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堯:“……”


    年輕新帝的臉上,仿佛凝上了一層冰碎子,像是突然大失所望。


    汪裴作為知情人,內心隻能狠狠翻個白眼。


    楚小姐當真不懂帝王心呐。


    但凡她示弱哭泣,又或者抱著皇上的腰肢大哭一場,訴說一番幾年的相思,再澄清並非真心想嫁陸長青,以皇上對她的心思,兩人必定可以冰釋前嫌。


    可眼下這狀況,怎麽好像進入了死胡同?


    美人不解帝王意,帝王亦無惜玉心。


    此時,封堯涼薄的唇淡淡開啟,嗓音不冷不熱,像是說著極為尋常的話,道:“朕記得,楚司寢你十分擅長小人畫。朕日理萬機,無暇對後宮嬪妃一個個查看篩選,不如由楚司寢代勞,先挑出美貌女子,逐一畫出來,再交由朕甄選。”


    “記住……朕的口味。”


    玉鸞:“……是,皇上,微臣這就去辦。”


    他的口味?


    男子不都是喜歡身段婀娜玲瓏,豐/乳/細/腰,膚白貌美的麽?


    若說獨特口味,那便是……


    玉鸞盡力掐滅了腦中某個不可言說的畫麵。


    她應下之後,立刻斂眸,本能的拒絕一切眼神對視,就仿佛很害怕被封堯瞧出心思。


    她心虛啊。


    玉鸞抱著筆墨離開重華殿,背影纖細,司寢女官的衣裳對她而言,顯得寬大了些,又因著尚衣局來不及趕製,遂隻能用了一條絲絛束著纖腰,也正因為這條絲絛,腰身被勒得一掌可握。


    封堯幽眸深邃,見女子頭也沒回,且還仿佛十分殷勤的前去後宮,他手中銀狼豪筆啪嗒一聲斷成兩段,那雙狹長眸子更是深沉,如潑上了一層千年古墨。


    “她真該死!”


    “朕就不該留著她!”


    “混賬東西!”


    “她可惡!”


    汪裴:“……皇、皇上息怒啊。”


    楚小姐若真被殺了,這天下估計要被皇上給掀了吧。


    打小就喜歡的東西,一輩子都會有執念。


    汪裴比誰都清楚,皇上是看著楚小姐長大,兩人幼時被賜婚,皇上三四歲的光景時,就知道逮著繈褓裏的楚小姐親嘴兒,隨著年紀漸長,獨占欲更甚。而今皇上禦極,更是不會放手。


    不然,又豈會將楚小姐安排在禦前,當了一個史無前例的司寢女官?


    按著本朝慣例,司寢之職,素來都是禦前大太監兼任。


    *


    後宮已在一夜之間清理幹淨。


    太上皇、原太子,與之前的嬪妃們皆被安置在了他處。


    玉鸞對後宮並不陌生。


    幼時起,她母親就時常領著她入宮給太皇太後,以及之前的衛貴妃請安。後來又因著封堯的寵溺,每回帶她入宮,都會在衛貴妃宮裏小住兩日。


    玉鸞走在宮道上,身邊跟著一名宮婢與一名小太監。她知道,這二人必然是封堯的眼線。


    封堯要盯著她,她無從反抗。


    玉鸞打開尚宮局的名冊簿子翻看了一下,不由得粉唇狠狠一抽。世家官員們的動作倒是極快,新帝這才將將登基,就迫不及待將女兒送入宮。僅此名冊上便有十來位貴女,不過,有位份的暫且隻有四位。


    亦不知是皇太後冊封?還是封堯自己冊封?


    然,這已經不重要了。


    玉鸞看著名冊上的四位已冊封的嬪妃,纖長睫羽輕輕扇了扇,精致麵龐上看似沒什麽情緒。


    名單上大多皆是她認識之人,尤其是被冊封的四位,更是老熟人。


    玉鸞曾是眾星捧月,是貴女圈中的翹楚,仗著家世與封堯的寵愛,她心比天高,目中無人。而今,楚家旁支的嫡女,崔景辰繼母所生的妹妹,葉家的小姑奶奶,以及封堯僅剩的衛家表妹,都成了宮裏的娘娘,是她應該侍奉的主子們了。


    何為世事難料?


    這大抵便是了吧。


    玉鸞已是帝王身邊的司寢女官這件事,並非是什麽秘密,後宮的消息就如同春日茅草瘋長,不脛而走。


    撇開玉鸞曾經的身份不說,司寢一職可是直接決定後宮嬪妃侍寢事宜的。


    故此,玉鸞剛踏足後宮不久,便有宮婢迎上前,來人是楚香蓮的貼身婢女,彼時見過玉鸞,但玉鸞並不記得她。


    婢女畢恭畢敬行禮,內心雖已對這位楚家嫡係一脈的千金不再仰望,麵上的規矩卻不能落下。


    “司寢,楚美人請您過去一趟呢,好歹是自家姐妹,這今後在宮裏也能有個照應。”


    婢女一語落,玉鸞便明白了。


    眼前人,應是楚香蓮的婢女。


    楚美人……


    這個封號怎麽聽都覺得別扭。


    封堯的楚美人,竟是她的堂妹。


    玉鸞淺笑中帶著些許苦澀,所以,她笑得更是燦爛,試圖告訴所有人——


    她不在意。


    玉鸞笑道:“宮裏眼下冊封了四位娘娘,按著位份,應是衛昭儀在最上頭,皇上指派我前去給幾位娘娘臨摹畫像,那便按著娘娘們的位份排序,我會挨次登門請安。”


    衛冬兒是衛家僅剩下的唯一一個姑娘,若非她一直在冷宮陪伴當初的衛貴妃,隻怕也早就香消玉殞。


    封堯對這位表妹,理應會百般嗬護吧,畢竟,衛家是他的母族一脈。衛家曆經風霜,能保住血脈,實屬不易了。


    那婢女當場啞然,又不能置喙,隻能眼睜睜看著玉鸞先去了一趟碧落殿。


    *


    流雲殿。


    楚香蓮翹首以盼,倒不是很想見到自己那位高高在上的嫡係一脈的堂姐,而是她的確需要玉鸞提供助力。


    萬沒想到,她也能有朝一日飛上枝頭。


    如此一想,楚香蓮竟覺得她曾經豔羨到嫉恨的堂姐,有些莫名可憐。


    試問,誰才是皇上最初的未婚妻?


    當然是楚玉鸞。


    隻可惜,她沒那個好命享受滔天榮華。


    見婢女歸來,楚香蓮提著點綴奢貴的裙擺,迫不及待走上前,詢問:“如何?她人呢?”


    婢女如實答話,還將楚玉鸞的表情也事無巨細,一一稟報。


    聞言,楚香蓮嘲諷一笑:“她還真會強顏歡笑。族裏安排我入宮,便是棄了她那顆棋子了。就算叔父乃永安侯,可楚玉鸞舍棄過皇上,天子又豈會吃回頭草!楚家隻能靠著我了,她不幫我,還能幫誰去?!”


    婢女擰眉沉思:“美人,或許,司寢她隻是秉公辦事呢。”畢竟,衛昭儀的位份高了一頭。


    楚香蓮冷哼一聲,又重新回到內殿,坐在了妝奩前,細細打扮自己。


    論起容貌,她當即又不由自主的升起嫉恨之心。


    楚家女兒當中,楚玉鸞容色最盛,也最是好命。


    可現如今,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單憑她楚玉鸞舍棄過皇上,又嫁給了陸長青,她就不可能再得聖寵!


    好半晌過去,宮婢才領著楚玉鸞踏足流雲殿。


    楚香蓮嫉恨歸嫉恨,可這個節骨眼下,她尚未在宮中穩住腳跟,也還不曾得寵,當然要給自己尋找助力。


    玉鸞既是司寢女官,她隻能表麵上奉承些。


    楚香蓮熱情的迎上前:“姐姐,你可算是來了。”


    玉鸞按著規矩行禮:“微臣給美人娘娘請安。”


    玉鸞聲線清冽,沁甜卻不膩,是那種讓人一聽就會耳膜為之一蘇的聲線。


    男子們都喜歡。


    就連女子也會輕易沉溺在她的嗓音裏。


    楚香蓮從前嫉恨這位高高在上的堂姐,可此刻,聽著玉鸞請安的問候,楚香蓮隻覺得通體舒暢。


    “好姐姐,都是自家人,客氣什麽呢。能在宮裏見到姐姐,可真是太好了,這今後啊,咱們姐妹也能有個照應呢。”


    玉鸞麵上始終掛著燦漫笑意:“美人娘娘說得是,不過,眼下還是公事公辦的好。美人娘娘且找一個合適的姿勢,微臣也方便臨摹體態畫像,以供皇上甄選。”


    她字字句句屬實。


    封堯交代她的任務,她一絲不苟的完成。


    四位娘娘皆是美人,她所謂的擅長作畫,並非像丹青手那般,而隻是能夠迅速臨摹出大致的體態曲線。


    聞言,楚香蓮暗暗心動了。


    她當然見過封堯,但彼時,也隻是隔著遠遠的距離,遙望幾眼罷了。


    如今,她有機會接近那神祇般的男子,而且還是坐擁天下的年輕帝王,怎叫她不為之歡喜?


    天知道,她當初有多豔羨楚玉鸞?


    封堯寵著一個人,是當真可以將她寵到天上去。


    楚香蓮翹首弄姿,挺胸收腹,恨不能擺出婀娜曲線。


    玉鸞麵無他色,吩咐宮婢擺好筆墨,她的確擅長畫小人,刷刷幾筆,就將美人的大致體態輪廓畫了下來。


    楚香蓮如何凸顯身段,玉鸞就如何臨摹,寥寥幾筆,美人曲線圖躍然紙上。


    臨了,玉鸞還不忘奉承一句:“美人娘娘這身段,想來皇上必然會喜歡,時辰已不早,微臣要回去複命了。”


    楚香蓮一陣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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