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內的打鬥引起了不小的動靜,謝縛辭從大門內走出,冰冷眼神掃向這滿地的傷患,問了皋月幾句後很快便明白發生了什麽。


    知道有人打薑沐璃的主意,謝縛辭整個人霎時變得寒戾,一股殺意騰升而起,遂冷聲命令鄒卓皋月等人去處理。


    他走過去,眼裏含著擔憂,上下打量了眼薑沐璃,輕聲詢問:“你受傷沒?”


    “沒有……”


    得到放心的答複後,他的眼神落在舒舒身上,語氣比以往較為溫和:“保護你阿娘了?還算孺子可教。”


    舒舒滿臉驕傲:“那必然!不過也多虧父皇派了皋月日夜盯著母後,才能這樣及時解救我們。”


    日夜盯著?薑沐璃心頭一緊,看著謝縛辭。


    忽然一股寒意從頭頂傳入四肢百骸,她冷聲道:“我需要解釋,為何皋月又跟三年前那樣監視我?”


    謝縛辭長臂一揮,也不顧是不是在外麵就將她攬入懷中,臉湊過去看她:“怎麽生氣了?有暗衛這樣保護你不好嗎?”


    方才若不是有皋月在,興許她母子二人就會出什麽意外,謝縛辭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錯。


    薑沐璃麵無表情推開他,“若非方才發生了這樣的意外,我還不知你仍然舊習性沒改,讓我日夜在你的監視下,我與別人說的什麽話,是什麽樣的表情,你都要第一時間知道,對不對?”


    謝縛辭臉色漸漸沉了起來,“朕並非此意,隻是這是民間並非皇宮,朕隻是擔心若是朕不在時,你遇到了什麽意外。”


    她無力地扯了扯唇角,“所以,如果是在皇宮,很有可能就不止暗衛了?猶如三年前那樣,太監宮女們都將我的一言一行都記載下來?”


    舒舒在旁聽著一頭霧水,又見爹娘之間氣氛不對,也懂事的退後幾步,沒有插嘴。


    看出舒舒有些害怕。


    薑沐璃不想在孩子麵前與他爭執,收起了方才的失態後,又笑了笑,淡聲道:“也行,先進屋吧。”


    隨後也不管謝縛辭臉色有多難看,抱著小巧和牽著舒舒就先進去了。


    **


    午間用膳時,舒舒察覺到自己爹娘之間的關係並沒有緩和,可他想破了腦瓜子也沒明白問題出在了哪裏。


    分明早晨出門時,爹娘還好好的。


    眼看著氛圍如冰碴子似的更加凝固。


    舒舒想要緩和一下,眯了眯笑眼:“阿娘,今日與阿娘的朋友們道別後,是不是我們明天就要啟程回長安了呀?”


    薑沐璃持玉箸的手微動,溫柔地問:“舒舒是想長安了嗎?”


    舒舒用力點頭,“嗯!因為想快點帶著阿娘回皇宮,爹爹說,這樣阿娘就永遠不會有機會離開了。”


    薑沐璃唇角笑意漸漸消失。


    雖然不該與三歲小孩較真,可她還是聽出了舒舒的不對勁。


    他這樣簡單的一句話,頓時使薑沐璃整顆心沉如深淵。


    好似因為舒舒在謝縛辭身邊長大,又或許是遺傳了他的本性,及耳濡目染之下,使他潛意識裏也對自己的人帶著那種強勢的占有欲。


    聯想到先帝對她阿娘做出的那些事,瞬間令她渾身發毛。


    還是說,這就是他謝氏皇族的本性?


    一頓午膳用完後,謝縛辭喊來吳毓帶舒舒去隔壁午休,很快屋內便隻剩他二人。


    舒舒離開後,薑沐璃也提不起勁維持笑臉了。


    她拿起前幾日沒有完成的繡活,冷著臉坐到榻上。


    謝縛辭走過去,俯身靠近,將她手中的東西丟到一旁,黑眸凝著她:“朕讓皋月暗地保護你,還錯了嗎?”


    薑沐璃別開臉,淡聲道:“我生氣的是這個?”


    他皺著長眉。


    薑沐璃將臉轉過來,麵對他,一臉正色道:“謝瑾瀾,要我說多少次,我不喜歡這樣被監視,更不喜歡在你不在時,我無論做什麽說什麽,你都能精準的知道我所有的隱私。”


    謝縛辭眉頭皺得更緊了:“若是沒人保護你,朕不安心。”


    果然,無論怎麽說,他都隻在意自己偏執的占有欲。


    她冷笑一聲,甩開他覆上來的手。


    “現在在民間也就罷了,就當你是真的擔心我的安危好了,可當初在皇宮,你怎麽對我的?我在清寧殿時你派雅彤暗地裏監視我,去寶華殿時,一宮殿的宮女太監明著都是你的眼線,這還不夠,暗地裏還有一些暗衛時時刻刻在暗處盯著我。”


    “這有什麽錯?朕不明白,那些人不過都是下人罷了,聽命行事,即使讓他們什麽都知道,量他們也不敢說出去。”


    薑沐璃認真看著他冰冷的眼神,無力一笑,搖了搖頭:“你根本就是在用自己的權勢來試圖滿足自己對我的占有欲,企圖掌控我!”


    她言辭激烈,謝縛辭不禁有些微惱,臉色愈發陰沉。


    薑沐璃輕聲道:“我向往的感情是,夫妻二人毫無保留,彼此信任沒有猜忌。”


    她垂眸看著自己的裙上的花紋,呢喃道:“自我下定決心後,我便想好了,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隱瞞你什麽,我願意信任你,可是我同樣希望你不要又派人暗中監視我。”


    她緩緩抬起頭來,眼底如清泉澄澈又真誠:“若你真的拿我當你的妻子,是否該給我一點尊重?我們難道不能像真正交心過的夫妻一樣嗎?”


    謝縛辭有些不知所措,黑眸顫動,緊緊蹙著的眉宇更是擰成了疙瘩。


    她所說的夫妻,他不懂。


    他生來是帝後的嫡長子,自小接觸的就與天底下任何人不同。


    出生於帝王家的他,所見識的夫妻就是他的父皇和母後。


    自小他便從母後身上明白一個道理,隻要不動感情就不會受到傷害。


    母後就是太愚蠢,才會在一個男人身上栽倒,甚至為了那個從不在意她的男人而失去了生命。


    死後竟隻換來那稍縱即逝的一絲憐惜。


    他從四歲起便被冊封儲君,然除了儲君之位,他的父親什麽都沒有給過他。


    年幼時,他曾多次親眼看過他的父皇次次因為找不到一個叫蘇嫣的女人而發瘋。


    那時候他便看不起這樣的父皇,枉父皇作為一國之君,在朝政上行事果斷,可在感情上竟能讓自己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淪落到這般境地。


    直到多年後,他遇到了薑沐璃。


    起先隻是覺得她帶給他熟悉感,忍不住想要與她親近,後又看她乖順憐她身世悲慘,又想著,也好,待他娶了太子妃之後,是可以留一個位置給她的。


    再後來得知她竟是蘇嫣的女兒。


    是那個因想要皇後之位,而害得父皇險些廢掉了母後的蘇嫣。


    那時候,他的確恨極了她。


    恨她的欺騙,恨她的隱瞞,更恨她是蘇嫣的女兒。


    後來,為了報複,他將她留在了東宮。


    現在回想過來,說不清那時候是報複更多,還是他的私心更多。


    若是他真想報複,可以幹脆殺了她便是。


    可他又清晰明白,他當時猶豫了。


    他是舍不得殺她的。


    後來這種感情在一次次相處中逐漸加深,不知何時,在他毫無預料的時候,她已經悄然占據了他的一切。


    姨母曾指責他,可對得起母後?


    他是對不起母後,對不起生養他的母後。


    可是若要對得起母後,他就必須要殺了薑沐璃。


    他舍不得。


    他自出生起便擁有了所有人得不到的一切,可無人知曉,薑沐璃才是他活了二十餘載第一次想要得到的人。


    他生平第一次想要得到的人,為何要因為那點良知而不能擁有她?


    蘇嫣的女兒又如何?


    可那一切都抵不上她對他來的重要。


    他想得到她,像父皇執著得到蘇嫣一樣。


    可他跟父皇不同,父皇沒了蘇嫣後隻要任何一個長得像蘇嫣的人他都會要來做替身。


    他不一樣,不是薑沐璃這個人,與她長得再相似,他都不要。


    從那以後,他真正明白了,他對她的感情已經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


    他想娶她為妻,封她為後。


    可薑沐璃很不聽話,她那張乖順的麵容下總是藏著很多想要逃離他的小心思。


    他又舍不得對她下手,便隻能吩咐她周圍的人全天監視她。


    他想知道,是不是他不在時,她又在琢磨著怎麽逃跑。


    他想要知道她所有的真實想法,又有何錯?


    父皇不愛母後,對母後從來隻有冷淡與疏離,父皇愛蘇嫣,才會這樣占有蘇嫣。


    他愛薑沐璃,他想讓她做他的妻子,他的皇後。


    他真心想拿她當做妻子,父皇曾對母後不聞不問,那他絕不會像父皇那樣。


    他要這樣時刻占有他的妻子。


    謝縛辭站在臨窗下,沉思了許久,最後輕笑出聲:“緣緣,夫妻不就是這樣嗎?”


    薑沐璃像是聽到了什麽難以置信的話,麵色震驚:“謝瑾瀾,你這是病態的占有,並不是拿我當妻子。”


    她細細看著他,清晰看到他眼底浮起了困惑不解。


    薑沐璃忽然想起當時在宮裏聽到的傳聞,先帝和先皇後因是政治聯姻,先帝對先皇後才沒有感情,加之因為先帝強奪了她阿娘,傷透了先皇後的心。


    為了讓先帝愧疚,先皇後一場大火葬送了性命。


    這樣偏執的做法,難不成是因為先皇後和先帝的事,帶給他太大的影響,導致已經不懂怎麽正常去愛一個人了嗎?


    想起先帝駕崩那日她所目睹的一切。


    若真是如此,他是否真的不懂什麽是夫妻?


    她心裏浮起苦意,眼眶微紅,凝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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