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快洗漱。”鄭西野指尖戳了戳她的鬆鼠腮幫,露出一個溫和而寵溺笑,柔聲說:“友情提示,這些地方的熱水是稀缺資源,是不可能24小時提供的。”


    初來乍到的許芳菲驚了個呆:“啊?”


    “木石溝這一片我熟得很,大部分旅館都是晚上10點斷熱水。”


    鄭西野說著,鬆開小姑娘的細腰,順手把她抱著的臉盆牙杯接過來,擰開水龍頭盛熱水,淡聲續道:“這家店提供熱水的時間長一些,但是也會斷,能供到23點是極限。”


    許芳菲趕緊捋高袖子看手表,驚呼:“呀,都十點半多了。”


    她邊說邊摘下圍巾掛一旁,把兩邊袖子挽高,又用手腕上的黑色發繩將披散的黑發綁成馬尾。


    牙杯和臉盆的熱水都已經接好。


    鄭西野用手背試了下水溫,緊接著便將牙杯遞給她,說:“溫度正合適,不用兌冷水。”


    許芳菲擠完牙膏,將牙刷塞進嘴巴裏,刷著牙彎起唇,含含糊糊地回了個“謝謝”,接著便認真洗漱起來。


    鄭西野兩手插進軍褲的褲兜,身子懶洋洋往旁邊的牆上一靠,就那麽耷拉著眼皮安安靜靜地瞧著她。


    隻見小姑娘彎著腰站在公用水槽前,小手握住牙刷,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牙刷頭在她嘴巴裏東戳西戳,兩邊臉頰時不時就會鼓起一個可愛的小包。


    驀的,鄭西野眸色微深。


    腦海中鬼使神差,想起那天在他家的浴室,女孩嬌小的身子跪在他身前。當時,他怕瓷磚地麵她膝蓋硌得疼,還專程給她鋪了一塊軟墊。


    崽子白皙的臉蛋子羞得通紅,笨拙又專注地雙手運作。


    他被她妖媚美豔又楚楚可憐的模樣激得不行,二十分鍾不到就交了差。


    小崽崽全身髒兮兮,被那陣仗嚇得差點哭出來。


    最後,他有點尷尬又有點好笑,耐著性子把姑娘抱進懷裏,又親又吻地哄了好久,才把人給哄好……


    一陣夜風裹著雪沫子吹過來。


    鄭西野一刹回神,幹咳了聲清清嗓子,別過頭,眼睛也從姑娘身上移開,看向別處。


    心頭不免有點兒懊惱。


    出來兩個月,他在這邊起早貪黑忙工作,一天到晚陪著他的除了幾個隊友,就是一望無垠的皚皚雪景。按理說,他一個血氣方剛正值壯年的小夥子,又有個那麽嬌那麽漂亮的女朋友,多多少少都應該有點兒生理上的悸動。


    可鄭西野還真沒有。


    他隻要手上有活,心裏就揣了事,一旦投入工作便能徹底沉下去,這也是他多年來執行任務效率奇高的原因。專注力極強,心無旁騖。


    然而這種他引以為傲的自製力與專注力,在下午看到許芳菲的第一眼,冰消土崩。


    或許是因為最近的休整讓緊繃的神經放鬆了,或許是因為這兩天昆侖的陽光忽然變得溫柔了。


    又或許是單純因為,他的小崽子終於如她所願,進入了這些年他馳騁翱翔的禁區。


    鄭西野的內心格外熱烈而躁動。


    這是他的隱秘。光輝榮耀的隱秘,一輩子不會為任何人知曉的隱秘。


    可是她來了。


    義無反顧、英勇無畏地來到了他身邊,即將親眼見證他在這片雪域高原栽種的所有果實,領悟他作為一名軍人、默默無聞為國家百姓付出的一切。


    鄭西野是自豪的,是快樂的,是激昂的。


    他覺得自己得緩一緩。至少接到她的第一天,他得和她保持一下距離,來調整平複他複雜激動的心情。


    否則,他怕自己被激烈的心潮影響,會做出什麽不妥的事。


    如是思索著,鄭西野動了動唇,準備叮囑許芳菲,讓她洗漱完早點休息。至於之前他們在晉州吵的那場架,他後麵會找機會跟她說清楚。


    說清楚他現在的想法,和正在實施的做法。


    可是沒等鄭西野開口,許芳菲的嗓音卻先一步響起,被雪風輕飄飄送進他耳朵。


    “等下我們是去你房間嗎?還是去我那兒。”姑娘拿毛巾擦著臉上的水珠,語氣十分的溫淡隨意。


    她想了想,又捏捏毛巾,自顧自嘀咕著做出決定:“還是去你那兒吧。雖然我們都住在三樓,但是我隔壁房間是我同事。”


    許芳菲的選擇依據很簡單。


    這個小旅館,其實就是老板自家的三層自建房,隔音並不好。她怕自己和鄭西野聊天的聲音,被同事聽見。


    畢竟現階段,她和他的情侶關係還需要保密。


    聽完許芳菲的話,鄭西野略微一怔。


    他皺了下眉。在心裏嚴肅糾結,今晚要不要和這勾人的崽子共處一室。


    然而他的崽子對他的糾結遲疑毫不知情。


    她洗漱完,收起牙刷杯和毛巾往盆子裏一放,徑直便轉身走了,隻乖乖地給他留下一句:“你在你房間等我吧,我把東西放下就過來。”


    *


    回到自己的房間,許芳菲將洗漱用具全部收進防水收納袋,覺得有點兒口渴,又從隨身攜帶的書包裏取出自己的保溫杯,擰開蓋子,邊喝邊走出房門。


    小旅館是真的很小,一層樓一共就7個房間,她和鄭西野一個301,一個307,剛好位於三樓的左右盡頭。


    許芳菲喝著水,反手301的房門關緊,接著便壓輕步子,躡手躡腳地走到了302房門口,側耳悄悄聽。


    古俊奇一個人住2樓,302這個標間,住的是白陸和秦宇。


    此時,緊閉的房門內隱約有人聲傳出,男人的,女人的,老人的,還有小孩子奶聲奶氣的咿呀笑。許芳菲借此判斷,白陸和秦宇應該是在和家裏麵打視頻電話,報平安。


    出了木石溝,再往深處走半天就正式進入無人區,信號全無,民用通訊工具全部會淪為擺設。大家夥當然要趕在進入無人區前,給家裏打最後一通視頻。


    看看孩子,看看家人。


    聽著同事們和家裏人視頻說笑的聲音,許芳菲忽然也有些想媽媽和外公了。


    她拿出手機看了眼。


    鎖屏顯示:三格信號,晚上十一點整。


    媽媽和外公的作息一向規律,這個點兒,他們肯定已經睡下……


    算了,還是等明天早上出發前,再和媽媽外公打視頻。


    許芳菲琢磨著,撤步從302室門前離去。摸著黑,輕手輕腳地又前行了會兒,來到307門前。


    她站定,左手握著粉色保溫杯,右手抬高,輕輕扣響房門。


    砰砰。


    門板與地麵之間的縫隙裏透出白色亮光,裏頭的人聽見敲門聲,一句話沒問,直接過來就把門給開了。


    聽見門鎖輕響,許芳菲眨了眨眼,仰視的視野裏很快便映入一張熟悉冷厲的俊臉。


    屋子裏開著空調,與屋外的天寒地凍形成反差,裏頭的暖氣綿綿浪浪撲出來。


    許芳菲洗漱完忘了係圍巾,在風裏走了會兒,兩腮皮膚已經凍得通紅。她正要打招呼,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人就被鄭西野一把給提溜了進去。


    房門在背後關上。


    “你說你,這麽冷的天光著脖子,感冒怎麽辦。”


    室內溫暖,鄭西野身上的軍裝外套已經褪去,隻穿著一件軍綠色的素紋棉衣,比白日那副筆挺板正的模樣要隨和些。他兩道濃眉微凝成結,盯著許芳菲,語調裏責備隻占一分,九分都是毫不掩飾的心疼。


    說話的同時,男人大手已經將姑娘冰涼的小手攏入掌心,牽著她,將她帶到床邊坐下。自己則拖了把椅子坐在她對麵,濃睫低掩,認真幫她暖手。


    他手掌暖暖的,幹燥裏帶著粗糲,與她柔滑細致的雙手反差鮮明。


    許芳菲有點不好意思,囧道:“我忘了。”


    “之後不能再忘。”鄭西野語氣聽著有些沉,“在這個地方,感冒不是小病,意味著半隻腳都踏進了鬼門關。記住了嗎?”


    來青海之前,許芳菲其實提前做了許多功課,當然知道在高原地區活動,務必格外的小心謹慎。


    “是,教導員。我記住了。”許芳菲下意識這麽回答。


    鄭西野這間屋,空調效果還不錯,加上有他的體溫通過手掌源源不斷渡過來,許芳菲很快便不覺得冷。


    她的厚襖子是專門在商場買的抗低溫款,冰天雪地裏用場極大,此刻卻隻顯得悶熱臃腫。沒一忽兒,她的手掌心便泌出了絲絲細汗。


    許芳菲嫌捂得慌,把手輕輕往回抽,說:“我已經不冷了,你放開吧。”


    鄭西野指尖勾過她掌心,摸到薄汗,十指隨之便鬆了開。


    許芳菲抬眸看他,食指輕輕敲了下他手背的食指骨節,柔聲:“好了。現在你說吧,你認真思考的結果是什麽?”


    鄭西野的坐姿大馬金刀,兩條大長腿很隨意地往兩側敞開,將女孩嫻靜並攏的雙腿圈在正中。


    他垂眸靜了靜,而後突然問:“你覺得這地方怎麽樣。”


    許芳菲沒料到他會拋出這麽個問題,一怔,繼而便誠實回答:“目前我對這裏的印象,是風景美麗,自然,生態,除了輕微的高原反應讓人有點不舒服以外,其它都很好。”


    誰知,鄭西野聽完她的話,卻回了一聲輕飄飄的淡嗤。


    他淡淡地說:“這是因為你才來第一天,而且沒有到達真正的目的地。等你像我一樣,在這兒待上個一年半載,你就會發現,這地方的所有風景都不是風景,是瘋景。發瘋的瘋,瘋癲的瘋。”


    許芳菲聽得微皺起眉,回道:“在我從雲城出發之前,我們的科政委找我談過話,她告訴我,昆侖生存條件惡劣,任務非常艱巨,讓我有困難就提出來,她可以用其他男同事將我換下。”


    鄭西野沒出聲。


    許芳菲筆直盯著他的眼睛,眸光堅定:“我給她的回答,是我一定能不辱使命。”


    “現在,我還是一樣的話。”許芳菲說,“無論遇到什麽困難,什麽挑戰,我都可以做完我該做的事。”


    話音落地,兩個人凝視著對方,久久都沒人說話。


    片刻,鄭西野突的輕笑出聲。


    許芳菲被他笑懵了,目露困惑:“……你笑什麽?”


    鄭西野伸手捏了下她的臉蛋,柔聲道:“還可以,也算給我長臉了。”


    許芳菲更加迷茫:“什麽意思?”


    鄭西野好整以暇地瞧著她,眼神裏勾出一絲興味。幾秒後,他說:“到這兒來提供技術支援,這麽關鍵又這麽艱巨的任務,會點名交給你這麽個小姑娘,一個實習小學員。崽崽,你都不覺得奇怪嗎?”


    “我是覺得有點奇怪,不過,我之前以為是單位的領導們想鍛煉我……”許芳菲思索著回道。


    驀的,她反應過來什麽,話音戛然而止。


    許芳菲愕然地望著鄭西野。


    鄭西野勾著唇,不說話,安靜從容地和她對視。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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