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其實也理解,好不容易把咱們拉扯大,咱們也有出息了,她們當然也想在親戚街坊麵前炫一炫。”曲畢卓瑪學著自己媽媽的樣子,眉飛色舞,大拇指一翹:“看我家卓瑪,多神氣!解放軍同誌咧!”


    許芳菲被這可愛的活寶逗笑,看眼時間,拖著行李箱站起身,說:“時間差不多了,卓瑪,我先走了。你下午幾點的車?”


    “我還早,下午四點多。”曲畢卓瑪衝她揮手,“你快走吧,路上小心。”


    “再見。”


    與卓瑪道完別,許芳菲拖著箱子離開了宿舍,到樓梯口後將箱子打橫一提,抱在懷裏下樓梯。


    這次回家,箱子裏裝的東西少,重量也輕,許芳菲沒費多大力氣便把箱子抱到了一樓。她把箱子重新放在地上,升起拉杆,握在手裏拖著走,誰知道剛走出宿舍樓,一道熟悉身影驀然映入視野。


    許芳菲:“。”


    許芳菲臉色微紅,又羞又惱不想見他,別過頭,隻裝作沒看見般徑直離去。


    鄭西野挑挑眉,邁開長腿大步追上她,壓低嗓子道:“發微信不回,打電話不接,你要幹什麽?”


    許芳菲兩腮更燙,抿著唇沒有答他話。


    鄭西野:“我在跟你說話。”


    許芳菲:“……”


    許芳菲轉頭看他一眼,小聲羞憤道:“你要我說什麽?”


    天哪,現在她隻要一看見他,腦子裏就會不由自主想起在他宿舍發生的事。


    許芳菲耳根子都灼燒起來,與鄭西野四目交錯僅半秒,便被燙到似的移開了目光。嘀咕著道:“你發微信問我今天幾點的車,好,我告訴你,九點半的。”


    鄭西野:“我開車送你。”


    “不用了。”許芳菲說,“我坐地鐵很方便,時間也很充裕。”


    鄭西野垂眸盯著她,隻覺無奈。他當然知道這小丫頭又乖又軟臉皮薄,是被他昨晚那副如狼似虎的嘴臉給嚇到了。


    鄭西野靜了靜,語調柔和幾分,說:“崽崽,昨天的事對不起,是我控製不住冒犯了你。你不要生我氣了,好不好?”


    許芳菲麵紅耳赤地瞪他,小小聲:“你還敢提昨晚的事!”


    鄭西野:“好好好,我不提。”


    兩人爭執的同時,便已經走到了正校門的大門口。


    許芳菲徑直走向門崗,遞出了申請表。


    站崗哨兵臉色冷肅,接過申請表仔細核對檢查,對另一名哨兵點點頭,說:“沒問題,放行。”


    人行門打開,許芳菲拖著箱子走出大門。


    悄悄側目往回瞧,鄭西野還跟在她旁邊。


    許芳菲:“。”


    許芳菲實在無語了,囧囧地低聲說:“教導員,你跟著我幹什麽?你衣服都沒換,難道準備跟我去擠地鐵嗎?”


    天曉得,鄭西野瞧著這張紅撲撲的小臉蛋,想到又要一段時間見不到麵,恨不得把她狠狠揉進身體裏,但礙於人前,什麽都不好表現。


    他隻能將跳動的食指與其餘手指一並收握成拳,平靜叮囑:“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如果遇到群眾求助,先判斷清楚再酌情幫忙。”


    許芳菲:“哦。”


    鄭西野視線直勾勾落在她身上,眼神不離:“地鐵9號線雲城南站下,別坐過站了。”


    許芳菲:“嗯。”


    “幸福大道方向。”


    “……知道了知道了。”許芳菲又好氣又好笑。心說這個男人是哪根筋沒搭對,忽然像隻舍不得主人離去的黏人大狗狗。


    而且連地鐵的方向都要專程提醒她,把她當三歲小朋友嗎?


    鄭西野盯著許芳菲,終於淡淡勾了勾唇,嗓音微低:“到了跟我聯係。”


    “嗯。”許芳菲也朝他笑笑,“教導員再見。”


    *


    揮別鄭西野,許芳菲獨自一人踏上了回家鄉的列車。她從校門離開時還是清晨,當高鐵從雲城南站駛出,抵達淩城車站時,車窗外的天色已然黑透。


    在列車員們笑盈盈的歡送中,許芳菲拖著行李箱走出站台。


    在雲軍工念書這幾個月,許芳菲周末隻請過一次假外出,還是陪梁雪去買衣服。梁雪家庭條件優渥,出入的全是高端場所,那些摩天高樓金碧輝煌直衝雲霄,和淩城整體低矮的屋舍對比鮮明。


    看著眼前擁擠破舊的小車站,看著夜色中獨具東南亞特色的各類建築,許芳菲忍不住露出了一個淺笑。


    家鄉就是如此神奇的存在。


    不管見過多大的世界,看過多美的風景,它依然是遊子們心中一方淨土,永遠的白月光。


    胡七八糟琢磨著,許芳菲提步繼續向外走。經過洗手間時,她進去洗了個手,出來時正整理衣物,耳畔忽然響起一道磁性悅耳的嗓音,喚她名字:“許芳菲。”


    許芳菲怔住,回過頭。


    幾米遠外,一個身形高大的青年正含笑瞧著她。對方一米八五往上的個子,樣貌英俊爽朗正氣凜然,穿身灰色長款風衣,氣質瀟灑又隨性,宛如一棵從淩城這片黑暗霧色裏長出來的鬆柏。


    “江警官?”許芳菲詫異地低呼出聲,驚道:“你怎麽在這裏?”


    “喬阿姨說她今天有事,不能來接你,我剛好有空就過來了。”說話的同時,江敘走上前,自然而然便將她手裏的行李箱接過,淡聲說:“走吧,我車在外麵。”


    “太麻煩你了江警官。”許芳菲感激不已,“聽我媽說,這段日子你對我們家很照顧,謝謝你。”


    江敘應得隨意:“舉手之勞的事兒,沒什麽好謝的。”


    兩人走到停車場,將許芳菲的行李箱放進汽車後座,之後便驅車駛離火車站。


    路上,江敘開著車淡淡問:“回喜旺街?”


    許芳菲係好安全帶,想了想,輕聲試探說:“可不可以麻煩你送我去喪失一條街呀?”


    “可以啊。”江敘笑了下,“想第一時間見到你媽媽?”


    小姑娘臉色微紅,靦腆地點點頭。


    江敘看了許芳菲一會兒,心念微動,不動聲色收回視線。片刻,他又開口,很隨和地問:“在軍校還適應?”


    許芳菲勾勾嘴角:“剛開始覺得挺累的,每天那麽早起床,又沒什麽娛樂活動。不過現在已經習慣了。”


    江敘:“你腦子聰明,專業課學起來比較順利吧?”


    “其實也挺吃力的……”說起專業課,小姑娘顯得有點消沉,小肩膀喪喪地往下一垮,道:“雲軍工的高手太多了,我在淩城雖然成績拔尖,但是進了那兒,我明顯能感覺到自己和大家有差距。我學習能力還是弱了點。”


    江敘:“比起大城市,淩城教育水平是相對落後。”


    許芳菲手指摸了摸下巴,歎氣:“也不知道咱們這兒什麽時候能發展起來。”


    前方遇上紅燈,江敘踩了刹車,手指敲打著方向盤,忽然開口,狀似不經意間問了句:“攤上阿野這麽個教導員,你應該挺遭罪的?”


    聽見這個名字,許芳菲表情明顯滯了滯,繼而雙頰泛起一絲紅,囁嚅著回答:“……教導員對我們,是比較嚴厲。”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數分鍾後,江敘在夜色下熄滅引擎。


    喪事一條街到了。


    “謝謝你江警官。”許芳菲解開安全帶,朝江敘投去感激的目光,喜滋滋道:“我自己過去找我媽就好,給我媽一個驚喜!”


    江敘含笑點點頭,目送小姑娘下車。


    邊境小城的夜晚,一如既往的繁星閃爍。


    許芳菲邁著輕快的步伐朝紙錢鋪走去,邊走邊在心裏想象,一會兒媽媽見到自己,會是副什麽樣的表情。


    幾個月沒有見麵,媽媽一定會樂成朵花兒,又說不定,會開心得直接哭出來?


    許芳菲開心地琢磨著,卻在這時,聽見一道粗嘎的嗓門兒從她家的紙錢鋪裏傳出。


    “你的意思是不要咯?”


    緊接著便是媽媽的聲音,忍著憤懣據理力爭:“劉哥,我承認,你們公司是分給我不少活,我也確實賺了些錢。但是做人講良心,上次趙家村搭那麽大個台子,說好了是給我一千二,現在突然隻給八百,怎麽還有臨時變卦的道理?說不過去。”


    劉大福吊起眉毛冷嗤一聲,說:“大妹子,哥給你說實話,這淩城所有喪事都得經我的手。我讓你賺錢,你才能賺錢,我讓你賺多少,你就隻能賺多少。這八百塊錢,我撂這兒了,數三個數,你要呢,就拿走,不要呢,就一分沒有!”


    喬慧蘭氣得眼眶泛紅,憤然道:“你太欺負人了!”


    “一、二、三!”劉大福數完數,故作苦惱地攤攤手,“你不要啊?那沒辦法了。”


    說完,他拿起桌上的錢撣了撣,往腋下夾著的豹紋皮包裏一塞,準備拍拍屁股走人。


    喬慧蘭見狀,急了,想也不想就伸手抓住劉大福的胳膊,道:“你今天不把賬結清,休想走!”


    劉大福讓這股大力扯得吃痛,低罵一聲,惱羞成怒,反手就想給喬慧蘭一巴掌。


    然而,他手揮到半空,便被一股力道截下。


    “……”劉大福愣住。


    “……”喬慧蘭也愣住,定睛一瞧,頓時驚喜交織,脫口道:“菲菲?”


    劉大福惱火,想破口大罵,嘴巴張開的瞬間卻對上年輕姑娘的眼神。


    堅毅鎮定,又如寒霜凜冽。


    他被她的眼神震懾住,一時竟忘了動作。


    許芳菲一身素色羽絨服,站在劉大福身前,臉色如冰。隻一瞬,她動作極其利落,鉗住這地頭蛇的胳膊狠狠一擰,一記漂亮的過肩摔行雲流水,將對方撂倒在地。


    “哎喲喲!”劉大福痛得齜牙咧嘴,哪料到這麽水靈靈的小女娃有這身手,攤在地上捂著胳膊抽抽。


    許芳菲居高臨下,麵無表情俯視著他。兩秒後,她彎腰蹲下來,右手攤開,指尖勾了勾。


    劉大福是何等人精,自然瞬間明白這小姑奶奶的意思。他露出個討好的媚笑,飛快從包裏取出之前收回的八百,遞給許芳菲。


    許芳菲接過錢,涼涼一扯唇,繼續勾手。


    “……”劉大福敢怒不敢言,隻好又摸出四張鈔票遞出去。


    賬追回來,許芳菲也不再為難這廝,冷冷留下一句“記住,以後再讓我知道你為難我媽,我絕對不輕易饒你”後便讓劉大福滾了。


    許芳菲把討回來的1200塊錢交給了喬慧蘭,玩笑道:“媽,這個人好討厭。以後他在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幫你出頭!”


    喬慧蘭喜極而泣,伸手用力將女兒抱進懷裏。


    喬慧蘭感歎說:“我的菲菲長大了。”


    “媽,我長大了。”媽媽銀色的鬢角,讓許芳菲心尖一酸,哽咽起來。她柔聲道:“從今以後,我可以保護你了。”


    “好了好了,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讓媽媽看看你。”喬慧蘭拿手背擦幹淚花,拍拍許芳菲的背,把閨女拉到身麵前,仔仔細細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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