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天寰科技還隻是天寰集團的分公司,他們那樣的大集團競爭壓力很大的,言言,你要不還是租個房子住吧?正好可以跟安安一起住。”


    “錢的問題,不用擔心。”程父說:“我們來出。”


    餐桌上飯菜琳琅滿目,豐盛不已。


    林言卻食欲全無,他安靜聽著,不留痕跡地看一眼身邊的程安安。程安安從下樓開始情緒便一直懨懨,沒有精神,這時聽了程父程母暗含催促的話語,忍不住發脾氣。


    “爸,媽,你們幹什麽呀?我跟言哥現在挺好的,非住一起幹嘛?公司跟a大之間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平白浪費時間。”


    程母暗暗瞪他:“你這個臭小子,沒有言言管你,你是無法無天了。讓你們住一起就是想讓你上進,有言言看著你,也省得我跟你爸操心。”


    程安安胸膛攢著股火氣,查找消息記錄時的驚慌與此時被程母斥責的惱怒交融,他猛地摔了筷子,噠噠噠往樓上跑:“我不吃了!你們吃吧!”


    “誒?”程母氣的捂胸,站起來:“程安安——”


    林言麵色不變,快速把碗裏鮮美的魚湯喝完,起了身,低聲說:“伯父伯母,我也吃完了,我上樓看看安安。”


    臨走前,他又歎氣,說:“不過是一個實習機會,用不著大張旗鼓,說起來……我的實習機會還跟安安有關係,實在不行,我就不去了。”


    程母被他一番話說的又驚又詫,好半晌,直到林言上了樓,程家父母才擰眉交流起來。


    “因為安安……?什麽意思,這實習機會是安安托人找的?”


    “等會兒你上去問問那臭小子。要真是他把實習機會讓給的林家小子,我扒了他的皮。”


    “咱家兒子哪有進天寰的料。我估計是個誤會。不過這臭小子是該管管了,我讓他跟言言出去住,還不是為他著想。言言這種孩子,到哪兒不是搶手貨,也就是安安,一點警惕心都沒有。”


    程父哼了聲:“你就是想得太多。”


    程母歎口氣,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趟見麵,她感覺林言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以前的林言對程家言聽計從,對程安安無底線寵溺,但現在……


    那種浮於表麵的淡漠。


    仿佛才是林言真正的性格。


    林言上了二樓,憑借記憶,慢慢朝程安安的房間走去。


    程安安的臥室旁邊還有一間臥室。


    是林言的。


    此時沒有鎖門,裏麵收拾的幹幹淨淨。


    他停下腳步多看了兩眼,聽見熟悉的聲音從陽台飄來。


    程安安在哭,對著電話那頭,毫無道理的埋怨、指責。


    林言腳步頓了頓,走進去。


    兩間臥室的陽台緊緊相連,程安安在自己臥室的陽台上打電話,林言挑了個視覺死角的位置,站定,無聲的聆聽。


    夜晚很安靜。


    依稀能聽見那邊的男人在手足無措的解釋什麽。


    一分鍾後,男人也怒了,暴吼:“程安安!你別給臉不要臉,老子追你那麽多天,你一不拒絕老子,二不跟老子談,要不是我爸告訴我你早就男朋友了,我他媽還跟個舔狗一樣追在你屁股後麵呢!你還好意思跟我發火?我他媽有病啊要你的企劃案?我壓根沒想過!”


    程安安頓住,語無倫次:“什、什麽?你在追我?”


    男人道:“是啊,老子追你追得真心實意,扭頭就聽說你把去天寰集團實習的機會讓給你男朋友了,你可真行,程安安,你到底把我當什麽?”


    林言挑了下眉。


    程安安也驚呆了:“什麽叫我把機會給了言……給了我男朋友?你從哪裏聽說的?”


    “你別忘了那天我也在會館,你跟你那個男朋友一走,第二天孟城(當初逼程安安敬酒的人)就出事了,被他爹送出國,你還說你跟沈聞、江賀陽那群人不認識?”


    程安安:“可……我真的不知道,我——”


    原來孟城被逼出國,跟他有關嗎?


    程安安心亂如麻,不知為何,心跳得有些快。


    “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你究竟喜不喜歡我?”男人的聲音沉了下來,“程安安,我現在就在你家門外,你出來,咱們開誠布公地談談。就算拒絕我,你也當著我的麵拒絕我。”


    林言靜靜倚著牆,一縷清輝穿過陽台,灑在他身側。


    他淡淡的垂眼看去,陽台正對麵的鐵柵欄門外,一輛黑色保時捷停下,下來一個穿著雅痞的瘦高男人,程安安顯然也看見了,猶豫片刻,低聲說:“行……我從後門出去。”


    隔壁臥室的房門悄悄推開。


    沒過一會兒,程家後門連通的小路裏跑出來一個纖細的人影,程安安還穿著拖鞋,怕驚擾了家裏人,甚至連衣服都沒換。


    他跑到車子前,比男人低了一個頭,似乎在堅定的說些什麽。


    下一秒,兩人發生劇烈的爭吵。


    林言如同在看一場默劇,腦袋卻昏昏沉沉的疼起來,記憶裏程安安和男人糾纏不清已經不是第一次,以前的他總是包容、沉默,哪怕這件事情再出格,想到老態龍鍾的父母、想到曾救過自己一命的程家外婆,他都選擇了隱忍。


    他仿佛在催眠自己愛上程安安。


    催眠自己在名叫‘程安安‘的泥潭裏越陷越深。


    他在一種名叫‘拯救‘的陷阱裏,險些將自己毀滅。


    隨著保時捷後,兩道人影越靠越近,最終吻到一起的畫麵,林言腦海裏的劇痛也達到巔峰,仿佛被一根針戳刺著敏感的神經。


    林言麵白如紙,汗濕的黑發散落在臉側,他掏出手機拍下這幅畫麵,洇著濕紅的眼尾輕輕上挑,眸色十分平靜。


    錄像開啟,較矮的人影推開麵前的男人,又驚又怒的搓著嘴唇,頭也不回的離開。


    站在原地的男人失魂落魄,靜了許久,也驅車離開。


    直覺告訴林言,這不是結束。


    男人的臉在手機裏無限放大。


    林言越看越覺得眼熟,很快,他想起來自己曾做過的夢,夢裏,程安安五十歲依舊跟幾個男人糾纏不休,這個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徐哲韜。


    二樓走廊響起重重的腳步聲。


    程安安衝回自己房間。


    耐心的等了許久,林言才裝出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去敲程安安的房門。


    程安安抿著嘴唇,有些心不在焉,看見林言手裏的果盤,吃了兩塊草莓,又跟林言聊了會兒天,才關門繼續想些隻有自己知道的事。


    左不過是些男人、或者情情愛愛。


    林言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能站在一個理性的角度,近乎審視的猜測程安安在想什麽、接下來又會做什麽。


    他好像天賦異稟,對程安安這類人,永遠一猜即中。


    當晚,意料之中,林言沒能離開程家。


    程母讓傭人給他準備了浴巾和新衣服,讓他住一晚上,第二天再離開。


    林言笑著言謝。


    程父想把他叫去書房,說一說去天寰科技實習的事。


    冷不丁的,一向不關心家裏事的程安安居然笨手笨腳的阻止,程父吹胡子瞪眼,又氣又怒,指了指程安安的鼻子,最後沒說話,走了。


    晚上十一點。


    萬籟俱寂。


    整座程家別墅靜悄悄的,沒有任何燈光。


    林言換了身睡衣,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倒數。


    三、二、一——


    門被敲響。


    程安安細細的聲音傳來:“哥,你睡了嗎?我有事想跟你說。”


    ……


    程安安緊張的站在走廊上,低著腦袋,心裏又懊悔又糾結。


    他尚不知道該怎麽跟林言開口,林言臥室的門便開了。


    青年安靜的站在門後,長身玉立,黑發亂而柔軟,皮膚極白,比他還白了幾度,像細膩無暇的羊脂玉,“怎麽了?”


    林言輕聲問他。


    程安安堪堪回過神,頭一次,感覺林言比自己還要好看。


    他知道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勉強組織了下語言,囁喏著說:“哥,我要跟你說的事你別驚訝……就是,你去天寰科技實習的事,可能跟我有關。”


    林言訝然:“居然是真的嗎?”


    沒想到他是這個反應,程安安一愣,雙手背在身後,遲鈍的‘啊?‘了聲。


    林言歎口氣,苦笑著捏捏眉心:“我就知道……昨天沈總跟我說這件事的時候,用的條件是‘當天多有得罪‘,我當時就在想,他們哪裏得罪我了,分明是借我的手,向你致歉。”


    程安安的臉頰莫名變紅,遲疑著:“哦……真是我的原因呀?”


    “是的!”林言肯定:“安安,沈總就是在向你示好。”


    程安安丁點也沒覺得自己當著男朋友的麵談論別的男人有什麽不對,“那怎麽辦?哥,你想去天寰科技實習嗎?”


    林言差點被他這個問題逗笑。


    他說:“既然我都知道原因了,怎麽還會去呢?”


    “安安,我更想靠自己的雙手奮鬥。”


    程安安仰著小臉,眼睛裏閃爍著星星,看林言的表情像看見了偶像:“那天寰科技那邊怎麽辦?”


    林言:“等明天我去跟沈總說清楚,不過沈總不一定見我。”


    這話說到程安安心坎上了,就見他輕蹙著眉頭,杏眼眨了眨,一派天真而苦惱的表情,沉默半晌,才下定決心:“還是我去吧。”


    林言注視著他。


    程安安:“反正這件事也是因我而起,哥,你安心上你的課,我會去跟沈總說清楚的。哎,其實我不是那麽小心眼的人,那天的事我都不放在心上了——”


    “你自己去可以嗎?”林言打斷他的喋喋不休。


    “當然可以。”程安安快速道:“哥!你們不要再把我當作小孩子了,我都二十五歲了,不小了。你可不許陪我,我要自己解決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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