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哲也覺得在理:“是, 皇上, 末將領旨。”


    是以,封堯又單獨見了葉琛。


    葉琛看不懂帝王與淑妃之間的罅隙, 他以為一切穩中向好, 咧出一嘴白牙:“皇上, 有何事交代給臣?”


    他很渴望被封堯所需要。


    葉琛年少時候體弱多病, 一次偶然意外,京都貴公子們外出參加詩集,他被一惡犬盯上,差點就被咬斷了腿,就在絕望至死時,封堯手持一把長劍,砍殺了那條惡犬,救了他一命。


    那日,他看著封堯逆著光,對他溫潤一笑:“葉兄,沒事了。”


    自那天起,葉琛就暗暗發誓,會將封堯視作一輩子的至交。後來封堯出事,他亦是不顧一切趕赴漠北,將他所有的私房錢都贈了出去。


    而今,君臣之別,也沒能擋得住他一腔熱情。


    相較之葉琛的熱臉,帝王卻是一臉霜色。


    封堯眸中暮色沉沉,道:“有孕婦人可是不宜長途奔波?”


    玉鸞身段清瘦,所以即便顯懷了,也不甚凸出。封堯對這個孩子有一種恨不能“避而遠之”的感覺,他甚至於不敢去細細詢問,這孩子究竟幾時臨盆。


    葉琛如實說:“回皇上,正是如此。淑妃娘娘眼下月份漸漲,最好是生完孩子,再回京都。”


    封堯這便當即做出了決定,暫時不打算班師回朝,也不強勢攻入南陽王當下的藏身之地。


    接下來幾日,穩婆、乳娘、女醫……與女子生產有關的一切事宜皆準備妥當。


    封堯嘴上說著最狠毒的話,卻辦著最溫柔的事。


    但他並沒有告知玉鸞。


    那日大鬧過一次之後,封堯就搬到了前院居住,玉鸞一直居於後宅,非必要不外出。


    入秋後,落了幾場涼雨。


    這一日暮色降臨之前,玉鸞倚窗賞雨。


    秋雨總是淅淅瀝瀝,與盛暑的暴雨截然不同,給人平添憂思。


    婢女上前給她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娘娘,窗口風寒,莫要傷了身子。”


    玉鸞隻淡淡的應了一聲。


    她已經平複下來了,一雙桃花眼正看著窗外的雨打芭蕉,滴答滴答,讓人莫名又想到了年少時候的光景。


    少年時光,再怎麽狼狽不堪,也是美好的。


    她從前頑劣,總是偷偷外出玩耍,回來遲了難免會遭父兄斥責,封堯就扛著她爬院牆,不讓父兄知曉。


    或許,她這幾年一直念念不忘之人,並非是大殷帝王,而是彼時的封堯。


    這個念頭更加堅了她逃之夭夭的決心。


    她垂首看向自己的小腹,一隻素白柔荑放在上麵,感受著孩子的活潑好動,已經做了決定。


    與其讓孩子留在京都當命運不定的皇子,倒不如帶著他離開,一輩子逍遙自在。


    看來,隻要把自己勸明白了,也就什麽都想通了。


    如此這般,又是三個月過去。


    轉瞬間,入冬了。


    南陽的冬,濕寒陰冷,枝頭的殘葉不曾徹底枯敗,院中的棗樹上掛一大片赤紅的棗。


    婢女疾步趕去前院,神色匆忙的稟報:“皇上!娘娘發作了!”


    封堯正與楚淩幾人吃茶,礙於玉鸞月份大了,他也沒去尋麻煩,一直在隱忍。聞言,帝王豁然起身,脫口而出:“保大的!”


    婢女:“……”


    楚淩:“……”


    眾人:“……”


    頓了頓,在場諸人這才明白帝王的意思。


    皇上當真愛慘了淑妃娘娘,與淑妃娘娘的安危相比較,就連皇嗣也微不足道呢。


    楚淩當場紅了眼眶。


    封堯這小子是真心實意對待他家閨女啊。


    是個好男人!


    這陣子,是他那個不懂事的女兒太過分了!


    *


    這廂,封堯與楚淩火速趕到後院時,寢房中傳來了女子的哭嚷聲,還偶爾摻雜了一句謾罵。


    玉鸞一發作,就飲了一碗催生湯,如此,便能盡可能的盡快生產,減少痛苦。


    所以,這個節骨眼下,正是關鍵之事。


    “封堯!你混賬!”


    “我恨你!”


    “封堯,這個王八蛋!”


    封堯:“……”


    楚淩抬手撓了撓後腦勺,心疼女兒正在遭罪,可又不忍心讓封堯挨罵,憨笑道:“皇上,看在一會就要當爹的份上,莫要與小女置氣。”


    楚淩這話一出,封堯麵色驟然沉了沉。


    當爹……


    誰當爹?!


    封堯豁然轉身欲要離開,可剛走出幾步,又再度轉過身,直接大步奔向寢房。


    他真是輸得徹徹底底!


    這輩子怕是栽在楚玉鸞手裏了!


    玉鸞一看見帝王,數日積壓的委屈如觀潮之水噴湧而上,人在最脆弱的時候,也最是容易情緒失控。又恰逢陣痛暫時消失了一刻,玉鸞怒視男人:“你來作甚?你出去!我的死活皆與你無關,這些年……算是我眼瞎!”


    穩婆幾人:“……”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淑妃娘娘不愧是武將之女,當真什麽話都敢往外說啊。


    皇上待她還不夠好麽?


    眾人自是不能理解帝王與淑妃之間的“恩怨糾葛”。


    封堯垂在廣袖下的大掌握了握。


    他本不該出現在此處,這沒心的涼薄女子都不願意見到他了,他又何必留下自取屈辱?


    可一想到生產對女子而言是走一趟鬼門關,封堯還是強忍住了怒意,不顧任何習俗,直接走上前,在床榻落座,抱住了玉鸞,柔聲安撫:“從前皆是朕之過,孩子出生之後,放去楚家養著,不丟了他,這總行了吧。”


    什麽?!


    聽聽,這是人話麽?


    玉鸞怒上心頭,忽然使了一股大力,加之女醫正在替她揉腹,下一刻一陣翻江倒海般的劇痛傳來。


    “啊——”


    隨著美人的痛苦嘶吼聲,嬰孩嘹亮的啼哭聲傳來。


    女醫與穩婆戰戰兢兢接生,一下就認出了嬰孩性別。


    穩婆狂喜:“恭喜皇上、賀喜娘娘,是位皇子!”


    而且還是皇長子,日後必定身份矜貴啊!


    這穩婆覺得此生圓滿了,不成想她這個南陽的穩婆,竟然替如此尊貴之人接生。


    玉鸞喘著氣,如釋重負,方才的劇痛過後,身子骨竟然莫名輕鬆了一大截。


    她麵上浮現了些許歡喜,大抵還對帝王抱有期望,她鬼使神差的看了他一眼,而這一看,卻見男人麵色冷沉,無一絲絲初為人父的歡喜。


    玉鸞想不通。


    難道,他當真是容不下楚家女子所生的孩子?


    封堯從凝神中回過神,垂眸看向懷中人,見美人鬢發微濕,芙蓉麵龐略顯蒼白,都是為人母的女子了,可此刻看來,還是有些稚嫩。到底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女子,封堯此生所有的柔情皆給了這一人。


    帝王開腔時,嗓音出乎意外的柔和:“好了,都過去了,莫要怕,朕一直都在。”


    玉鸞瞬間紅了眼眶。


    是啊,他一直都在。


    從她記事開始,這人就出現在她的生命裏了。


    可那又如何呢?


    事關江山皇權,他就連他們的孩子都不要了,是忌憚楚家這個外戚過於強大了吧?


    玉鸞抿唇忍著哭意,緩緩搖了搖頭,很想告訴封堯,若是緣分已盡,那就好聚好散,莫要互相傷害,至少今後想起來還能有個念想。


    這時,穩婆抱著繈褓過來:“皇上,瞧——”


    “拿走!”


    帝王忽然一聲沉悶低喝。


    穩婆:“……”皇上難道不喜歡小皇子?!這可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啊。


    玉鸞神色一滯,方才到嘴的話又皆咽了下去。瞧瞧,他是有多嫌棄他們的孩兒?


    玉鸞閉上了眼,索性不再言辭,亦是不想多看封堯一眼,她當真害怕自己會舍不得他,屆時會沉淪在後宮,腐爛了靈魂。


    作者有話說:


    玉鸞:分手吧,我寧願做單親媽媽~


    小包子:爹啊,你睜開眼,我是你的崽兒,qaq~


    ——————


    寶子們,今天的第一更奉上了哈~咱們下午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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