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芳菲無奈扶額。


    東拉西扯之間,兩人已經進入女生宿舍區域。


    鄭西野抬頭看了眼,清清嗓子停下步子,臉色也重歸一貫的冷漠,淡淡道:“前麵是女生宿舍樓,我隻能把你送到這兒。”說著一頓,看眼她麵前的大行李箱,眉心微蹙,低聲:“箱子能不能自己拎動?”


    “報告鄭隊。”許芳菲點頭:“拎得動。”


    “部隊不比家裏,以後,事事親力親為都是最基本的。”鄭西野垂眸看著她,“我雖然是你的教導員,但也不方便照顧你太多,否則會對你影響不好。”


    許芳菲聞聲臉微微一燙,抬眸,清淩淩的大眼睛看向他:“我應該不用照顧吧。”


    鄭西野略微怔了下。


    “教導員,請你相信,我有本事考進這個學校,就有本事在這兒待下去。”姑娘輕婉一笑,語氣平緩而堅定,眼眸彎成兩道可愛的小月牙,“不過,還是謝謝你有這份好意。”


    說完不等鄭西野回話,許芳菲已經彎下腰,兩手並用將行李箱提起來,一步一頓,轉身朝宿舍樓的大門走。


    鄭西野注視著那道纖細背影遠去。


    南方小姑娘,細胳膊細腿兒,身條纖弱,提著一個白色行李箱,背影一瘸一拐。看得出她很吃力,雪白的臉蛋因鼓勁兒漲得通紅,卻仍一步不停地前行著。


    然後轉過一個彎,從鄭西野的視線中消失蹤影。


    這時,一道爽朗的嗓門兒在後麵響起,喊道:“野哥。”


    鄭西野收回視線,扭頭看了眼,見是顧少鋒。


    顧少鋒臉上掛著副燦爛笑容,走近後往5棟方向瞟了眼,道:“那小丫頭上去了?”


    “嗯。”鄭西野點頭。


    “我剛去打聽了一圈兒,原來不止咱們隊,今年各個專業的女學員都少。”顧少鋒說,“那小丫頭的宿舍是混寢,除她之外的室友都是外專業的,所以她接隊裏的通知要麻煩點兒。”


    “嗯。”


    “不過還好,她其它幾個室友都是指揮學大隊的。今年指揮學派的隊幹部是吳敏,女同誌,以後有什麽事可以讓吳敏幫我們轉告那小姑娘。”


    “嗯。”


    “嗯啥啊偶像。”顧少鋒皺眉,“這些你跟許芳菲交代沒?”


    鄭西野說:“沒。”


    顧少鋒一聽,眼睛都瞪圓了:“不是,偶像。您老人家也太冷酷了。送了許芳菲一路,敢情路上就沒搭理許芳菲呀?人家一個小姑娘,背井離鄉進軍營,你怎麽也得溫柔點兒,提點提點兩句吧。”


    鄭西野還在糾結那崽子到底有沒有生他氣,有點煩躁,回道:“誰說我沒搭理她,我一直在和她說話。是她不高興了不太想搭理我。”


    顧少鋒:“?”


    顧少鋒更納悶兒:“啊?她為什麽生氣?為什麽不想搭理你?”


    鄭西野薄潤的唇抿成一條線,不說話。


    顧少鋒又問:“那你倆這說了一路,都聊了些啥啊?”


    鄭西野瞥顧少鋒一眼:“你家住海邊?”


    “欸?野哥,你咋知道?我老家夏城的!”顧少鋒這人缺根弦,他樂顛顛地笑起來,還冒出一句閩南語:“你zia崩沒(你吃飯了嗎)?一起?”


    鄭西野:“。”


    鄭西野無語,懶得理他,麵無表情地走人。


    *


    在雲軍工這座和尚廟裏,女學員屬於鳳凰毛麒麟竭,稀有得很,全校四個年級的女孩兒加起來,都填不滿一棟宿舍樓。


    整個5棟隻有1—4層住著人,第五層的所有房間都是空的。


    軍校整體氛圍嚴肅,校園各處都保持著絕對的安靜。從許芳菲走進宿舍大門,到她提著行李箱、哼哧哼哧爬到三樓,整個過程裏,她既沒有遇見同來報到的新學員,也沒有聽見任何嬉戲打鬧的聲音。


    大樓莊嚴而平靜,仿佛一潭幽深的泉水,四處都印有“八一”標誌,鐵質欄杆泛著微冷的光,地磚表麵潔淨不染纖塵,森嚴的紀律性流淌過每一處細節。


    終於,上到三樓,來到307室前。


    房門緊閉。


    許芳菲拿手背拭去額頭的汗珠,悄悄呼出一口氣,敲響了宿舍門。


    砰砰。


    屋內很快響起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再然後,門就被人從裏麵打開了。


    許芳菲定睛一瞧。隻見開門的女孩蓄著齊耳短發,個頭在一米六五左右,大骨架,圓眼,高鼻梁,五官裏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清亮的眼,目光清澈純淨裏自帶正氣,雙頰浮著兩朵可愛的高原紅。


    看見許芳菲,女孩臉上漾開笑容,回身對屋裏說:“來了來了!咱們的最後一個室友終於來了!”


    宿舍都是六人間,一下要麵對五個陌生女孩,天生不擅交際的許芳菲頗有幾分緊張。她拘謹地捏緊行李箱拉杆,擠出笑,道:“大家好,我叫許芳菲。”


    “你好,我叫曲畢卓瑪。”圓眼女孩是藏族人,普通話帶著輕微口音,聽起來很特別,也很悅耳。她邊說話,邊熱情地從許芳菲手裏接過行李箱,領著姍姍來遲的舍友走進宿舍。


    進了門,許芳菲抬起眼,目光環視整間宿舍。


    隻見整個屋子明窗幾淨,寬敞明亮,左側並排擺著三張高低鐵床,床鋪都是軍綠色,軍用床單軍用棉被,已經提前鋪好。右側則是六張一模一樣的鐵皮書桌,椅子也是淺色鐵質,靠背處做了點鏤空小設計,整齊排列著兩排五角星。宿舍門背後則是六個擺成兩列三排的長方體鐵櫃,同樣印有“八一”標誌。


    整體構造單調,冷硬,一板一眼,整齊劃一。


    而且,除許芳菲外,屋裏其它五個女孩都已換上了叢林作訓服,個個英姿颯爽。


    許芳菲悄悄打量著幾位室友,眼神既羨慕,又好奇。


    沒等她開口詢問,室友中一個戴眼鏡紮馬尾的女孩便先一步出聲,為她解了惑。對方說道:“所有的衣服和鞋子都發下來了,你的在床底下。”


    “謝謝。”許芳菲感激地點點頭,彎下腰,果然在床下看見了好幾個大紙盒。


    眼鏡女孩又友善一笑:“還有鞋子帽子,都在。”


    許芳菲欣喜地笑笑,將那些箱子拖出來,開蓋一看,數套嶄新軍裝映入眼簾。


    全是二一新式,夏季作訓服、冬季作訓服、夏常服、秋常服、冬常服、短袖體能服、長袖體能服……款式各異,應有盡有。


    許芳菲照著其它人的衣著,去洗手間換上了夏季作訓服。


    出來準備收拾行李,剛開行李箱,耳畔響起噗嗤一聲。


    許芳菲眨眨眼,茫然地轉過頭。


    “不好意思啊。”說話的女孩叫李薇,膚色黝黑,舉手投足都流露出一股男孩子的爽朗灑脫勁兒。她朝許芳菲不好意思地擺了下手,說:“主要是,你這行李帶得也太多了。”


    “就是。”曲畢卓瑪也說,“許芳菲,你帶這麽多東西,不嫌重嗎?”


    許芳菲說:“我沒帶什麽呀。就一些換洗衣物,還有洗漱用品什麽的……”


    “你上軍工大還帶什麽洗漱用品。”曲畢卓瑪拍拍她的肩,大拇指一翹,說:“喏,看看。”


    許芳菲順著曲畢卓瑪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洗漱台上整整齊齊一排黃色臉盆,藍色洗漱杯,綠色牙刷。


    “咱學校不僅發臉盆發杯子發牙刷發衣服發鞋子。”李薇從一個紙盒子裏拿出一遝東西,往許芳菲懷裏重重一塞,“連內衣襪子都給你解決了。”


    “……”看著懷裏的一堆小衣物,許芳菲囧。


    她臉蛋火燒火燎地燙起來,窘迫道:“我、我之前了解得不太清楚。”


    “畢竟離家這麽遠,多帶一些東西也沒什麽壞處。人家這叫準備充分、有備無患,你們懂什麽。”


    說話的是全宿舍最高的姑娘。這女孩兒叫張芸婕,五官立體,顴骨微高,說話嗓門兒洪亮,大大咧咧,頗有幾分大姐大的風範。


    她伸手一把攬過許芳菲的肩,目光在許芳菲俏生生的小臉上端詳一圈,驚豔道:“喲,這位許芳菲同誌,你長得也太漂亮了吧。”


    “謝謝……”許芳菲被誇得臉更紅,縮縮脖子,嬌小的身軀被高個姑娘霸道地扣在懷裏,囁嚅說:“謝謝你誇獎。”


    除曲畢卓瑪、李薇、張芸婕、許芳菲外,307室還有兩個姑娘,分別是雲城本地的梁雪,和蘭江過來的魏華。


    一屋子女孩覺得許芳菲漂亮又可愛,都對她頗有好感。張芸婕攬著許芳菲的肩,忽然想起什麽,問道:“對了,你好像不是咱們隊的?”


    許芳菲說:“我是信息學專業的。”


    “哦,那你是個獨苗苗。”魏華說,“我們五個都是指揮專業。”


    曲畢卓瑪這時接話:“許芳菲,我聽說今年你們大隊六十多個人,就你一個女孩子,是不是真的呀?”


    許芳菲聽後,瞳孔地震。


    她驚得啊一聲,道:“我也不太清楚。居然就我一個女生?”


    “唉。”張芸婕越看這漂亮小丫頭越喜歡,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小臉蛋,道,“太便宜信息學那幫臭小子了。”


    幾個女孩都是單純又率真的性子,性格投緣,沒多久便熟絡起來。


    數分鍾後,身形最魁梧的曲畢卓瑪搬來一把椅子,長腿一抬,豪邁地站了上去。


    女孩們合力將許芳菲的大箱子舉高,遞給卓瑪。


    張芸婕皺著眉,神色擔憂:“卓瑪,你臂力行不行啊?要不我來?”


    “沒問題。”曲畢卓瑪說完,胳膊鼓勁兒一掄,將箱子放在了置物櫃的最上端。


    見室友們都這麽熱情友好,許芳菲又感動又慶幸,朝幾人連連道謝。


    正聊著,又是一陣敲門聲響起。


    李薇上前開門。


    一個身著迷彩服的女軍官出現在眾人眼前。她留著一頭幹練又帥氣的板寸頭,五官精致,膚色偏白,高挺的鼻梁骨上方是一雙狹長的丹鳳眼,看人時目光冷肅,不怒便自威。


    李薇五人立刻筆直地站定,齊聲喊道:“吳隊。”


    吳敏是指揮學大隊的隊幹部。她臉色淡漠,朝幾個女學員點了點頭,接著從迷彩服的衣兜裏取出幾張卡片樣的物件,遞過去。


    “這是校園卡。”吳敏說,“公告欄上有你們各自的編碼,自己把自己的卡收好,別弄丟了。”


    女孩們接過各自的卡片。


    許芳菲有點好奇,探頭往張芸婕手上看了眼。發現,大家手上的校園卡竟然是一片純白,卡身表麵沒有學校信息、學院信息、專業信息、學生照片,甚至連一丁點的花紋裝飾都沒有。


    在空白卡片的左上方,用標簽紙貼這一串數字,這就是整張卡片上的唯一標識。


    正觀望著,女軍官又開口了。


    她說:“許芳菲。”


    “……”突然被點名,許芳菲怔了怔,立刻手貼褲縫站直,應聲:“到!”


    吳敏也朝她遞去一張空白卡片,淡淡地說:“你們教導員不方便進來,讓我把你的校園卡給你。”


    “謝謝吳隊。”許芳菲雙手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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