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西野先是替許芳菲解開了捆住雙手的繩索,又摘下了蒙住她雙眼的黑布。


    猛然被光線刺激,許芳菲下意識抬起胳膊遮擋燈光,眯了眯眼睛。等視野習慣明亮,她終於看清眼前男人的臉。


    鄭西野注視著她,黑眸深不見底,沉靜得仿佛兩口古井。


    四目相對片刻。


    鄭西野伸手,拇指指肚輕輕撫過姑娘嘴角的小塊烏紫。


    指腹粗糲,盡管力道已極為輕柔,許芳菲被他一碰,還是感覺到了絲絲疼痛。她身子下意識往後仰,小口抽氣,縮著躲了躲。


    鄭西野指尖一僵,不動聲色地收回手。淡淡地問:“誰弄的。”


    他神色寡淡,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但隻是聽這三個字,許芳菲便感覺到了一種徹骨的陰冷。背脊生涼,她下意識搖搖頭,囁嚅回答:“他們用迷藥迷暈了我,我失去了意識。不知道。”


    鄭西野:“不是問你。”


    許芳菲一怔。


    下一秒,鄭西野左手掂玩白玉瓷煙灰缸,轉身抬眸,環視整個屋子,眼神冷戾,殺氣衝天,薄唇裏吐出一行凝了霜的字眼:“她嘴角的傷是他媽誰弄的?”


    第24章


    鄭西野話問完,所有人都被他身上狼般陰沉暴戾的氣場所震懾,麵麵相覷,噤若寒蟬。


    陳三把玩著佛珠手串,一雙綠豆大的眼睛微眯,心裏權衡起來。


    他和鄭西野同在蔣建成手下做事,又都在淩城,平時沒少打交道,當然知道鄭西野的手段。這位主,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六親不認,瘋起來誰的麵子都不會給。


    這次拿這女娃娃開刀,陳三自認打得一手好算盤。他想,事情的結果,最好就是逼鄭西野退出淩城,最次也能給鄭西野一個警告,以後見好就收,見了他恭恭敬敬喊聲“三爺”。


    要說陳三不怕嗎?當然怕。


    可他轉念想,放眼淩城,自己如今可是第一個敢和鄭西野叫板的人物,手底下那麽多號兄弟睜大眼睛在瞧,伸長脖子在等,不說揚眉吐氣立個威,該撐的樣子總得撐足。


    再者說,被人騎在頭上的日子,陳三是真過夠了。


    一番思索後,陳三拿起桌上的煙盒,倒著抖兩下,抖出一根煙。邊上人眼明手快,趕緊打燃火機湊過去。


    陳三點燃煙,深吸一口吐出來,沉聲說:“野哥,這小娃娃動手刺了我兄弟一隻眼,她掛點兒彩,很正常吧。”


    聞言,許芳菲瞳孔猛地一震,不可置信道:“你胡說什麽?我根本都不知道你兄弟是誰,什麽時候刺傷他一隻眼睛了?”


    “你的意思是我兄弟冤枉你?”陳三冷冷一笑。


    就在這時,一個穿灰色外套的瘦高男人推開門進來了。他左眼區域包著一塊方形紗布,樣貌還算端正,臉色蒼白,剩下的右邊眼睛透著一股江湖人的狠勁兒。


    他走到陳三麵前,恭敬喊了聲:“三爺。”


    “喲,來得正好。”陳三夾煙的手揚了揚,不露痕跡地遞過去一記眼色,“來,阿凱,跟野哥好好說道一下,你這眼睛是怎麽回事。”


    叫阿凱的男人心領神會,點點頭:“是,三爺。”


    他摸了摸自己眼睛上的紗布,扭頭揚手一指,瞬間裝出一副氣急敗壞的狀貌,道:“都是這個丫頭!我隻是跟她說了兩句話,媽的,拿辣椒水滋了我一臉,還拿刀砍我!幸好我躲得快,刀刃子就擦著我眼皮底下過去,再往上半寸,我這隻眼睛就沒了!”


    聽見這番話,許芳菲再也克製不住,憤怒道:“血口噴人!我沒見過你!”


    少女的眸光堅定如炬,獨眼男被她看得一陣心虛,嗓門兒立馬拔得更高,厲聲嗬斥:“想不認賬啊!”


    “就是。”邊上有人附和,譏諷許芳菲道,“你要是沒動手刺傷阿凱,平白無故,我們為什麽把你請過來?”


    許芳菲眼淚在眼眶裏打著轉,又急又氣,話都說不利索了:“今晚我放學好端端走在路上,突然就有人衝出來拿帕子捂住我的嘴,我怎麽知道你們為什麽綁架我?”


    “小妹妹,嘴硬可沒用,口說無憑,凡事要講證據的。”


    陳三露出個陰森森的笑,頭往邊上一歪,問:“還沒搜到?”


    “三爺!有了!”


    一道嗓門兒應了句。眾人循聲轉過頭,隻見一個卷毛瘦高個兒顛顛地跑了過來,手裏還拎著一隻陳舊卻幹淨的白色書包。


    卷毛拉開書包拉鏈,正想把裏麵的東西全往外倒,一隻煙灰缸卻忽然抵住了他的手背。


    卷毛動作被製止,一愣,疑惑地抬起頭。


    鄭西野安靜地盯著他,不說話,臉上也沒有一絲表情。


    “……”卷毛心裏發怵,巴巴地咽了口唾沫。


    鄭西野又輕輕一勾手。


    卷毛立即認慫,舔著臉擠出個討好的笑,兩手並用,把書包恭恭敬敬給他遞了過去。


    鄭西野緩慢接過書包。


    卷毛小聲說:“東西就在裏頭。”


    鄭西野瞥他一眼,臉色不善。


    卷毛被嚇破膽,左右瞧瞧,不敢趟這趟渾水,趁沒人注意便縮著脖子溜了個沒影。


    鄭西野打開書包,垂眸往裏看,底部確實有個東西,壓在擺放整齊的教材練習冊最下麵,被塑料袋包裹著,不知道是什麽。


    取出來一瞧,竟然是把沾著血的水果刀。


    “對!對對對!”獨眼男頓時鬼叫起來,“她就是拿這把刀刺的我!”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許芳菲搖頭:“這不是我的東西。”


    “好了好了,別爭了。”陳三看向鄭西野,“野哥,現在物證我有,人證我也多得是。你說這事兒怎麽算哪?”


    鄭西野像是沒聽見。隨手把刀往地上一扔,重新拉好敞開的拉鏈,然後便將書包還給身旁的少女。


    許芳菲接過書包抱懷裏,輕咬唇瓣,認真道:“我真的沒有。”


    鄭西野看著她,語氣平緩:“我知道。你先等我一下。”


    許芳菲微怔,還沒明白他要她等什麽,就看見鄭西野慢條斯理走到了那個獨眼男麵前。


    獨眼男頭皮發麻,條件反射般往後退了一步,結巴道:“野、野哥。”


    鄭西野:“你說她刺傷了你?”


    “……”


    獨眼男怵得厲害,偷偷往陳三那頭望了眼。


    陳三端起桌上的茶杯,低頭輕輕吹了口氣,拂開飄在水麵的茶沫子,嘖嘖咂了口。


    獨眼男隻好硬著頭皮,說:“對。”


    鄭西野點點頭。


    然而下一秒鍾發生的事,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鄭西野動作極快,反手剪住獨眼男的兩隻胳膊往後一擰,將他死死摁在了桌上。


    獨眼男驚恐地大叫,掙紮間拂落幾套碗碟茶具,驚起劈裏啪啦一陣響。


    陳三也被這動靜嚇了一跳,嗖的下從椅子上起身。


    他眼中驚懼交織,話都說不出來。


    “野哥!”獨眼男顫聲,“野哥您這是做什麽呀?”


    “你一口咬定是她刺傷你,那她嘴角的傷肯定就是你弄的。”鄭西野嘴角一勾,撈過獨眼男一隻右手,用腳踩死在桌上,掂掂煙灰缸,眸光冷戾,狠進骨子裏,“哪隻手?這隻?”


    “不!三爺!”獨眼男驚聲尖叫:“三爺救我!”


    陳三臉色難看到極點。這裏是他的地方,裏裏外外全是他的人,他怎麽又沒料到,鄭西野有這膽量在這兒跟他動真格。不禁咬牙道:“阿野,咱們可都是自己人,有誤會說開就行。為個小女娃跟我動這麽大幹戈,你劃算麽?”


    鄭西野臉色冷漠,眉毛都沒動一下,舉起煙灰缸便狠狠砸向獨眼男的右手手背。


    這力道又狠又重,幾乎能聽見掌骨碎裂的聲音。


    獨眼男淒厲哀嚎,整隻右手青紫一片,因劇痛而輕微痙攣。


    許芳菲嚇得捂住了嘴。


    其餘人也都被震住,鴉默雀靜,不敢有任何動作。


    “骨頭挺硬啊。”鄭西野冷嗤了聲,揚手又要往下砸。


    然而這一次,獨眼男繃不住了。


    “野哥!野哥饒了我!我說實話,我說實話!”獨眼男臉色煞白,連呼吸都覺得疼痛,渾身顫個不停:“我這眼睛的傷和那高中生沒關係,是我誣賴她,我誣賴她的!”


    陳三臉色黑了一半,拳頭捏得咯吱響。


    鄭西野:“誰讓你誣賴她?”


    “……”獨眼男沒作聲。


    他誣賴這個高中生,自然是受陳三指使。陳三想給鄭西野使絆子,又怕鬧到上頭那兒沒法交代,隻好隨便找個由頭。


    這樣,既能給鄭西野一個警告,上麵追究起來也是陳三占理。


    但獨眼男並不打算對鄭西野和盤托出。他雖是個小角色,但出賣大哥這種事,他做不出來。


    思索著,獨眼男回說:“沒有誰,我就單純看不慣她。”


    話音落地,雅間內寂寂無聲。


    片刻,鄭西野鬆開五指,隨手將煙灰缸扔到一邊,放過了獨眼男。


    獨眼男驚魂未定,用力喘了幾口氣,捂住仍抽搐不已的右手,咬牙忍著疼,顫顫巍巍退到一旁。


    陳三臉色陰沉,幾乎把手裏的佛珠擰得粉碎。


    鄭西野側身往桌子上一靠,冷冷挑了下眉,道:“三哥,真相大白了。怎麽說?”


    陳三用力閉上眼睛。


    數秒鍾後,他深吸一口氣吐出來,終於下定決心,狠狠幾腳揣在阿凱腿上,大罵:“混賬小子,他媽的!利用老子給你報私仇!人家小姑娘招你惹你了你要這樣坑人!還害我和野哥傷了和氣,看老子回去怎麽收拾你!”


    阿凱硬生生挨了幾腳痛得半死,愣是咬牙沒有作聲。


    陳三伸手,暗暗用力擰了下阿凱的肩,轉眼便又朝鄭西野堆起笑臉,很是歉疚的姿態:“對不住啊野哥,實在是對不住。誤會誤會,趕明兒我親自帶著我這殺千刀的小弟找你喝酒,我讓他跪下來跟你磕三個都行!咱們都是自己人,可別跟我記仇。”


    鄭西野笑,眼裏卻如覆嚴霜,“我哪兒受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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