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近。


    很近。


    近到,她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睫毛輕微上翹的彎弧,可以從他黑亮幽深的眼瞳中,看見一個麵紅耳赤又略微慌亂的她……


    心跳噗通噗通,猛然變得急促。


    許芳菲臉微紅,意識到這距離不太妙,想撤身逃離。然而下一瞬,竟看見鄭西野傾身往她靠過來。


    “……”許芳菲不知道他要幹什麽,驚呆了,愣在原地甚至忘了躲。


    眨眼光景,鄭西野高挺的鼻梁已貼近她嬌紅的可愛小耳朵,停留半秒。他挑挑眉,漫不經心地說:“這麽甜的香味兒。”


    許芳菲:?!


    鄭西野道:“不過自香者,久而不聞其香。你自己身上天生帶的,所以你聞不到。”


    許芳菲更納悶兒了。她低頭,小巧的鼻尖埋進自己的肩窩,使勁又聞了聞,說:“我室友天天跟我住一起,也沒聽她們說我身上香。”小聲嘀咕:“是你鼻子有問題。”


    鄭西野瞥她,懶懶道:“行。我鼻子有問題。”


    “我這鼻子聞你啥都是香的,行了吧。”


    第42章


    許芳菲臉一下紅了,低聲說道:“教導員你嚴肅一點。”


    鄭西野淡淡地回複她:“我怎麽不嚴肅。”


    許芳菲瞪大眼,向他投去又驚訝又困惑的目光:“檢查被子就檢查被子,和我身上香不香有什麽關係?”


    “怎麽沒關係。”鄭西野瞳色冷靜,語氣也如此一本正經,“軍被是軍用品,香噴噴的像什麽話。如果你是噴的香水或者用了其它香料,一會兒被你們顧隊聞到,不收拾你才怪。”


    許芳菲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啊。所以,你是怕顧隊誤會我偷用香水處罰我,所以才問香味的事?”


    鄭西野瞧著她:“不然呢。”


    許芳菲聽了,一麵有點小感動,一麵又感到十分無奈。她皺起眉毛,向他再次強調:“教導員,我真的沒有。”


    小姑娘一副苦惱窘迫的模樣,看著既委屈又可憐。鄭西野目光不自覺便柔和幾分,歎氣輕聲:“我知道這是你身上的體香。隻是跟你確認一下。”


    許芳菲聽完,想起幾分鍾前被吳隊拎走的室友們,便伸手戳戳自己的棉被,又問:“我等下也要把被子抱下樓嗎?”


    鄭西野說對,繼續道:“今天上午的訓練項目就是疊方塊被。”


    許芳菲明白過來,點點頭:“哦。”


    大致講解完疊方塊被的要點之後,鄭西野耐著性子,又親自動手給許芳菲演示了一遍。


    他動作利落,行雲流水,三下五除二翻折堆疊,幾十秒的時間,軟綿綿的被子就變成了一個挺刮的豆腐塊,四四方方,棱角分明。


    許芳菲在一旁瞧得目瞪口呆。


    心想,難怪隊幹部和教導員對他們要求這麽苛刻。和鄭西野疊的方塊被一比,她們幾個疊的簡直就是棉花一朵朵,軟趴趴蔫耷耷,毫無美感可言。


    她忍不住小小地鼓了下掌,稱讚道:“教導員,你這疊得真好看。”


    聽見這句話,鄭西野動作稍凝,嘴角不露痕跡地往上翹了一下。心裏歡喜卻不好意思表露,他轉過頭來看她時,唇弧已經降下,神色又變回他一貫的冷靜涼淡。


    他很平靜地說:“疊方塊被不是什麽難活,多練幾次就好了。”


    許芳菲用力頷首:“嗯!”


    鄭西野又說:“把被子抱起來,跟我去操場。”


    “是!”


    許芳菲朗聲應了句,趕忙彎腰,兩手並用將那塊棱角分明的方塊被抱進懷裏,跟在鄭西野身後走出宿舍門。


    到門口時,看見鄭西野側身站著沒再往前走,好像在等什麽。


    許芳菲惑然:“有事嗎教導員?”


    鄭西野給她打了個手勢:“出啊。”


    許芳菲一頭霧水,不知道他要幹什麽,隻好抱著被子往前走,踏出了宿舍門。


    鄭西野反手將307的宿舍門關緊,繼而低頭盯著她,問:“你鑰匙放在哪個兜?”


    許芳菲不知道他問這話什麽意思,茫然地回答:“外套的左邊衣兜裏。幹嘛?”


    鄭西野沒答話,隻是邁開長腿往她站近半步,胳膊微抬,垂著眸,自然而然便把手伸進了她作訓服的左側衣兜。


    許芳菲抱著被子,晶亮的瞳孔輕微擴圓。


    兩人距離縮短的瞬間,她聞到了熟悉的,清冽的,浸著薄霜涼氣的……獨屬於鄭西野的氣息。從他鼻腔內呼出,若有似無吹拂過她的左耳和頸窩。


    短暫一息,眨眼即逝,他已經從她衣兜裏取出鑰匙。


    鄭西野背過身,鑰匙入孔翻轉兩下,隨手將307室的宿舍門反鎖。然後又將鑰匙放回許芳菲的衣兜。


    許芳菲眨了眨眼睛:“你……”


    “看你抱著被子不方便鎖門,幫你鎖一下。”鄭西野語氣很隨意,看著她:“怎麽了?”


    許芳菲眼睫低垂下去,搖搖頭,唇畔卻悄悄彎起了一絲笑。


    這個男人的細心與溫柔,一直都沒有變過呢。


    鄭西野見她不說話,沒再多問,轉身邁開長腿下樓梯。許芳菲抱著被子跟在他身後,突然想起什麽,問道:“教導員,今天上午是你給我們訓練嗎?”


    出了女生宿舍區,又遇到一行學員隊伍向鄭西野敬禮。


    鄭西野朝幾人淡淡點了下頭,與學員們擦肩而過。他視線平而冷,直視著前方,回答她:“是你們顧隊。”


    許芳菲聽了有點費解,脫口道:“你方塊被疊得這麽好,怎麽不是你教我們?”


    鄭西野麵無表情:“我耐心很差,教幾次學員如果學不會,我容易發火。還是你們顧隊合適一些。”


    許芳菲奇了怪了,小聲自言自語:“我看你挺有耐心的呀。”


    少女自說自話,聲音小小的嘀咕,十分微弱,卻仍被鄭西野的耳朵捕捉得一清二楚。


    他安靜又往前走了幾步,像是沒忍住,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嗤道:“你拿你自己和其它人比?”


    許芳菲:“唔?”


    鄭西野挑眉,淡淡丟給她三個字:“能比麽。”


    *


    早上的方塊被檢查,整個大一年級幾乎全軍覆沒,列隊集合吃完早餐後,映著天邊將亮未亮的天色,新兵蛋子們開始了他們的方塊被專項訓練。


    一望無垠的操場上站滿軍綠色身影。


    此刻,與其它各方隊一樣,信息大隊都呈散開隊形,學員們臉色冷峻,雙手背於身後,左手握右手腕,跨步站立,人人身前都擺著一塊綠色訓練墊,墊子則鋪著各自從宿舍抱出來的軍被。


    顧少鋒站在隊裏正前方,腳邊也擺著一塊訓練墊和軍被。


    他麵向全體信息專業的新兵,寒聲說道:“各位學員,今天上午我們的訓練內容是疊方塊被。接下來,我會先為大家講解一些要點和技巧,再演示三遍。”


    說完,顧少鋒在訓練墊前半蹲下來,握住被子,說道:“首先,牽住軍被兩側,拋起再落下,往複兩遍,使被套與棉絮緊密貼合。再從三分之一處壓出折痕,對疊……”


    沒一會兒,一塊方正豆腐塊便呈現於眾人眼前。


    就這樣,顧少鋒疊好被子,再抖散,再疊好,再抖散,反反複複三遍之後,他漫不經意地撲撲手,站了起來。


    “現在,給大家兩分鍾的時間,按照我教你們的方法把被子疊好。”顧少鋒說完,舉起手裏的計時器,摁表吹哨。


    哨聲一響,許芳菲反應迅速,立刻和其它學員們一起蹲下來,邊在腦海中回憶著鄭西野與顧少鋒講解的技巧,邊動作飛快地搗鼓被子。


    兩分鍾的時間轉眼就到。


    顧少鋒又吹了聲口哨,喊道:“停!”


    眾人當即停下一切動作,默默站直身子跨立。


    顧少鋒和鄭西野一個檢查單數排,一個檢查雙數排。他們臉上沒有任何神情,踏著軍靴穩步行進,每經過一張訓練墊,看一眼,便將上麵的方塊被隨手扯開。


    學員們眼瞧著自己的心血就這麽被毀掉,又是心疼又是無語,不敢說什麽,硬著頭皮紋絲不動。


    檢查完,顧少鋒回到隊伍最前端,漠然道:“還是兩分鍾,開始。”


    “停!”


    “兩分鍾,開始。”


    “停!”


    ……


    時間分秒流逝,九月中旬的雲城烈日當空,學員們站在大太陽底下練習疊方塊被,早已累得大汗淋漓。這樣的循環進行到第十八次時,所有人的負麵情緒到達頂峰。


    許芳菲疊著被子,隱約聽見前排位置響起一個男生的聲音,壓著嗓子不滿地咕噥:“疊個破被子浪費這麽多時間,搞什麽形式主義。根本沒必要。”


    話音剛落,又一道低沉嗓音便緊隨其後響起。相當的平靜,並且漠然:“你剛才說什麽?”


    是鄭西野。


    他站在隊列左側,軍帽下的麵容無波無瀾。


    然而,正是這輕描淡寫幾個字,卻令整個信息大隊變得一片死寂。


    大家夥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是滿臉驚疑。


    許芳菲也緊張起來。她停下了疊被子的動作,悄悄抬眸,正好瞧見鄭西野邁著步子不緊不慢地走進隊列,徑直走到了一個瘦高男生的身前,停下。


    鄭西野垂著眸,居高臨下看著訓練墊前的少年,語氣依舊很冷靜:“剛才是你在說話?”


    “……”


    報讀軍校的男孩女孩,誰骨子裏沒點兒狼性。隨口吐槽的一句話被逮個現行,瘦高男生雖然也有點兒慌,但他敢做就敢認。


    盯著視野裏的黑色軍靴,瘦高男生咬咬牙,緊接著唰一下便站直了身體。麵朝鄭西野行了個標準軍禮,大聲回答:“報告鄭隊,是我!”


    鄭西野目光如冰,和少年對視著,命令:“把你剛剛說的話,大聲複述一次。”


    瘦高少年便扯著嗓子,嘶聲重複:“疊個破被子浪費這麽多時間,搞什麽形式主義。根本沒必要!”


    鄭西野:“身為一個軍人,服從命令是天職。這個道理還需要我教你?”


    瘦高少年高聲答道:“報告鄭隊!我們是應該服從命令,但我認為,你和顧隊讓我們不停地練習疊被子,沒有任何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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