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莞爾,“你如今的確不似從前了,但女兒家,還是要早些成婚才好,你喜歡查案子,倒可得一二趣味,但總不是長久之計——”


    秦纓心知辯駁無用,隻得道:“您說的是。”


    太後撫了撫她發頂,這時她身邊一個嬤嬤上前來,“奴婢記得有一出話本,也是講狐仙哄人的,好似叫做《鬼狐傳》,您看了必定也會喜歡。”


    太後眼瞳微亮,“哀家記得這出話本!”


    蘇延慶卻遲疑道:“那話本許久未演了,如今存放在東邊的停雲閣裏,隻怕要找上些許時候,宮人們手腳粗笨,隻怕娘娘這會子等不及——”


    秦纓正如坐針氈,忙道:“不如雲陽替娘娘找?”


    太後很是欣慰:“也好,那話本故事比這戲文還要玄奇有趣,你必定也喜歡,你心細如發,也免得下人弄髒了哀家的書閣,讓玉福帶你去吧,快去快回。”


    玉福便是提起話本的嬤嬤,秦纓應是起身,跟著她一同離了看台。


    雖離看台,卻並非原路折返,玉福引著她,繞向暢音樓東北的小門。


    她邊走邊道:“勞煩縣主了,停雲閣就在暢音樓東北方向,本是專門為太後修的藏經閣,但後來太後將常看的佛家經文存在永壽宮,這小樓便被閑置下來,如今用來收藏太後喜歡的文冊話本,您別看太後平日裏端容威嚴,可早幾年也極喜歡宮外的玩意兒。”


    自後門而出,入目是一小片幽靜的翠竹林,此時林間霜雪皚皚,綠白交映,令人眼前一亮,聽著林間竹葉颯颯之聲,秦纓本覺心曠神怡,卻不想走著走著,玉福猛然頓足,又喝問道:“誰在前麵?!”


    秦纓一驚,待繞過玉福往林中看,眉頭倏地擰了起來。


    竹林連著禦花園,此時翠竹掩映之間站著兩道身影,竟是三皇子李琰與親隨小太監在此,見玉福喝問,李琰上前幾步,揚聲道:“玉嬤嬤,是我——”


    玉福緊繃的背脊微鬆,“原來是三殿下,給殿下請安,天氣這樣冷,三殿下怎在此?”


    林中光線昏暗,再加離得遠,並看不清李琰神色,他沉默一瞬道:“我在園中閑逛罷了,雲陽縣主怎入宮了?都說雲陽縣主聰穎,我那裏有一副天工鎖,想請縣主破解,若無急事的話,可能讓縣主隨我去景仁宮?”


    秦纓聞言隻覺莫名,這位三殿下鬼鬼祟祟窺視她多次,今日竟又撞上,她二人私下毫無交情,他好端端地,憑何想請她解鎖?


    不必秦纓婉拒,玉福已笑道:“要讓殿下失望了,縣主是太後娘娘請入宮的,這會子要幫太後娘娘找話本,殿下要解鎖,不如改日專門請縣主來?”


    李琰欲言又止,“我隻需片刻——”


    “殿下,外麵太冷了,殿□□弱,還是莫要在外流連。”玉福笑嗬嗬的,卻不容他多言,“我們不好讓娘娘久等,便先告辭了。”


    她福了福身,對秦纓輕聲道:“縣主不必理會,我們走吧。”


    李琰古怪鬼祟,秦纓對他印象不佳,自也不會理他這沒頭沒尾之行,她應好,跟著玉福往遠處的二層小樓走去。


    出竹林再走一截甬道,一座合圍小院映入了眼簾,玉嬤嬤推開院門,院內正坐落著一座飛簷翹角的朱漆寶頂小樓。


    玉福往正門走去,又無奈道:“三殿下不善言辭,連宮人都覺他詭異,您不必放在心上,話本就在這裏麵,奴婢不識字,娘娘也不喜旁人入內,奴婢就在外等候。”


    秦纓心底閃過一絲異樣,見玉福開門做請,便抬步邁進了門檻,掃了一眼屋內滿滿當當的書架,道:“此處書冊繁多,隻怕——”


    話未說完,秦纓便覺屋內光線變暗,而後“咣”的一聲,大開的門扇竟合了上!


    她心頭一凜,立刻拉門,“這是做什麽?!”


    門扇緊閉,秦纓用盡全力也未拉開,而這時,靜悄悄的書閣內腳步聲驟響,秦纓尚未轉身,一道黑影便猛撲了過來——


    ……


    謝星闌從勤政殿出來時,已是半個時辰之後。


    謝堅擰眉等在外,看著謝星闌的眼神滿是怨念,待走出儀門,才悶悶道:“公子,小人怎麽說來著,小人是縣主也要不高興的,您非是不信,還想著找到奸細便可哄縣主高興,可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您真是比小人還要……”


    謝堅差點就要把“蠢笨”二字說出口,見謝星闌黑著臉未語,他又出謀劃策道:“後日謝詠便要回來了,公子屆時隻需以此為借口,縣主定——”


    “謝大人?謝大人留步!”


    一道尖聲打斷了謝堅所言,主仆二人回頭看去,便見是個麵生的烏衣小太監從內宮出來,他先機警地四下探看一番,見周圍無人,方才小跑過來。


    見他如此鬼祟,謝堅本想上前攔阻,謝星闌卻意識到不對勁,抬手製止了他,又問小太監:“你是何人——”


    “大人快去救雲陽縣主!”


    小太監又急又怕,聲音都在打顫,見謝星闌麵色大變,他又快速道:“有人要汙縣主清白,快去停雲閣救人,去晚了就來不及了!”


    第200章 妄想


    “公子, 或許是陷阱——”


    小太監說完便跑,眨眼間便沒了人影,謝星闌卻已抬步往內宮方向行去。


    謝堅心底著急, “此人沒頭沒腦來這麽一言,還不知真假, 無詔入內宮,是會被治罪的!縣主不是被請去看戲文嗎?她身份高貴,又是在宮裏, 誰會對她下手?”


    見謝星闌不做聲,謝堅又道:“停雲閣距離暢音樓不遠, 誰敢無法無天?”


    謝星闌眼瞳黑洞洞的, 的確還未確認真假, 但他怎能拿秦纓冒險?想到小太監所言或會成真, 一股子陰沉的戾氣自他周身散發出來,他握住身側劍柄,“太後敢, 皇後敢,在這宮中,本就沒有王法。”


    謝堅眼瞳輕顫, 再說不出一字。


    頃刻間便到了儀門跟前, 守在此的禁軍見謝星闌過來,忙恭敬道:“謝大人可奉詔命?”


    “南詔公主案尚有餘情未明, 需入觀蘭殿一趟。”


    此案雖已過去大半月,但當初的案子, 確是交給他查辦, 再加上謝星闌如今正得聖寵,兩個禁軍對視一眼後乖覺放行。


    一入儀門, 謝星闌本就迅疾的步伐更快,觀蘭殿在北,他卻腳步一轉往東行去,謝堅見他這幅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之勢,頃刻間已做好最壞的準備。


    他額上已生冷汗,又語速極快道:“小人來的路上,似看到信國公府的車架,若真是有人要害縣主,難道是與鄭氏有關?”


    謝星闌眼底閃過一抹陰鷙,握劍的指節緊了又緊。


    同一時刻的暢音樓內,秦纓雖半晌未歸,太後也未覺古怪,但這時,皇後身邊的一個侍婢從東北方向快步而來,又傾身耳語了兩句。


    皇後聽得麵色微變,看向太後道:“母後,隻怕咱們得去停雲閣一趟。”


    太後有些茫然,皇後上前來低語了一句,太後驚疑不定起身,“怎會如此?”


    ……


    謝星闌到停雲閣外的甬道時,便見院門緊閉,一個年長的嬤嬤正麵色焦急地站在門口,看到謝星闌麵似羅刹般出現,她嚇了一跳,“謝、謝大人?!”


    謝星闌腳步不停,“雲陽縣主何在?”


    玉福眼神一閃,“縣主不在此,大人不在前朝怎來了此處?您可有禦令?”


    見謝星闌步上台階,她連忙上前排開手臂,“縣主真不在此,大人要做什麽?這是太後娘娘的藏書閣,大人不可闖入!”


    見所言並無分毫威懾,反倒是謝星闌來者不善,勢不可擋,玉福一把抓住謝星闌手臂,“謝大人,你膽敢硬闖此——”


    “滾開。”


    謝星闌沉喝一聲,臂肘反推,玉福身子往後一仰,連退三步跌倒在地,她不可置信地看著謝星闌,又見他一腳將緊閉的院門踹了開。


    “你你、你大膽——”


    謝星闌置若罔聞,剛跨入院門,便見停雲閣樓門上著鎖,他眼瞳狠縮,利落拔劍,待至門前,一道寒光閃過,銅鎖應聲而斷!


    “——秦纓!!”


    踢門而入的瞬間,謝星闌心腔有一瞬停滯,他甚至想好了如何手刃欺辱秦纓之人,可就在他看清門內情形的刹那,他陡然愣了住。


    汗牛充棟的書架間,秦纓正一臉惱怒地站著,而在她腳邊地上,正趴著個鬢發散亂,滿臉青紫之人,此人著湖藍錦袍,一隻手臂反折在背,露出的半邊臉頰青紫一片,而在他眼前的地磚上血跡點點,盡是他被打出的口鼻血。


    門扉驟開,秦纓被光亮刺眼,眯了迷眸子才看到來者何人,她有些意外,“你們怎麽來了?”


    地上之人昏沉地痛哼著,秦纓又狠狠踢了其人一腳,這才跨過他的腦袋走出來,而謝星闌上下打量她,見她除了一絲亂發散在臉頰旁外,再無多餘異樣。


    窒悶的胸膛起伏一瞬,謝星闌這才覺心腔裏注入了一□□氣,眼看著秦纓越走越近,他竟沒由來生出一股子失而複得之感。


    他解釋道:“有人去前朝找我報信,說你為人所害。”


    秦纓心底閃過一絲疑問,也打量他,見他一副心有餘悸之態,再瞥見地上斷裂的銅鎖,便明白他是救人心切。


    四目相對,秦纓心底那絲惱意自是煙消雲散。


    雖未受傷,可如此被人設局,到底令她憤然,她恨恨看向身後,“說是來替太後娘娘尋話本,可一入屋子,門便從外鎖上,這屋內,竟早藏著個登徒子——”


    秦纓咬了咬牙,“他膽大包天,卻是個酒囊飯袋,我並未吃虧。”


    隻看那人模樣,便知未討著好,但即便如此,也證明那小太監並未說謊,這青天白日的,竟真有人要謀害秦纓,若秦纓是那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豈非早已受辱?


    謝星闌眼底閃過一絲狠色,謝堅已快一步跨入門檻,走到那人身邊,一把抓住其頭發,將其腦袋揪了起來,這一下,謝星闌認出了此人。


    謝堅驚道:“公子,是鄭家——”


    話音剛落,院門外響起大串的腳步聲——


    “奴婢該死,請太後娘娘恕罪——”


    太後帶著皇後一行剛走到院門口,玉福便拜倒請罪,太後尚未弄清緣故,一抬眼,見謝星闌與秦纓站在一處,她眉頭高高挑起,顧不上玉福,自己進了門。


    太後不解道:“謝卿怎在此?”


    謝星闌想答話,秦纓卻徑直跨出了門,她直直看向太後,“敢問太後娘娘,這可是您的意思?”


    太後走到台階前站定,身後是皇後和兩位鄭氏夫人,她們似乎也未明白眼下是何情形,隻有鄭氏二夫人李氏,伸長了脖子往門內看。


    太後一臉莫名,“你這是何意?”


    秦纓語聲沉痛起來,“那太後娘娘便是不知了,既是如此,還請您為雲陽主持公道——”


    她麵色一冷,看向院外,“適才雲陽與玉嬤嬤來此取用話本,剛進屋子,玉嬤嬤便在外將門鎖了上,雲陽不知緣故,驚慌失措,而這時,屋子裏卻撲出一個陌生男子,欲對雲陽行不軌之舉——”


    說至此,秦纓不忿道:“朗朗乾坤,這宮闈之內,竟有如此狂悖妄為之人,此人目無王法,視宮廷規矩如無物,請太後嚴懲此人!他今日敢對我如此,來日誰知不會對宮內其他主子公主如此,實在是罪不可赦!”


    太後驚震不已,鄭氏二夫人忍不住道:“縣主說的人在何處?眼下,倒是隻看見謝大人與縣主站在一處——”


    秦纓二人擋在門口,屋內又書架林立,自然瞧不見地上還躺了個人。


    秦纓定聲道:“此人不遵綱紀,亦不知為何與玉嬤嬤串通,他以為製服我一個弱女子不在話下,可沒想到我雖力弱,卻身手靈敏,反是他被我製服,彼時屋內昏暗無光,我又看不清他模樣,為求自保,自是恨不得取他性命。”


    見鄭二夫人瞪大了眼睛,秦纓冷冷盯了她片刻才退開一步道:“太後,二夫人,此人便是我說的奸賊,請太後為雲陽做主,將此人正法!”


    “奸賊”趴在地上,任是誰都難辨其眉眼,可一看他衣袍,鄭二夫人麵色大變。


    “煒兒!煒兒——”


    鄭二夫人忙不迭往門口來,上台階時被裙擺一絆,差點跌倒在地,但她毫不在意,踉踉蹌蹌地奔進了室內,到鄭煒跟前,一把將他腦袋抱了住,“煒兒?煒兒你傷到何處了,告訴母親,皇後娘娘,快請禦醫——”


    這一下,不僅太後,連跟在旁的宮婢們都大驚失色。


    一驚鄭煒如此色膽包天,二驚他被打的如此之慘。


    秦纓站在門外,也裝作才認出鄭煒,詫異道:“怎會是鄭二公子?堂堂鄭氏的公子,怎能做如此下作之事?這若傳出去,豈非敗壞鄭氏門楣!”


    鄭二夫人心疼極了,紅著眼道:“雲陽縣主,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憑破案冠絕京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薄月棲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薄月棲煙並收藏我憑破案冠絕京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