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纓安撫道:“此事並非你之過,他一路上都好好的,卻忽然改了主意,定是心中尚有忌憚,去追他的人可畫像了?”


    謝詠頷首,“我們的人有會丹青的,是帶著畫像去追的,正好此人身形瘦高,左側眉梢上有一塊柳葉形的褐色刀疤,再加上其他體貌特征,並不難認。”


    秦纓心弦微鬆,“那憑你們的本事,定會有好消息的,你家公子眼下何在?”


    謝詠道:“還在西市,又查出兩家□□膏的青樓,這兩處不知怎麽得消息極快,前次第一波搜查時,被他們隱瞞了過去,後來查到了下一處,抓到了兩個染毒之人,才從他們口中得知那兩家也做此生意。”


    秦纓眉目冷峻起來,“此物一本萬利,自然有商戶為了賺銀子鋌而走險,你與你家公子交代一聲,這種狀況隻多不少,還需嚴查些,實在不行,便抓一二商人治罪明正典刑,好叫老百姓知道這毒膏不可姑息。”


    “好,那此地便交給縣主,小人先走。”


    謝詠告辭,快步而出,秦纓定了定神,轉身到了廂房處。


    染毒的男子正痛苦萬分,陸守仁與汪槐把脈的把脈,問話的問話,陸柔嘉親自在旁記錄,裴正清與周顯辰在旁圍看,也跟著一陣心驚膽戰。


    不多時,陸守仁命人取來一星毒膏點燃,又將備好的藥丸送上,男子這才停止了哭嚎,直似撿回了半條命一般。


    陸守仁道:“這是補正丸,是昨日柔兒回府與我商議後,我們臨時開的方子,昨日柔兒說縣主直言此物成癮難戒,藥物隻做輔助,我還未盡信,但憑適才他犯癮時的模樣,我方知縣主所言應是對的,待我與汪太醫仔細商議後再換新方。”


    秦纓對他們自是放心,周顯辰又道:“此處留了人看管,還有飯食,先試幾日,看有無減輕,等他再清醒些,也要令他自己知曉厲害,多自控才好。”


    秦纓跟著應是,又叮嚀了些看管細則,周顯辰一邊記下,又與裴正清論起後續,正商量著,門外卻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腳步聲。


    很快,一個著大理寺公服的年輕差吏先進了院門,“太醫,可有太醫在此?!”


    周顯辰似認得來人,忙問:“出了何事?有太醫在。”


    差吏著急道:“我們方大人受傷了,快來看看——”


    一聽此言,幾人皆是色變,汪槐快步而出,“怎麽了?”


    話音落定,隻見一個差吏扶著滿身是血的方君然進了院門,方君然滿頭冷汗,麵色亦是慘白,左臂被扶著,右上臂衣袍卻有道極大的破口,身上血跡亦是從那破口而來。


    秦纓倒抽一口涼氣,“這是怎麽了?”


    話音未落,她又看向方君然身後,“芳蕤?你怎麽也在!”


    李芳蕤帶著沁霜後一步進院門,她先著急道:“快給方大人看看,他手臂被刺傷了——”


    陸守仁道:“扶去對麵廂房!”


    方君然被扶進了屋子,陸守仁與汪槐忙進門為他診治,見他失血極多,汪槐將迎著冷風的門扇關了上,李芳蕤也不敢湊進去,隻一臉愧疚地站來秦纓身邊。


    陸柔嘉見狀也上前來,“芳蕤,怎麽回事?”


    李芳蕤語氣艱難道:“我早晨得知設戒毒院之事,料想著纓纓會過來,本是想來這裏瞧瞧的,結果剛走到建興街,卻見幾個大理寺的差役在挨家挨戶走訪,我便命人去問是誰在帶隊,聽說是方大人在,我便想著跟他們一起去查訪查訪。”


    李芳蕤語氣發虛,秦纓知道她心思,握住她的手道:“怎會傷了人?”


    李芳蕤眼底浮起怒色,“今日是大理寺查到建興街有個暗娼館,近來專門做芙蓉膏的生意,他們是去找那暗娼館的,到了那附近,衙差們四散去敲門,我便跟方大人進了其中一處院子,卻不想被我們碰個正著,那屋子裏,還有五六個吸食毒膏之人。”


    她咬牙道:“他們神誌不清,見是官府來人,竟喪心病狂要動手,方大人見狀本說要退出叫人,但我想他們都是毒鬼,哪裏是我對手,便徑直上去拿人了。”


    說至此,李芳蕤又一陣自愧,“可沒想到其中兩人練過武藝,頗不好對付,其他人也一齊撲過來,我一下手忙腳亂起來,這時有一人拔出匕首要殺我,方大人見勢不對,替我擋了一刀……”


    “傷口太深,先止血——”


    隔著道門扇,陸守仁的話傳了出來,李芳蕤一聽,眼眶都變紅了幾分。


    陸柔嘉忙安撫道:“不必太過擔心,方大人年輕,隻要止住血,不會有大礙,我父親與汪太醫,都是十分擅外創的。”


    李芳蕤苦澀地搖頭:“我隻怕廢了他的手,他是文臣,又寫的一手好字,若因為我廢了手,那我真是以死謝罪才好。”


    裴正清二人也未想到方君然會受傷,聽完了前因後果,也進門慰問,這時門扇半開,便見方君然忍過一抹痛楚,朝外交代道:“將那幾人帶來此地看押——”


    周顯辰忙道:“好了好了,你先看傷!”


    言畢,周顯辰親自帶著大理寺差吏善後。


    秦纓與陸柔嘉便陪著李芳蕤等在外,足足一炷香的時辰之後,陸守仁才一邊擦著手上血跡一邊出來,“方大人的傷勢雖深,卻沒傷到筋骨,不會有大礙,隻是這幾日得好好養傷才是,他失血過多,此刻也不宜再操勞。”


    李芳蕤緊繃的心弦一鬆,忙進了門,便見傷口雖已包紮好,但方君然慘白的臉色與身上血跡對比鮮明,看得人觸目驚心。


    她輕聲道:“你怎麽樣?今日都怪我,怪我給你添亂。”


    見方君然斂著眸子不語,李芳蕤喉頭微哽道:“我沒看出他們會武,隻想快些拿住他們,後來見勢不對,我、我也想保護你的,你是文士,不會武藝,可我會啊,可、可沒想到他們竟敢一同撲上來,我絕不願你替我擋那一刀,我、我對不住你——”


    李芳蕤情真意切,見她急出幾分哽咽,又當著這麽多人,方君然歎口氣,抬眸看了她一眼,“我沒有怪你李姑娘,我是男子,也不該叫一個小姑娘,因為我分內的差事負傷,這點傷不算什麽,養養便好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話雖如此,李芳蕤豈能輕易揭過,“怎能不放心上,你流了這麽多血,這傷也不知何時才好,陸太醫說你不能操勞了,不如我先送你歸家?你放心,在你傷好之前,叫我做什麽都好——”


    方君然一臉無奈,“不必如此——”


    李芳蕤也不妥協,“你有傷在身,身邊也沒個小廝跟著,我送你歸家又算什麽?你到底是替我擋刀,便是父親母親知道了,也要來千恩萬謝你才好。”


    見他斂眸不看自己,李芳蕤愧疚之中又生了一絲懊惱,極低聲道:“方大人,我難道會吃人不成?”


    見二人相執不下,陸柔嘉想上前圓融兩句,可剛動腳步,卻被秦纓一把拉了住,秦纓對她搖了搖頭,輕聲道:“方大人無大礙便是,讓芳蕤自己應對吧。”


    陸柔嘉眨了眨眼,自然聽她的。


    方君然遇上這幾個喪心病狂之徒,愈發表麵此毒膏非禁不可,秦纓在外看了方君然兩眼,不免擔憂起謝星闌來,犯癮之人無狀,忽然暴起傷人也是有的,謝星闌縱然身手極佳,也有防不勝防之時不是?


    她憂心忡忡往院門走去,又朝外張望片刻,但直等到周顯辰將那幾個犯癮傷人者帶回,也未見金吾衛之人再來。


    多了犯癮之人,院子裏亂作一團,方君然強撐著看幾人被關進屋子,又實在被李芳蕤軟磨硬泡不住,答應先行歸府養傷。


    眾人將方君然與李芳蕤送到門口,正在這時,才見院外巷口出現了一道煊赫身影,秦纓眼瞳一亮,疾快地上下打量謝星闌。


    被她目光籠罩,謝星闌自覺分明,待下馬來,先問了方君然為何負傷,又與裴正清幾人互通消息,又送走方、李二人後,才與秦纓借一步說話。


    二人早一同辦差,見她們走去院內一角對談,眾人也不覺意外。


    卻不知謝星闌壓低聲量問:“我一來你便狐疑看我,怎麽了?”


    秦纓道:“自是看你是否與方大人一樣。”


    謝星闌恍然大悟,眉眼亦晴朗起來,“我與他自不相同,再癲狂會武之人,也傷不到我,你不必這般擔心——”


    秦纓心頭一跳,她這算擔心太過?


    思及此,更覺謝星闌眼底流淌著不易察覺的笑意,也不知他在高興什麽。


    她輕咳一聲問:“今日稽查如何?”


    謝星闌眉眼微肅,“東西市兩地已經查封了青樓酒肆十多家,但凡沾染此物,皆暫停迎客,待交代清楚得衙門豁免後才可繼續生意,抓到的染毒之人,先知會家眷,若願送來此處,便送來,若不願,便回家自己醫治,今日碰見的,有二三十人已染毒。”


    如今染毒之人尚少,秦纓也未給強製來此戒毒之策,她點頭道:“如此便知情況沒有我想的嚴重,倒是慶幸,那些有官品爵位之家呢?”


    謝星闌道:“今日早朝,陛下已下了嚴令,令他們自查清算,短短半日,金吾衛已經收到了七八家的毒膏,有鄭氏這個前車之鑒,他們不敢不遵。”


    秦纓徹底鬆了口氣,又回頭看向忙亂的廂房,“今日隻有不到十人來此,往後應會來的更多,但都在可控範圍之內,隻看在此戒斷效果如何了。”


    說完了公差,秦纓看著他道:“我見到謝詠了,也知曉了人證未入京之事。”


    謝星闌頷首,“的確有些不順,但已經知道了他家在何處,找到人應不難。”


    秦纓見他眉眼間並無頹敗,便也放了心,“不錯,隻管等消息便是,倘若——”


    “倘若人找回來了,我定讓你同見。”


    謝星闌接過她的話,直令秦纓一愣,她失笑道:“如今倒放心了?”


    謝星闌搖頭,“自不可能放心,但我也不會令你因此事涉險。”


    秦纓本是打趣,但謝星闌所言卻是一本正經,她呆了呆,心腔也隨之跳的緊快了些,正在這時,裴正清在遠處道:“謝大人,該回宮麵聖了——”


    日頭已是西斜,貞元帝尚在等城內境況,謝星闌應了一聲,又對秦纓道:“時辰不早,你早些歸家去,若有旁的事端,我讓謝堅去侯府稟告。”


    裴正清已走向院門口等候,但謝星闌仍在此與她交代這些,像總對她不放心,難道當她是稚齡小兒嗎?秦纓心內腹誹,麵上應好,“知道了,你快去吧。”


    謝星闌轉身而走,秦纓望著他高挺的背影,竟有片刻愣神。


    沒多時陸柔嘉上前來,“縣主,時辰不早了,我要回醫館看看,你可要歸家?”


    嶽靈修與衙門其他人還在給陸守仁二人打下手,秦纓多留無益,自然與她一同離開,待上了馬車,車輪轔轔而動之時,秦纓掀簾的手一頓。


    前半日天穹陰沉著,眼看著傍晚時分了,竟放了晴,極西天際,絢爛霞光鋪陳,久違的如畫似幻,叫人心蕩神怡。


    秦纓看了一路晚霞,等入長樂坊,繽紛霞彩才被一片曖噯昏光隱去,馬車尚未停穩,白鴛先道:“縣主,侯爺回來了——”


    秦纓吃驚,“不是明日才回來?”


    她心底生出一抹不好的預感,忙不迭跳下馬車,待進了府門,老遠便看到秦璋在門口等著她,秦纓加快步伐,“爹爹怎麽今天便回來了?”


    秦璋麵上一片凝重,“纓纓,你告訴爹爹,你前日入宮,可是受欺負了?”


    秦纓心底“咯噔”一下,“爹爹說什麽?我隻是入宮陪太後聽戲文了,您連著三日道場,可覺疲憊?不若——”


    秦璋被她扶住,卻並不好糊弄,“你休要瞞我,我還聽聞鄭家那鄭煒染了毒,正是在宮中鬧出了亂子才被發現,而發現之人正是你,你還想哄我?”


    秦纓苦笑起來,直扶著秦璋入了正堂,“女兒哪敢哄您?女兒是真的沒被欺負,鄭煒染了毒,如今毒癮甚深,根本手無縛雞之力,他能如何?”


    秦璋眉頭緊擰著,還要再問,門房處的小廝卻快步走了過來,“侯爺,長清侯府送來了拜帖,要小人親自交給您手上。”


    秦璋一愣,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哪家的拜帖?”


    秦廣在旁道:“長清侯府,不知為了什麽?”


    秦璋拿過拜帖,剛打開一看,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見秦纓也好奇地望著他,秦璋道:“崔曜說,他們明日要攜禮來拜謝你的相助之恩。”


    不等秦纓驚詫,秦璋將拜帖往桌案上重重一拍,長出了一口惡氣!


    “他長清侯府也有今天!”


    第204章 陰謀


    未想到崔氏當真要來, 秦纓隻覺頭大如鬥,她問秦璋:“那爹爹見嗎?”


    秦璋似笑非笑道:“見,自然要見, 我要看看他們父子如今是何嘴臉,好一解從前你被欺負之恨!”


    下了拜帖, 又非仇敵,秦璋的確沒有好理由推拒,秦纓眼珠兒微轉:“那便要勞煩爹爹應付了, 女兒明日還有要事。”


    秦璋微微眯眸,“何要事?宮裏的事, 你也與我說清楚。”


    秦纓苦笑道:“宮中當真沒什麽, 那日回來時, 廣叔也看著的, 女兒就是被鄭煒犯癮嚇到了,至於明日,女兒要去城南戒毒院, 看看陸伯伯如何醫治染毒之人。”


    秦璋半信半疑,“是陸太醫主持治毒?”


    秦纓應是,秦璋便歎道:“罷了, 崔氏你不必擔憂, 爹爹自會好好招待他們,你掛心戒毒院的事也好, 我已聽聞此毒甚是害人,務必嚴禁才好。”


    秦纓忙道:“您還未見過犯癮之人的模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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