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秧回道:“回嬤嬤,奴婢親眼看著阿璃姑娘一滴不剩都喝了下去。”


    “那她可有說什麽,或是表現出任何抗拒的表情?”


    “那倒沒有,挺平靜的。”


    綠秧在延元殿辦差,多少清楚太子殿下平日裏瞧著溫和,可若真要惹到他哪處不快,決然會大發雷霆。現在太子更加寵著薑沐璃,綠秧擔心她會去太子耳邊吹吹枕邊風,到時候恐怕追究起來,第一個連累的便是她。


    綠秧將心裏的擔憂都問了出來。


    何嬤嬤搖頭笑了笑,一張滄桑的麵容滿是篤定:“你安心,老身這是得了殿下的口令才命你去辦的,殿下決然不會怪罪。”


    半炷香前,何嬤嬤找到了正去往書房處理政務的太子,特地提了避子湯一事。


    一是,想要探究阿璃那丫頭在太子心裏有幾分重量。


    二是,太子尚未成婚,寵幸的女子自然不能比未嫁入東宮的太子妃先一步懷上子嗣,否則便是狠狠打了太子妃的臉麵,更況且此太子妃並非外人。


    這是太子第一次寵幸女子,一天已快過去,他還沒有給阿璃送避子湯的打算。


    何嬤嬤便猜想太子平日政務繁忙,日理萬機的,一個大男人興許對後院這些事不大嚴謹,這才夜深了還特地過來請示。


    “殿下,您幸了阿璃姑娘,按照規矩,必須得讓她飲下避子湯,以絕後患。”


    夜色籠罩的遊廊下,六角宮燈迎風搖曳,昏黃的燭光從屋簷傾斜,照得謝縛辭俊美的麵色晦暗不明。


    何嬤嬤垂首等了許久。


    忽見謝縛辭負手側過身,漆黑的眸色望著廊下濕潤土地裏的枯草,晚風吹拂,枯草瑟瑟縮縮,他沉默了半晌,道:“一切按照嬤嬤的指示來即可,不必過問孤了。”


    何嬤嬤心下了然,笑盈盈應道。


    順利完成皇後娘娘交代給她的任務後,何嬤嬤便去了一趟鳳儀宮。


    今日鳳儀宮門口太監諸多,何嬤嬤瞥見禦輦,才知今夜皇帝來了鳳儀宮。隻是這個點了還沒離開,想必今晚是要臨幸皇後娘娘的意思。


    何嬤嬤侯在殿外,吹了好陣子冷風,便見皇後娘娘身披輕便的長裙,身姿婀娜,迎麵而來。


    崔繼後身形纖長,未施粉黛也仍然嫵媚多姿,與先皇後崔氏姐妹二人,實乃長安絕色。


    可就如崔氏姐妹這般貌美的女子,陛下見之也無動於衷,何嬤嬤不禁好奇,那位引得陛下夜夜寵幸的蘇嫣,相貌究竟傾城到何種境地。


    崔繼後鳳眸微暼,掃視她:“如何,避子湯喂下去了?”


    “回稟娘娘,老奴親眼看著那丫頭一滴不剩喝進了肚子裏。”


    “還算她識相。”崔繼後冷哼一聲。她絕不能讓萱兒嫁入東宮之後,便要麵對庶子這等齷齪的難題。


    就著廊下燭光,崔繼後又仔細叮囑了何嬤嬤一番,話才說完,便見一名容貌嬌麗的婦人領著宮女從殿內走出。


    婦人乃三皇子謝渡陽的生母,由皇帝親封的盛美人。盛美人曾是先皇後的貼身婢女,自小在崔府為奴,先皇後當時懷有太子,她卻在意外下被皇帝臨幸,自那一夜便懷有龍種。


    先皇後薨逝後,盛美人謹小慎微生存在後宮,雖被臨幸過,實則並不受寵,甚至長達多年,皇帝也沒有記起這個妃嬪的存在。


    今夜會出現在鳳儀宮,全然是崔繼後之意。


    崔繼後入宮長達十五載,多年未懷有子嗣,近幾年來,也愈發不耐煩侍奉皇帝,便每回在皇帝來鳳儀宮時,都會派盛美人上前伺候。


    所幸皇帝也不滿崔繼後與先皇後七成相的容貌,反而更心儀柔情小意的盛美人,對她此番行為,看在眼裏,也並不點破。


    但今夜盛美人進殿呆了沒多久便出來了,顯然是沒有侍寢,崔繼後問:“怎麽,可是陛下趕你出來的?”


    盛美人窘迫道:“陛下說他身子不適,便隻留妾陪他說說話……”


    崔繼後回想這幾日皇帝無精打采的樣子,心下了然,“罷了,也辛苦你跑這一趟。”


    盛美人連說不敢,便對崔繼後福身行禮:“娘娘,若是沒有其他吩咐,妾便先回寢殿了。”


    崔繼後淡淡頷首,允了。


    盛美人的寢殿在德妃沈氏的永寧宮,自德妃被打入冷宮後,永寧宮便沒有位份更高的妃子。


    宮女一路攙扶盛美人,等身邊沒人了,才替她打抱不平:“美人,這都什麽事啊,若是陛下想要寵幸您,大可直接來永寧宮,這皇後娘娘每回還非得叫您去她的鳳儀宮,這下豈不是什麽好處都被她撈著了嗎?”


    雖說今日沒有寵幸,但皇後娘娘就是抱有這樣的目的喊她家主子去的鳳儀宮。


    盛美人淡笑,月光照耀她清柔的容色,小聲提醒道:“佩娟,慎言,私下不得編排皇後娘娘。”


    佩娟是宮中奴婢,也伺候了盛美人多年,心知她服侍的美人出生不高,曾經也跟她一樣為奴為婢過,盡管有過不滿,但這些年,盛美人為人寬和,從不苛待她們這些下人,她便早已一心向著盛美人了。


    她自然希望美人能多為自己,多為了三殿下謀劃。


    可顯然,盛美人骨子裏的奴性難以去除。


    尤其對那崔氏,她像是覺得自己天生便是崔氏的奴婢,無論先皇後好,還是崔繼後也好,讓她做什麽都毫無怨言。


    二人回到了寢殿,三皇子便已在屋內等候了許久,見生母夜裏才回,三皇子立即麵沉如水。


    “母親,您又去鳳儀宮了?”


    盛美人飲下佩娟斟好的暖茶,過後笑了笑:“你怎麽什麽都知道?我兒子可真聰明!”


    三皇子沒好氣道:“兒子沒同您說笑。”


    佩娟打量了一眼盛美人的神情,見她麵上仍端著笑容,歎了口氣,便退了出去。


    屋內僅剩母子二人,盛美人也不藏著掖著,道:“我本是陛下的女人,被陛下寵幸實乃常規。”


    “行,那你讓父皇來你的寢殿不行?非得讓您去鳳儀宮,偷偷摸摸的?怎麽著,您是陛下的外室?還是那皇後娘娘手中用了即丟的工具?您可是父皇親封的美人,這又是何苦呢?”


    三皇子一氣之下,口不擇言,過後看見母親煞白的臉龐,心裏後悔不已,又溫聲道:“兒子這是心疼您……”


    盛美人搖了搖頭,轉移話題笑道:“你父皇今夜誇我笑起來好看。”


    三皇子麵色凝重。


    能不好看嗎?為了笑起來能像陛下心中的那個女人,他母親當年練習了無數遍。


    後妃知道陛下心裏有個碰不得的朱砂痣的人並不多,除了崔繼後和德妃,也就他生母盛美人知曉。


    那些得寵的後妃,尚且不知自己隻是那個女人的替代品。


    隻有他的生母,是在知情下,當年為了幫先皇後爭寵,自己提議出的這個方法籠絡帝心。


    可那會兒,那個女人尚在後宮,贗品的存在實在激不起陛下的心思,這也才讓盛美人被陛下寵幸一次之後,便冷落了多年。


    直到前幾年,崔繼後知曉了這件事,便提出幫盛美人恢複聖寵,前提是隻能在她鳳儀宮。


    母子二人低聲交談,一個生悶氣,一個耐心哄。


    **


    夜半深沉,萬籟俱寂。


    薑沐璃睡夢中,隱約覺得自己的身體發生了變化,時不時有滾燙的掌心來回觸碰,隨著這些感覺,她又漸漸進入了一個夢境。


    夢中有一名身穿暗紫色蟒袍,看不清麵容的黑臉男人,挺拔偉岸的身形散發著滔天恨意。


    男人將她的弟弟和爹娘綁在木架上,旋即森然寒笑,手起刀落,眨眼間便一刀一個人頭。


    三顆人頭歪歪扭扭滾至她的腳邊,一雙素色的綢麵鞋極快被鮮血浸染,隨著這些殷紅的血跡,男人沉步朝她逼近:“孤的母後被你母親害死,而你又三番兩次欺騙孤,你說,你該不該死?”


    她嚇得渾身發抖,幾乎是毫無骨氣地就跪下來求饒哭喊:“我騙你,你殺了我好了,為何還要殺了我的家人?”


    男人冷笑幾聲:“殺了你怎麽夠?孤還沒玩夠你。但你放心,孤很快便會讓你去見你的爹娘和弟弟。”


    隨著這道凶惡可怖的聲音,男人尖利的牙齒便朝她的脖頸處襲來。


    薑沐璃痛得慘叫一聲,登時睜開了雙眼。


    映入眼簾的是金絲纏花帳頂,但她還沒來得及慶幸,忽感覺頸窩處有個漆黑的腦袋,在微微挪動,緊接她的脖頸更是隱隱作痛。


    借著屋內微弱的燭光,她看清了這個在她脖子上作惡的男人,畫麵忽然與夢中結合,她倒吸一口涼氣,顫聲道:“殿下……你在做什麽?”


    他是想咬死她,再吸幹她的血麽?


    謝縛辭口中啃咬的動作緩慢停下,又深深吮吸了一口,這才從她肩頸處抬起臉。


    “如你所見。”他薄唇紅潤,嗓音還帶著尚未饜足的嘶啞,眼底欲.色翻湧。


    薑沐璃嚇得臉色蒼白,抬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可除了黏糊的水漬之外,並無粘稠的血跡。


    她這下才明白自己將夢魘和現實弄混淆,趕緊捂住心口,僥幸地呼出一口氣。


    謝縛辭一錯不錯看著她這套舉動,眉心蹙緊,問她:“你方才嘴裏一直在叫喚什麽?孤怎麽喊,你都不醒。”


    他處理完政務回寢殿入睡,這小騙子卻已然睡的深沉,並完全沒有起身伺候他的打算。


    接著他剛一躺進去,沒過多久便感覺身旁這人突發夢魘,額間絨發汗濕,口中一直在叫喚一些聽不清的話。


    他無奈之下,便隻能采取別的方式將她喚醒。


    薑沐璃眼神閃躲,“沒,沒什麽,隻是夢見了壞人……”


    “壞人?”謝縛辭敏銳地捕捉到其中的怪異,追問一句:“是怎樣的壞人,對你做了什麽?讓你害怕成這樣?”


    “沒什麽……不過是一個夢罷了,殿下快就寢吧,夜已經很深了。”


    謝縛辭被她這句話挑起了好奇心,大有她不回答出來,便誓不罷休之態。


    在他多次追問下。


    薑沐璃隻能不情不願地道:“夢中有個男人,欲對我行不軌之事……”她不敢將噩夢的人和夢見的事全部說出來,否則若是太子知曉她在夢裏將他想的那樣壞,指不定要生氣發落她。


    盛怒之下,興許會依著她的這個噩夢,把她弟弟的頭給砍了。


    男人?謝縛辭麵色不悅,長眉微挑。


    “你可看清楚他的長相了?”


    薑沐璃這就不明白了,不過是個夢境罷了,他為何還要追問男人的長相?


    雖說她在夢中的確沒看清長相,不過男人的聲音和行為舉止,她肯定就是她身旁這人沒錯。


    “沒,沒看清,隻是個夢罷了,虛幻而已,便看不清長相。”她避開那道冰冷的視線,故作輕鬆的回道。


    謝縛辭動了動唇,乜她一眼:“下回定要看清楚了,若是其他男人,在夢中便殺了他。”


    “……”憑什麽他還要掌控她的夢境?!


    但這句話她不敢反駁出來,轉而想起了什麽,便試探地問他:“那倘若是殿下呢?”


    他輕笑,旋即一把將她拉入懷中,“若是孤,你便隻能受著。”


    她瘋了麽?夢裏還要受他的欺負?


    薑沐璃悶哼一聲,便掙紮著要往牆壁靠攏,可腰間那手勁,根本不準她做出這樣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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