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又騷動起來。


    “她弑父殺兄,還要反了南邊的官家,不孝不仁不義!”


    “生性凶殘,妖女!”


    “不過是被金人調.教著,學了些侍奉男人的本事,騙著男人替她出來做事罷了。那張宣撫,趙使司以前是何等人,不照樣逃不過她的狐媚手腕。”


    “以前在宮裏時,那王貴妃就憑著伺候男人的本事,得了貴妃之位,有其母必有其女罷了。”


    幾人說得唾沫橫飛,不時發出淫邪的笑聲。


    悟明暗自大呼暢快,雙手合十,垂眸掩去了眼裏的陰毒。


    張浚與趙開他們氣得臉色鐵青,悟明狀若無意領頭汙蔑趙寰。


    道聽途說之人,誰都不會去在意真假,隻會傳得更加津津樂道。


    趙寰眼都沒眨,道:“等下再輪到你們,別急,慢慢來。”


    那幾人怔了下,跳起來叫囂道:“你待如何,輪到我們,莫非,你也要使用狐媚子手段,勾了我們的魂去?”


    “被金人糟踐過,身子早就髒了,我可看不上!”


    幾人擠眉弄眼,指著趙寰嘀嘀咕咕說起來。


    雖然趙寰聽不清,更不用看他們臉上猥褻的笑,就知道大概的意思。


    趙寰巍然不動,對他們連眼神都欠奉,繼續道:“管牛二,你既然沒有忘記這個名字,那你應當還記得兄長管牛大,死了的悟真。悟真身子好好的,十年年卻突發急病去了。恰好那時,正是寶鳴寺香火最為鼎盛的時候。”


    十年前的事情,人群中許多人都還記得。當年悟真方丈突然圓寂,悟明接替他成了方丈。


    悟明臉色微變,不過他到底厲害,很快就穩住了神,聲音悵然中帶著懷念:“方丈師兄圓寂之後,肉身不用再受病痛折磨,此乃佛主保佑也。”


    趙寰哦了聲,笑笑道:“那桃娘子好生生的,無痛無災沒了,佛主沒保佑到她啊!”


    聽到桃娘子,悟明瞳孔猛縮,手幾乎將佛珠都捏碎。


    趙寰簡要且清楚道:“桃娘子當年是熙和路臨洮小有名氣的胡旋舞娘,聽說贖身之後嫁了人,不過半年之後就沒了。”


    悟明臉色難看了起來,裝傻道:“趙施主,貧僧不認識桃娘子,不知趙施主提起她,所為何意?”


    趙寰沒回答他的話,道:“說來碰巧,我在臨洮時,看了當地的陳年戶帖,恰好看到了桃娘子的婚書。登記的奩田金銀頭麵,加起來值約莫兩千多貫錢。照著規定,這筆屬於桃娘子的嫁妝,登記在了其夫君管牛大的名下。管牛大心比天高,一心想要出人頭地,卻沒什麽本事,卻窮得吃了上頓沒下頓。聽說他憑著一張勉強過得去的皮囊,從寡婦,青樓姐兒手中騙得了口飯吃。那桃娘子雖說聰明,卻還是被蒙蔽住了,贖身後嫁給了管牛大。桃娘子雖年輕貌美,有錢,卻不是清白之身,管牛大心氣高得很,他要娶的可是黃花小娘子。桃娘子死了之後,嫁妝就屬於他了。”


    悟明眼皮子直跳,咬牙一言不發。


    趙寰盯著他,緩緩道:“果真、桃娘子就很快死了。管牛大殺了桃娘子,以為沒人替她伸冤。卻不知,桃娘子以前的姊妹,發覺到了不對勁之處,就去報了官。管牛大發現事情敗落,就逃了。”


    悟明悄然鬆了口氣,情不自禁撇了撇嘴。


    管牛大悟真蠢得很,又愛強出頭,自己忍了多年,終於忍不住殺了他。


    事情已經過去多年,管牛大已死。趙寰自以為是,認為他殺了桃娘子,與自己何幹?


    趙寰笑了下,問道:“臨洮城中,當年管牛大還有個諢號叫蠻騾子,大家嫌棄他蠢笨如騾馬。管牛二,你的名號好聽多了,被人稱作管騾子,管著蠻騾子。管騾子,管牛大死了,桃娘子的嫁妝就落到了你手上。可你為何也要跟著逃跑,是怕官府查到你頭上,因為桃娘子的死,你也脫不了幹係嗎?”


    身後傳來竊竊私語聲,悟明聽到有人已經開始起疑,不免焦急了起來。


    他極少出現在眾人麵前,顯得他神秘而高深。每次出麵,寺廟就擠滿了人,功德箱隻需半個時辰,就裝得滿滿當當。


    名聲若是壞了,寶鳴寺就毀於了一旦。


    悟明神色陰狠,立刻大聲道:“趙施主,貧僧不知這些傳言是從何而來。貧僧從沒做過的事情,自是問心無愧。貧僧此次前來,是懇請趙施主,放過寺廟中的弟子,放過巴蜀的百姓!”


    此話一出,那些疑惑的聲音又漸漸消失了。


    趙寰關押了寶鳴寺的眾多弟子,甚至羊家的人都不放過,連喪事都不允許他們辦完。


    巴蜀若落到她手上,以後他們這些窮苦百姓,更加沒了活路。


    “放了寶鳴寺師父!”


    “放了寶鳴寺師父!”


    “聽說已經審了好幾日,進了牢獄之後嚴刑逼供,屈打成招,隻怕寶鳴寺師父都被害死了。”


    群情激憤,叫喊聲,一聲高過一聲。


    趙寰迎著悟明陰冷,暗含不屑的眼神,她微微一笑,手上的苗刀,重重在地上一頓。


    如金戈鐵馬之聲,餘韻悠長。


    悟明被趙寰突如而來凜冽的氣勢,驚得渾身止不住顫抖了下。


    關著的衙門大門打開了,陳十三以及寶鳴寺眾弟子,連著傅府尹,被一並推到了眾人麵前。


    他們除了多日未洗漱,身上衣衫皺巴巴,看上去髒了些,毫發無傷。


    悟明雙眼陡地睜大,此時他才真正感到了慌亂。


    趙寰並未審問他們,放出似真似假的消息,不過是要引他出洞罷了。


    她到底要做什麽?


    趙寰冷冷道:“我並不是在與你鬥嘴皮子,告訴你這些,是要告訴你,何為天理昭昭。你自以為聰明絕頂,能指揮他人替你賣命,你好等著繼續發死人財,做夢呢!”


    說罷,趙寰手上的苗刀,再在地上頓了頓。


    寶鳴寺的弟子們被廂兵們帶走,接著,幾個和尚,道士,尼姑一並走了出來。


    “了無大師。”


    “無咎道長。”


    “靜心師太。”


    這些人雖然不若悟明的名氣大,還是被人陸陸續續認了出來。


    與寶鳴寺不同,他們的廟宇都很小,弟子也不多。平時他們除了做功課之外,還會親自下地耕種莊稼。


    不多的幾畝地,收到的糧食,還會拿來接濟更窮苦的百姓。


    趙寰朝著他們施禮後,朗聲道:“你們再真大眼看看,何為真正的慈悲為懷,何為真正的出家人!”


    寶鳴寺的弟子,個個吃得肥頭大耳,紅光滿麵。若不是披著那身皮,那形態,十足的閑漢無賴。


    坊間也有留言,好些寶鳴寺弟子在寺廟外有相好的婦人,不少弟子有家有業。


    眾僧道還禮,一起看著趙寰,肅然道:“佛道的名聲,被玷汙了多年。可憐我們力量不足,有勞趙施主,還佛道一片清淨。”


    他們走到一旁,默默念起了經。


    無聲與寶鳴寺對抗。


    悟明站不住了,眼中狠毒閃過,他晃動著手中的佛珠,手指微屈。


    站在身後的慧能得了指示,悄然往後溜走,低聲說了幾句。


    很快,寶鳴寺的和尚們,高聲喊道:“朗朗乾坤,趙施主顛倒黑白,一心要我們死。我們手無寸鐵,隻能求菩薩開眼啊!”


    喊聲震天,在他們的鼓動下,許多沒主見的跟著他們一起喊了起來。


    趙寰失笑,就這點本事啊!


    張浚走上前,低聲說了句。趙寰點頭,道:“好了,開始吧!”


    悟明站在最前,將趙寰與張浚的舉動,一一看在眼裏,心一下揪得更緊了。


    身後,傳來了陣陣馬蹄聲。悟明愣了下,悚然回頭看去。


    楊從義騎在馬上,領著騎兵而來。他拿著長槍,靈活在百姓中間撥弄,吆喝道:“站到一邊去,不要擠!”


    楊從義是吳玠得力部下,仙人關一戰,他與吳玠互相配合,大敗完顏宗弼。多靠他們守住了巴蜀,在百姓中威信僅次於吳玠。


    百姓們不少人認出他來,齊聲高呼:“楊將軍!”


    楊從義大著嗓門,嫌棄地道:“這般冷的天氣,你們沒事跑出來做甚!快過年了,家中的年貨都備齊了?可有銀錢給孩子們做身新衫?真是,也就是趙統帥心善,怕你們被挑撥著丟了性命!”


    “趙統帥要殺你們?真是蠢!”


    “若不是趙統帥用弓弩鎮著你們,你們不動腦子,一窩蜂往前衝,人踩人,那可是真要命的事情。”


    往年也有逢年過節時,人多擁擠,結果發生踩踏,死傷無數的慘事。


    楊從義領著騎馬的兵丁,如趕鴨子那樣,將百姓與寶鳴寺的弟子分到了兩邊。


    了無大師他們,與驚惶不安的他們站在了一起,不斷念經安撫。


    楊從義騎在馬上,遙遙朝趙寰拱手,高喊道:“趙統帥,前麵街頭那些百姓,我已將他們趕回家去了。”


    趙寰微笑著,朝他招了招手,以示知曉。


    寶鳴寺的和尚,無論如何都打不過楊從義的騎兵。加上沒了百姓在前麵送死,悟明的牙都快咬碎。


    此時,數十輛騾馬拉著板車,從人群中駛過,進了衙門。


    “哪來的騾車?”


    “這車裏拉著何物?”


    百姓們莫名其妙,悟明也怔住了。


    衙門大門大打開,娘子與官吏,抬著案幾出來擺好。案幾上,堆放著匣子紙張,筆墨紙硯以及印章印泥。


    十多張案幾排開,加上幾十個娘子,看上去蔚為壯觀。


    眾人茫然,悟明更沒了底。


    坐在案幾後的娘子們,他認得好些。任慧娘,楊蠻兒,趙玉娘等等,都是識文斷字的大家娘子們。


    先前他聽說過趙寰找了娘子們辦事,可並沒有幾人。


    莫非,她又多找了許多來?


    趙寰揚聲道:“大家都知道,衙門的庫房被燒了,戶帖地契都化為了灰燼。沒關係,反正你們家中有底,拿來衙門從立過就是。先從度牒查起。”


    楊從義嗓門大,他將將趙寰的話,扯著嗓子大聲複述了一次。


    悟明渾身止不住哆嗦了下,寶鳴寺的眾多和尚,有度牒者,不到一成!


    和尚們也開始不安起來,他們中間許多人,都是犯了事,躲到了寶鳴寺去。


    其中不乏好些沾有命案之人,瞧著眼下的局勢,他們肯定躲不過了。


    一不做二不休,不若幹脆拚了。趁著混亂,說不定還能逃出去。


    趙寰站在廊簷下,身邊就隻張浚等文官,以及娘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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