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亮透過車窗傾斜,她羽睫輕扇,笑容清淺,顏若朝霞明媚,謝縛辭幽冷的目光若即若離地落在她的麵容上。


    幾息之後,他緩緩啟唇:“倒有些長進了。”


    聞聲,薑沐璃耳廓微紅。


    她不由想起初入東宮那會兒,太子指尖挑起她的下頜,見她羞到渾身顫抖,上下打量了她半晌,皺著眉說了一句:“如今的侍妾都這般不成事的嗎?”


    在長安貴人眼裏,供人玩樂的侍妾是上不得台麵,專負責在床幃間伺候男人的,是以,侍妾也最會在男人麵前賣弄風姿。


    而她卻呆板無趣,從不主動引誘太子,那些美人誘惑男人的手段,她通通不會。


    甚至太子私下偶爾戲稱她“小呆子。”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薑沐璃發覺太子並非是個貪花好色之人,甚至若是心情愉悅也是極好說話。


    為了離開東宮,她隻能乖順地應付他。


    謝縛辭對她的乖順也極其滿意,甚至心情大好問她:“此番南下,可還開心?”


    薑沐璃小聲回:“開心的。”


    “孤瞧著你有些江南女子的特性,本家是哪裏的?”


    “我,我本是揚州人士,因家中揭不開鍋,便被賣到了長安……”


    接著謝縛辭又問了幾個不痛不癢的小問題,隨著隊伍的啟程,薑沐璃總算鬆了一口氣。


    堂堂太子,就沒點別的事做?對她小時候住哪兒都問的那樣詳細?


    幸好她曾在江州認識過一位揚州名叫溫林鬆的友人,因為與溫林鬆相處許久,她對揚州也多少有點了解,倒也能一一應答如流。


    倘若太子知道她是江州人,但凡隨便一查,便能查到她的狀況,緊接便會知道她是蘇烈的表妹,若是太子知曉她為了躲避天子選秀而陰差陽錯進了東宮,指不定怎樣處置她。


    總之,她必須得盡快尋時機求個恩典離開了。


    **


    此番出行,謝縛辭攜帶剿匪的任務,自是嚴謹,慎之又慎的,若是順利則是立了大功。


    當今太子自幼在西北戰場摸爬滾打,年僅二十便累積赫赫戰功,在朝中已有一定的威望,本是帝後的嫡長子,加之崔氏的勢力加持,儲君之位自是坐的穩穩當當。


    這等艱苦的剿匪任務,太子實則不必親自出馬。


    可謝縛辭卻時刻記著他本身前往江州的目的。


    車馬隊伍才順利出了長安城,謝縛辭便已經開始與手下的將士商討剿匪事宜。


    直到傍晚時分,車隊在城外荒涼地界落腳歇息。


    謝縛辭與手下的人要商討剿匪事宜,薑沐璃不便留下,隻能下車看看風景。


    實際上,比起看風景,她的確有更要緊的事。


    邵景。


    她定要在邵景認出她之前與他先套好話。


    第14章 到達


    傍晚的霞光絢麗多彩,在一片荒涼之地平添美感,隨行侍衛也紛紛找了落腳之處休息。


    薑沐璃打聽好邵景上的哪輛馬車後,悄悄在那輛馬車的不遠處仍了個小石子,直到砸到第三個,邵景才從馬車落地。


    薑沐璃轉身,留給他一個背影,便往深處的僻靜之地行去。


    片刻後,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便知道,是邵景來了。


    身後的男人呼吸仿佛都急促了些,楞楞地看著這纖細的背影,啞著聲問:“是小璃嗎?”


    薑沐璃抿了抿唇,轉過身笑道:“景哥哥,是我。”


    當這張他日思夜想的臉龐真正出現在他眼前時,邵景眼眶倏地便紅了起來。


    他幾乎是想也未想地雙手覆上薑沐璃的雙肩。


    在即將抱上去那一刻,薑沐璃極快抽身。


    “景哥哥,請自重。”她語氣不太好。


    邵景麵色漲紅,點了點頭,問:“好,你先告訴我,你怎會在此?”


    “我可以什麽都同你說,但前提是你必須要保密,且不要做出讓我難堪的事。”


    邵景眼神雖說還是無法平靜,但至少有認真聽她說話,薑沐璃這才放心下來。


    隻因兩年前分開那次,她與他之間鬧了不愉快,這番能遇上,她是如何都沒有想到。


    薑沐璃將她帶著弟弟來長安求醫,又被表哥欺騙,誤送入東宮的事都告訴了邵景。


    聽完這一整個過程,邵景最在意的卻是,“太子殿下這番出行,身邊帶的那個侍妾就是你?”


    “小璃,你委身他了?”


    薑沐璃解釋道:“沒有。其中皆是誤會,殿下不知道我是什麽人,也並未碰我。”


    除了那夜,他失去了理智啃了她幾下之外。


    邵景心裏苦澀不已,喪氣似的問:“那你如何打算的?”


    “景哥哥,我隻希望你不要在殿下麵前說與我相識,我不想惹麻煩,現在殿下隻當我是個以色侍人的女子,哪天他厭煩了我就會放我離開的,我隻要能離開東宮,就能帶阿臻繼續去尋醫。”


    薑沐璃輕輕緩緩地說,隻希望邵景裝作不認識她,幫她最後一次。


    她真的不想再惹出別的禍端了。


    邵景苦笑一聲,輕聲道:“我又怎會不依你,小璃你知道的,我一直……”


    薑沐璃眼神閃躲,低聲道:“那便多謝景哥哥了,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你我二人不好這樣私下獨處太長時間。”


    天色漸漸晦暗,遠處幾名侍衛正在隨處走動,薑沐璃擔心有人看到她和邵景獨處,便隻能匆忙離去。


    邵景看著她倩麗窈窕的身影,眼裏浮起一抹濃濃的不舍。


    入夜,邵景上馬車為謝縛辭換藥,雖說二人已經事先說好當做不認識,可邵景仍是時不時向她拋來眼神。


    甚至有一次她都察覺謝縛辭眼神在她和邵景之間掃了一個來回。


    直到第三日換藥,包紮好傷口後,邵景收撿藥箱,眼神又含情脈脈向薑沐璃這處射來。


    “邵太醫認識阿璃?”謝縛辭倚靠在軟榻上,慢悠悠地問。


    邵景拾藥罐的手頓了須臾,略不自在地回道:“不,不認識。”


    語落,他似乎也察覺到自己表現不大自然,便又加了一句:“阿璃姑娘仙姿佚貌,微臣從未見過這般好看的女子,便不由看出了神,望殿下恕罪。”


    為了徹底打消謝縛辭的懷疑,邵景隻能承認是貪圖美色,甚至不怕擔上個覬覦太子女人的罪名,也要認了下來。


    皎潔的月光透過車窗照入,車廂內靜默了片刻。


    薑沐璃惴惴不安。


    謝縛辭笑了一聲,分不清喜怒,隻抬手一揮,便讓邵景下車了。


    **


    等邵景離開後,謝縛辭一雙漆黑無波的眼像長在了她身上,長久沒有挪開。


    “孤倒不知,你竟那般招人喜歡。”


    有了皇子還不夠,現下一個太醫見了她一眼便也見之不忘。


    著實惹人得狠。


    他語氣淡淡的,神色也不見異常。


    薑沐璃實在探究不出他究竟是個什麽意思,便隻能轉移話題道:“殿下,接下來換藥的活兒,交給阿璃便好了。”


    謝縛辭這才詫異地喔了一聲:“你也會醫?”


    薑沐璃道:“會一些,幼時曾在醫館幫過忙,換藥並不難。”


    因邵景看她的眼神實在灼熱,她擔心時間一長,太子會看出她二人相識,便隻能自己攬下這個差事。


    醫術也是從前為了弟弟特地有跟大夫學過一手罷了。


    誰知,謝縛辭的重點竟然跑到別處去,蹙眉問她:“你很缺銀子?”


    薑沐璃隻能繼續扮演那個因為家裏窮得揭不開鍋的身份,訥訥地點頭。


    她靠在角落,垂下的長睫輕輕顫動,紅唇輕抿,低著頭不敢看他,身形嬌小又纖弱。


    謝縛辭忽覺得自己心口好似被什麽攥了一下,又酸又脹,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


    她也僅是個十七歲的小姑娘,幼時便被家人賣來長安,無依無靠下為了生存竟還要去醫館打雜,兜兜轉轉又被人賣做侍妾送到了東宮。


    謝縛辭發覺,越來越舍不得殺了她。


    或許將她留在身邊也是個極好的選擇,待此行回長安後,若她仍舊乖順聽話,他也不介意封她為良媛,給她一個依靠。


    薑沐璃尚且不知謝縛辭這些想法,但見他同意讓她換藥一事,心裏還略略驚訝。


    車隊行駛了大約七日,不知是否抄了近道的緣故,薑沐璃覺得比她從江州去長安的時間要快得多。


    自打那夜提了她換藥一事之後,謝縛辭再也沒讓邵景上車了。


    薑沐璃這才放鬆了緊繃精神。


    就連夜裏給謝縛辭換藥時,心情都好了許多。


    包紮時,薑沐璃纖軟的雙手在謝縛辭裸露的胸膛前來回撫摸,白帶由指尖纏繞,襯得那雙柔荑美如軟玉,所過之處仿佛都留有餘香。


    是獨屬於她的淡淡馨香。


    分明隻是上藥,謝縛辭卻覺得自己愈發不對勁。


    那雙沉靜的黑眸,總是不經意地從她曼妙的身形掠過,或是起伏的雪脯,或是纖細皓腕,亦或是那不盈一握,引人浮想聯翩的腰肢。


    他喉間上下滾動,一股難言的熱意湧了上來,折磨到他臉色愈發難看。


    薑沐璃包好了傷口,從他胸膛前抬眸,輕柔地笑了笑:“好了殿下。”


    謝縛辭俊臉發黑,換了個坐姿後,隨手拿起方才閱了一半的書卷,冷聲道:“孤這傷也好全了,今後不必你上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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