報了。


    趙寰不動聲色點了點頭,問道:“都救出來了?昏德公他們呢?”


    昏德公是完顏晟給趙佶的封號,趙寰認為,這個封號,其實還抬舉了趙佶。他哪配稱公,應該稱為畜。


    徐梨兒愣了下才反應過來,說道:“屋子氈帳裏都沒人了,我沒見到昏德公。”


    趙寰抬了抬下巴,道:“在那兒呢。”


    趙佶與趙欽,加上趙植,三人衣衫不整,披散著頭發,被金兵用刀架在脖子上,往外推了出來。


    金兵首領模樣的人,大聲喊道:“你們的太上皇與皇帝,莘王都在我們手上。趕緊放下刀投降,不然,我就殺了他們!”


    幾個最尊貴,最值錢的男人啊!


    趙寰眼裏,慢慢浮起了笑意。


    先前,趙瓔珞問可飽含太上皇他們。趙寰還沒回答,趙瑚兒她們的臉色先變了。


    趙寰能理解她們的想法,以前她們受盡苦難折磨,可如今她們都已經得到了解救。恨依然恨,那隻是針對金人與大宋朝堂的腐敗官員,卻不包括趙佶。


    孝道,忠君的觀念,根深蒂固刻在了她們的骨子裏。何況,趙佶昏庸歸昏庸,作為一個父親,在她們眼裏卻不那麽差勁。


    比如,他在治理大宋時一塌糊塗,但他的才情過人。對她們這群皇女們,亦很有耐心,從公主改為帝姬,每個人都費了心思選封號。


    如趙瓔珞這樣的恨,才是不合時宜。


    趙寰當時沒有回答。


    眼下,趙寰肅立在黑暗中,看到另外一邊,金兵幾乎死傷殆盡。


    約莫二十餘人,跟在了金兵首領的身後,一並挾持著趙佶與趙欽,趙植三個男人。


    趙瓔珞滿身是血,衝到了趙寰麵前。她喘著粗氣,剛要說話,被趙寰出聲止住了,“十九娘,你歇一歇。徐梨兒,你帶她下去。”


    徐梨兒馬上拉著趙瓔珞離開,她掙紮著回頭,嘴巴一張,便被徐梨兒抬手捂住了,低聲警告道:“不要誤了二十一娘的事!再說,你弱得很,別把仇恨招到自己身上,你擋不住!”


    趙寰緩緩從暗中走了出來,韋氏看到她,驚得眼珠都快掉下地,結結巴巴道:“怎麽是你,二十一娘,怎麽是你?”


    趙寰沒搭理她,眼神掃過逃出來的眾人,看著他們一張張神色各異的臉,揚聲問道:“你們都聽到金賊的話了?這麽大的事情,我不能擅自做主,得與你們商議。你們可願意,拿命去救太上皇與皇上,莘王三人?”


    第40章


    趙佶像是被退過毛, 吹得漲起來的死豬般,虛浮白胖。眼袋猶如兩個麵團口袋垂落,渾濁的雙眼, 遲鈍看著麵前突如其來的變故。


    以前的才情, 風度, 早在作為亡國之君,幾年的折辱囚禁生涯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趙恒與趙佶一樣胖, 被金兵從被褥裏揪出來, 身上隻著中衣,凍得瑟瑟發抖。刀鋒架在脖子上,冰涼中泛著鐵腥氣, 他怕得寒毛直豎。想要說些什麽,嘴皮子張了張,卻發現腦子裏一片空白。


    趙植機靈些, 他認出了趙寰, 立即眼神一喜,大叫道:“二十一娘,救我, 快救救我!阿娘說了,我們是一母同胞, 要互相幫扶。”他哭得涕淚橫流, 傷心得不能自抑:“二十一娘, 救我啊!”


    他一哭喊,趙佶與趙恒也回過了神, 一起看向了趙寰。


    趙佶難以置信打量著趙寰,再仔細一看其他人, 好些熟悉的麵孔,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們這群小娘子,居然打敗神勇的金人,要救他們回大宋?


    “二十一娘,快救爹爹。爹爹好苦啊!”趙佶一張嘴,所受的委屈齊齊湧上心頭,大聲嚎哭了幾聲。喉嚨被痰一堵,抻著脖子直翻白眼,可笑又可憎。


    趙佶哭,趙恒跟著哭:“爹爹一直念著你們,當年完顏晟索要十三娘你們,爹爹都拒絕了。你們已經成親,一女豈可隨意事二夫。”


    趙寰望著幾人,一聲歎息。


    能如此軟弱,又如此可恥的男人,著實值得遺臭萬年。


    趙瑚兒不忍猝視,低下頭,眼眶已經紅了。其他人擠成一團,剛逃出來,還來不及慶幸。


    寒風一吹,再被趙佶他們一哭,眾人的心立刻涼了半截。


    從金兵一喊話,韋氏就開始沉不住氣了。趙佶趙恒一回去,那她當了皇帝的親生兒子趙構,豈不是要退位讓賢?


    趙佶尚好,他早已退了位,成了太上皇。趙恒當年可是太子,正大光明繼了位。如果他回到大宋,趙構的皇位就更名不正言不順了。


    何況,趙佶的皇後鄭氏還好生生活著,趙構當了皇帝,沒遙封嫡母,而封了她這個賢妃,於禮法規矩不合。


    幾人一定不能活著!否則,她的太後之位,她的無上尊榮,全部化為了泡影。再次淪落到金兵手上,斷沒了活路。


    “不可!”韋氏再也忍不住,尖聲喊叫起來,聲音蓋過了嗚嗚哭的趙佶他們。


    她跳著腳,奔到趙寰麵前,激動地道:“他們丟了大宋的祖宗基業,死有餘辜!如今,還要我們許多人的命,去換他們幾人活著!”


    一個極旋,韋氏再奔到其他人麵前,慷慨激昂道:“我們好不容易能逃出金人的魔窟,卻要去替他們抵命!”


    韋氏手指向趙佶趙恒他們,嘴皮子上下翻飛,亢奮地道:“他們不是皇帝了,是昏德公,被金人冊封的昏德公!他們已經是金人的國公,他們不配活著,不配!”


    誰都想好生生活著,一旦有了韋氏開頭,有不甘心的人,跟著小聲說道:“是啊,韋娘娘說得沒錯,大宋江山丟在他們之手,他們早就該以死謝罪了。”


    陸續有人附和道:“殺了金國的昏德公!”


    “殺了金賊,絕不能對金賊心慈手軟!”


    群情激奮起來,幼兒們被嚇到,哇哇大哭。趙瑚兒怔怔望著眼前的變故,不禁急了,剛一轉身,準備走向趙寰,卻被人拉住了。


    鄭皇後抱著她,哭喊著道:“我的兒啊,沒曾想倒,我們母女還有團聚的一日。我的兒啊,我們都還活著,真是老天開眼啊!”


    趙瑚兒被鄭皇後一摟,母親熟悉的懷抱,不似以前的溫軟,瘦骨嶙峋,硌得人生疼。她鼻子一酸,跟著嗚嗚哭泣起來,哀哀切切叫了聲阿娘。


    韋氏手舞足蹈,說得唾沫橫飛,不斷煽動著眾人的情緒。眼見他們的憤怒快要控製不住,恨不得衝上前,親自將趙佶父子三人殺了。


    趙佶他們徹底傻了眼,連哭都哭不出來了,麵若死灰。


    趙寰冷眼旁觀,人性千百年來都沒什麽變化,她一點都不意外。


    趙青鸞走上前,低聲對趙寰說道:“二十一娘,氈帳兵器,糧食等都裝好了。”


    趙寰點點頭,手一抬,揚聲道:“夜長夢多,恐金兵追來,我們得趕緊下決定。你們想好了,可是要替大宋的無辜百姓,趙氏的列祖列宗,懲治了這幾人?”


    韋氏眼神一喜,喊得嗓子都破了,道:“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其他人跟著喊,“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金兵守衛慌了,他們盯著拉緊了的弓弦,將趙佶他們一推就要逃。


    趙寰手微揚,箭矢離弦而出,慘叫聲起,很快將他們紮成了刺蝟。


    趙佶捂著胸口,轟然倒地,瞪著雙腫泡眼,無助望著頭頂漆黑的天。趙恒與趙植倒在他的身邊,父子三人死在一起,在地下也有了伴。


    韋氏眼睜睜看著趙佶他們死去,暗自竊喜。眼裏得意閃動,朝趙寰那邊看了眼,不經意撇了撇嘴。


    趙瓔珞身上的殺意與戾氣,終於平緩了些。徐梨兒見狀,忙放開了她,上前去幫著安排大家離開,吆喝道:“不許擠,都慢慢來。幼兒生病的在前,其他年輕力壯的,留在後麵。”


    能離開這個鬼地方,大家都高興不已,聽從安排,排好隊上車馬。


    韋氏竄來竄去,挑選好些的車馬。徐梨兒不客氣,將她一把推開了,厲聲道:“你身強力壯,搶什麽搶,排到後麵去!”


    喬貴妃咬著唇,看了韋氏一眼,遲疑了下,抓著車轅上了車。韋氏氣得眼冒金星,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死盯著徐梨兒,將她牢牢記在了心裏。


    待以後回到大宋,她可是太後,還沒機會收拾一個宮婢!


    前麵的車馬動了,後麵的陸陸續續跟著,駛入了暗夜中。


    韋氏被排在了最後,她看著眼前髒兮兮的騾拉板車上,堆放著髒兮兮的氈帳。要與雜物擠在一起,臉一下變了。暗自咬牙切齒了一會,正要上去,手臂被緊緊抓住了。


    韋氏驚了一跳,回過頭,看到趙寰麵無表情的臉,沉靜的眼神。


    不知為何,為韋氏悚然而驚,驚恐得牙齒都咯咯作響。


    趙寰一言不發,扯著韋氏的手臂,一腳踢在她的腳踝上,幹脆利落往地上一甩,跳上了騾車。


    駕車的漢子,對韋氏的慘叫充耳不聞,從頭到尾連頭都沒回,駕車揚長而去。


    趙寰背靠在騾車上,一隻腿曲起,右手垂在身前。她平靜看著拖著腿,伸出手,扭動掙紮著要站起身追來的韋氏。


    淡然挪開眼,朝前看去。前麵,是金兵的屍山屍海。


    金人就算發現了,此地在不久之後,就會成為一個亂葬崗。


    趙佶趙恒趙植葬身於此,平民帝王,殊途同歸,也算是勉強討還了個公道。


    至於韋氏,趙寰沒有殺她,留著她陪伴著這些屍首。如果她能活下去,也算是她的本事。


    騾車越駛越遠,五國城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他們沒停歇,趁夜趕路,爭取快些到達大都。


    祝榮那邊不知情形如何,趙寰開始做了最壞的打算。能帶出一半的人,她已經無愧於心。


    路上稍作歇息,他們用了些幹糧,在次日天暗下來時,到了他們以前議事的林子處。


    祝榮已經等在了那裏,看到他們的車馬,他長長舒了口氣,急急向趙寰奔了來。


    趙寰端詳著他的神色,跳下車,問道:“可是遇到了麻煩?”


    祝榮低下頭,羞愧地道:“二十一娘,這次我的差使沒當好,隻救出了四十三人。餘下其他人,實在是無能為力。”


    比趙寰預計的要好,她唔了聲,問道:“我們的人馬折損了多少?”


    祝榮答道:“照著二十一娘先前的吩咐,以人命為主,我們主要是用箭,未曾硬拚,所以損傷不重。隻死了一人,輕傷了十餘人左右。金賊現在的寨子,防守得特別嚴,否則,我們的人不會死。二十一娘放心,去世受傷的同胞們,我們都帶回來了。”


    金兵連著遭受幾次襲擊,他們就算再蠢,也會嚴防死守。大都對比五國城,攻打起來要難許多。


    趙寰道:“辛苦你了,此次你著實不易。先別管這些,照著以前的規矩來就好。”


    祝榮見趙寰沒有處罰與責怪之意,提在嗓子眼的心,落回了肚子裏。躬身應是,前去幫著安置人馬。


    待看到趙寰一行,他清點之後,原先放下的心,一下又提了半空,深深汗顏。


    趙寰隊伍中有好幾個幼兒,他們都好好跟了回來。加上兵馬糧草,此去收獲頗豐,他與其對比起來,相差得著實遠了些。


    兩對人馬匯合之後,親人們相見,自是一番痛哭。趙瑚兒的親姊妹趙玉盤也在其中,與鄭皇後抱在一起,母女三人又哭了一場。


    歇息時,喬貴妃思前想後,走到趙寰身邊,她絞著手,猶豫著上前,問道:“二十一娘,我好似沒有見到韋娘娘,你可知她在何處?”


    趙寰驚訝地瞪大了眼,轉頭四看,問道:“韋娘娘不見了?我太忙了,還真沒注意。”


    喬貴妃急著道:“是,韋娘娘不見了。我一路上都沒見到她,先前擔心她可是沒趕隊伍。可一路趕得急,我也沒來得及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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