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野腳步沒停,偏頭掃了他一眼,眼神裏充分展示了“你有這腦補能力不如去寫小說”的深層含義。


    馬嘉悅絲毫不在意,隻客觀分析:“那你給我解釋解釋,為什麽要我給她換筷子。”


    賀知野停下來。


    “不熟。”賀知野看著他,語調平淡,不帶任何個人情緒地說,“人小姑娘也不好意思說。”


    “……”馬嘉悅隻覺得他這句話的收尾,應該不會慈悲地用句號。


    而是還有後綴:她嫌棄你。


    -


    黨夏在小食堂“西邊”吃了半天,左等右等岑枳沒來,才想起忘了加岑枳聯係方式,問都沒法兒問。


    後來看見“東邊”南樓北區大佬激.情碰撞——準確點兒來說,是南樓大佬單方麵的無效挑釁,才發現岑枳在那兒。


    她也不是沒義氣,就是單純地怵賀知野。


    觀察了大半天,也沒敢去。


    這才在小食堂門口埋伏來著。


    解釋清了誤會。


    “可是……”黨夏一臉迷茫,“不是上北下南左西右東嗎?”問完又開始學渣的自我懷疑,“我不會連這個都能記錯吧?!”


    岑枳趕緊安慰她:“沒有沒有,你沒記錯。”


    然後抬手比劃給她看:“隻是小食堂正門朝北開,西邊自然是進門右手邊了哦。”


    “……哦,原來那門朝北?”黨夏一本正經,“懂了。懂了。”


    岑枳:“……好。”


    倆人默契地越過這一話題,黨夏又好奇:“對了,你不是s市來的嗎?怎麽口音一點都不像。”


    甚至和他們這兒說的普通話差不多,除了an和ang這樣明顯的前後鼻音,別的都有些分不清。


    “啊。”岑枳頓了幾秒,然後慢吞吞地說,“我有親人,是這裏人。所以……”


    鄭醫生告訴過她,許多年幼的阿斯,會模仿自己第一次聽到的語言發音,並維持到成年。


    國外還有病例個體,僅僅是小時候聽了某部電影,就成了外國人的口音。


    這種情況很像幼鳥的印隨行為,譬如剛孵化的小鴨子,一睜眼看見的移動物體是人,就會覺得這是自己的媽媽。


    “原來是這樣啊。”黨夏說不上哪裏奇怪,但也沒多想,拍了下腦門兒,趕緊和岑枳交換了聯係方式。


    免得她下回,又被上北下南誤了。


    -


    岑枳回了教室,趴桌上小憩了一會兒,倒也沒把中午遇到簡星疏的事兒放在心上。


    直到下午最後一節自習,都快放學了,突然收到簡星疏的消息。


    簡星疏:【你就沒什麽要跟我坦白的?】


    岑枳看見是他的消息,下意識把手機往課桌肚裏塞了塞。


    然後才茫然抬手,慢吞吞地撓完臉。問他:【應該……有嗎?】


    對麵正在輸入了八次,終於憋過來一句:【放學別走,去小操場等我。】


    岑枳眨眨眼,乖乖應下:【好哦。】


    又挺高興地問他:【小叔叔,你是因為打字慢,才沒回我昨天那條消息的嗎?】


    【??】簡星疏看出了她話裏濃濃的諷刺!!


    岑枳以為自己講話太跳躍,和他解釋:【我看見你剛剛正在輸入了八次。】


    簡星疏:【……】


    對麵又正在輸入了八次。


    簡星疏:【有人告訴過你,你這麽說話,容易挨揍嗎?】


    岑枳老實:【有哦。】


    “??”簡星疏差點對晚輩飆髒話。這才和賀知野坐了兩天,就這麽會挑釁了??


    【放學等著就行!別廢話!】簡星疏拿出長輩的威嚴。


    岑枳愣愣地看著這倆感歎號,揣摩他是不是又生氣了。緩緩打下個“哦”發送,又覺得這可能也是廢話,遂撤回,退出和他的對話框。


    “……”簡星疏氣得胸痛。


    這行為在他眼裏看來,就是“晚輩連一個麵無表情敷衍的‘哦’都要撤回”。


    重新塞好手機,岑枳鬼鬼祟祟看了賀知野一眼。


    中午看簡星疏對賀知野的態度,她琢磨了一下,倆人關係應該不太好。


    結果,正好對上他視線。


    “……”岑枳跟被人摁了暫停鍵似的宕機了三秒,慌慌張張偏開視線的同時大喘了一口氣。


    賀知野隻覺得有些好笑。


    小姑娘先前發消息都光明正大,這會兒倒跟做賊似的。連對上他視線都忘了呼吸。


    鑒於她上回一發完消息就“看看腿”的惡行,賀知野懶散地靠著椅背,不涼不熱地問她:“又在研究什麽呢?”


    岑枳:“……”


    不想說謊,答應了小叔叔的事情也不能食言——隻好講點別的了。


    岑枳重新“看”向他,很真誠地問道:“你吃藥了嗎?”


    賀知野:“……?”


    岑枳:“我看你感冒,好像比昨天嚴重了。”


    賀知野微頓了下,沒說話。


    少年麵無表情的,岑枳分析不出他的心態,隻好繼續說:“要是你家裏沒有,我明天帶給你?”


    賀知野還是沒回她,岑枳不清楚哪一步話沒說對,有些緊張地捏了捏手指頭,低聲道:“我家有個小藥箱,我從小,爸爸媽媽就會在裏麵備齊常用藥,你需要的話,我在家拿就行。”


    在c市的這個“家”裏,也有份一樣的。


    賀知野終於有了反應,垂眼看著她,意味不明地笑了聲,聲音沙啞又淡:“不用。”


    他不知道岑枳是因為什麽原因,才大老遠地從l省轉學到教材高考都不同步的c市來。


    但這大概率就是一朵,被人套在玻璃罩子裏,隔絕了現實和一切醜陋的東西,看誰都是“好人”的,嬌嬌弱弱小玫瑰。


    “這樣啊。”岑枳也分不出別人說“不用”是真的“不用”,還是“你再客氣兩次我就答應了”的那種“不用”。


    於是戰術性撓臉拖延了兩秒鍾時間以作思考,然後認真道,“可是你傳染給我的話,好像也不太好哦。”


    賀知野眼皮子一跳:“……?”


    第10章


    岑枳說這話也是有原因的。


    對正常人來說,疼痛是機體的一種自我保護。


    可她卻遲鈍得很難體會。


    她跟著岑景川趙桑晚回家的第一年,下著大雪,穿了件薄毛衣就跑去院子裏玩。


    因為她覺得……也不怎麽冷。


    當天晚上就發起了燒,她都沒多大感覺,隻覺得身上熱乎乎的,喝醉了一樣,很想睡覺。


    直到第二天一早,趙桑晚敲門她怎麽都沒聲兒,進屋才發現她燒得整個人都迷糊了,趕緊把她送去醫院。


    岑枳迷迷糊糊掛上吊針,還聽見醫生責備他們不上心,小孩兒燒成這樣了都不知道。


    回頭燒傻了可別哭。


    夫妻倆又心疼又自責,抱著她掛水,問她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小岑枳很努力地,費力搖了搖頭。


    岑景川和趙桑晚眼睛都紅了,直說這孩子是不是在福利院受虐待了,生病了自己扛著,都燒糊塗了還這麽懂事,就怕給他們添麻煩似的。


    結果,和鄭醫生溝通了才知道,她這不知冷不知熱,還對疼痛不怎麽敏.感的情況,也是有些阿斯會有的症狀。


    這症狀聽上去不錯,可對她本人來說卻很危險。畢竟她還是會實實在在地中暑、著涼、生病。但她感覺遲鈍,很有可能等發現的時候,已經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


    從那之後,家裏的藥箱就備得比小藥房還齊。小時候她每天該穿的衣服,爸爸媽媽都會根據天氣預報,提前一晚給她備好。


    又反複叮囑她,室內該穿多少,室外該穿多少。


    當初,趙桑晚和岑景川想領養她的時候,福利院的阿姨好心勸過他們:這小孩兒長得是好看,某些地方也聰明,譬如院裏上小學的孩子不會做的數學題,她不知道從哪兒看的,話都說不清楚,倒是已經會做。可她又好像聽不懂別人說話一樣,經常奇奇怪怪的。自理能力也很差。


    歸根結底:養她,是一件挺麻煩的事情。


    但爸爸媽媽,還是堅定地選擇了她。


    ……


    所以按她這個體質,新同桌要是不趕緊吃藥,傳染給了她她也不知道——畢竟現在也沒人會注意她有沒有生病——然後她又再次傳染給新同桌。


    這樣雞生蛋蛋生雞地沒完沒了,他們兩個豈不是要感冒兩年?


    她是無所謂哦,反正除了鼻子塞著,喉嚨裏堵了一團東西似的發脹,也不是特別難受。可沈彥每回感個冒,都要死要活地說他自己快不行了,恨不得立下遺囑,把他的奧特曼zr卡都傳給她和戚舟。


    那說明正常小朋友生病,還是很難受的。


    畢竟這麽熱的天都能感冒,新同桌應該也蠻嬌弱的。


    岑枳很真摯地替賀知野考慮著。


    賀知野卻快被她氣樂了,合著半天是在考慮她自己呢?


    輕嗤似的一聲氣音,賀知野椅子往後挪了挪,吊兒郎當地看著她,認真建議:“那你換個座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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