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仿佛帝王揮出的劍氣滲入到了他們體內。


    明眼人也看得出來,皇上不悅了。


    汪裴不得其解。


    皇上與楚司寢之間的關係,終於有了突破,昨日抱得了美人歸,皇上為何要這般?


    他這個閹人著實不懂了。


    這時,一身著寶藍色宮裝的小太監從夾道疾步走來,行至校場,垂首稟報道:“皇上,楚司寢已經出宮了。”


    青峰劍低鳴,封堯止了動作,玄色衣袂在晚風裏輕輕舞動,他收了青峰劍,幽眸映著落日餘暉,眼底宛若墜入了萬裏星河,深沉不見底。


    帝王嗓音喑啞清冷:“暗中盯著,事無巨細,朕皆要知曉。”


    “是,皇上。”


    *


    永安侯府。


    玉鸞回府的消息事先送達到了楚家。


    楚淩與楚玄鶴早就在巷子口候著,玉鸞的馬車還沒停下,就聽見了她爹爹那摻雜了哭腔的嗓音。


    “我兒受苦了啊。”


    “這世道當真不公。”


    “老天到底開不開眼呐?”


    “老夫此生對得起天,對得起地,絕無對不住封家,他封家卻害了老夫兩個女兒!”


    玉鸞撩開車簾,神色一度低沉。


    長姐的死,是父親此生的痛,也是她的痛。母親走得早,她是在長姐的庇護之下長大,亦姐亦母。玉鸞心中的鈍痛,不比父親少半分。


    可父親……


    他豈會不知封堯派了人跟著她?


    如此這般說,是會傳到封堯耳朵裏去的。


    一旁的楚玄鶴抬手掐了掐眉心,高大頎長的年輕男子,杵在自己父親身側,仿佛束手無措。


    永安侯曾經戰功赫赫,功高過主,是上一代京都權貴中少有的英雄豪傑,可偏生……他長了一張嘴巴。


    當初,楚家軍在與柔然對抗的幾年之中,一次老柔然王愣是被楚淩的一張嘴給氣死的。


    沒錯,是活活氣死。


    那一戰,楚家軍不費一兵一卒,就要了老柔然王的性命。


    後來,楚淩的嘴巴,成了軍中的傳奇。


    朝中文臣亦是不敢輕易挑釁楚淩。


    楚玄鶴正要上前攙扶自家妹妹,卻是被宮奴搶先了一步。


    “司寢大人,奴才侍奉你。”


    楚玄鶴伸出的手落了一個空。


    玉鸞和自家兄長對視,眼神暗示他,不要輕舉妄動。


    封堯安排了四名宮奴陪同她回來,這四人一路疾馳,一看就是練家子,並非普通的宮人。


    楚家父子自然也看出來了,楚玄鶡倒是很會明哲保身,楚淩卻當場怒意騰起:“我楚家的姑娘,都是萬裏挑一的好女子,千家難求,犯不著攀附那滔天富貴!又非人人稀罕權勢富貴!”


    楚淩仰著脖頸。


    他身量高大,這般仰著脖子,像足了荷花潭裏嗷嗷鳴叫的黑天鵝。


    四名宮奴:“……”


    永安侯這話,是說給皇上聽的吧。


    欸,這讓他們如何回去傳話?隻能實話實說啊。


    不愧是永安侯,畢竟,當年憑著一張嘴就贏過一場戰役。


    試問,放眼整個京都城,誰敢輕易與永安侯拌嘴?


    朝中的兩位禦史都沒有這個膽子。


    楚淩上前一步,一把攬過女兒瘦弱的肩,順勢撞開了那名宮奴,虧得宮奴習過武,不然會被當場撞開幾步遠。


    楚淩的亡妻是京都城出名的美人,玉鸞姐妹的容貌隨了他們的母親,楚淩對這對姐妹二人幾乎是捧在手心的。


    思及此,他又開始憎恨封氏皇族!


    尤其是太上皇。


    每次一道聖旨下來,拿著器重功勳的幌子,奪走他的女孩兒們。


    楚淩毫不避諱,聲情並茂:“我兒著實辛苦了,那皇宮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你若真是受不住,就告知父親,大不了……咱們楚家豁出去了!”


    四名宮奴俱是身子一僵。


    永安侯慎言呐。


    楚家打算怎麽個豁出去法?


    想造反麽?


    玉鸞無奈苦澀一笑:“父親,我無事,一切皆安。”


    楚淩憤然:“可我兒瘦了啊!”


    玉鸞不想自找麻煩,更是擔心回宮後,封堯會借題發揮,遂莞爾笑道:“父親,女兒這是窈窕。”


    楚淩仿佛沒聽見似的,一邊攬著女兒往府中走,一邊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之中:“皇上可是不給你飯吃?”


    玉鸞:“……”


    四名宮奴:“……”他們是皇上的暗衛,尋常時候僅僅負責帝王的安危,可今日卻特意護送楚司寢歸府,可想而知,皇上有多重視她。


    皇上又豈會不給楚司寢飯吃?


    永安侯,還請你保持慎言!


    楚玄鶴頷首,深呼吸,胸膛微微起伏,入府門之際,他眼角的餘光瞥見了巷子口有人在鬼鬼祟祟。


    但楚玄鶡並沒有揭穿,他收斂眸中異色,垂在廣袖下的手掌握了握,麵上毫無他色,沒有露出一絲絲破綻。


    永安侯府的正堂,楚淩直接讓那四名宮奴待在外麵,不允許入內。


    這份鄙夷與怨恨,已經太過明顯了。


    帝王的人登門,連口熱茶都喝不上。


    這種事,估計也就隻有永安侯楚淩能幹得出來。


    無法,四名宮奴隻能守在外麵,盡可能的窺聽堂屋內的談話聲。


    *


    玉鸞在圈椅上落座,各色點心都已備好,還有她平常時候愛喝的羊乳。


    朝中之事,楚淩父子也有所耳聞。


    “陸長青眼下不知所蹤,長信侯畏罪自殺,原太子被皇上喂了惡犬,太上皇不知被關押在了何處……封堯那個臭小子,到底打算做什麽?”楚淩站在女兒麵前,看著她吃糕點,忍不住問道。


    對此,玉鸞亦不知該如何回答。


    封堯的目的,還能是什麽?


    自是掌控全局。


    他從前就是一個體貼周到之人,凡事都能做到十分細致。


    少年長大了,成了一頭野心勃勃的雄獅。


    既已問鼎帝位,嚐到了這滔天權貴帶來的滋味,他必然不會放手。


    楚玄鶴也問道:“妹妹,你總不能一直當司寢,皇上可提及打算幾時放過你?”


    總之,楚家父子是絕不願意,再讓楚家的姑娘嫁入天家了。


    玉鸞微微一愣,搖了搖頭。


    她也想知道,封堯打算幾時放過她。


    可她眼下更擔心的,是父兄安危。


    玉鸞:“爹爹,兄長,你們投誠了皇上了?那日後有何打算?”


    封堯不是太上皇,絕對不會放任權臣手握重兵。


    楚家父子對視了一眼。


    玉鸞所擔心之事,他二人心知肚明。


    楚玄鶡一如既往的冷靜深沉。


    楚淩拍案而起:“大不了直接反了!”


    這句話實在大聲,外麵四名宮奴聽得真真切切,四人是假太監,額頭很快溢出薄汗。


    永安侯……要反?


    不會今日就殺了他們四人吧?


    此事定要盡快告知皇上!


    玉鸞捧著杯盞的小手一抖:“爹、爹爹!”


    楚玄鶡已經見怪不怪,對楚淩使了眼色,又看了看堂屋外麵,暗示父親。


    楚淩卻絲毫不收斂:“老夫心中有氣,說幾句話解解氣都不成麽?!”


    四名宮奴:“……”


    原來隻是為了解氣啊。


    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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