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事?,應是睡得太久了?,才剛醒來,還沒分清夢境與現實,過兩日就好了?。”流觴安慰一句,“我?就去回複殿下了?。”


    阿曇扯住他?:“你說,殿下待這位羽族帝姬到底是什麽心思??”


    先前被派過來,人人都說她?完了?,跟著這麽個半死不活的羽族帝姬,還與殿下有深仇大恨,這輩子?都別想往殿下跟前湊,謀更好的前程了?。


    還是這位太子?殿下眼前的紅人,私底下暗示她?好好守著帝姬,待帝姬醒過來,她?就能跟著飛黃騰達。


    阿曇滿心以為,羽徽若醒過來,她?的好日子?就來了?。


    這不,好日子?沒來,倒先斷糧了?。阿曇現在是丈二的和尚,實在摸不著腦袋。


    “這就要?取決於?那位帝姬的心思?了?。”流觴用大手揉了?揉阿曇的腦袋,“他?們兩個各自都受了?這麽大的委屈,鬧一鬧脾氣?,是人之常情,哪能這麽快就和好。你耐心些,打起精神,好好看?顧著這位帝姬,莫讓她?再尋了?短見,將?來少不了?你的好處。”


    *


    羽徽若睡得早,醒得也早,她?呆呆坐在窗前,看?了?日出,用了?殿中果樹上的果子?。


    昨日還不覺得,睡了?這一覺,身子?已好了?大半,倒像是服了?什麽靈丹妙藥,那些混亂的記憶也漸漸清晰起來。


    光吃果子?,沒有滋味,到晌午時,腹中又打起鼓來。


    羽徽若站起身來,向著殿外?走去。


    阿曇本在打掃著殿內的衛生,見狀,立時扔了?掃帚,跟了?上去。


    春末夏初的天氣?,風裏沁著股濃鬱的香氣?,羽徽若站在陽光下,閉著眼睛,仰起脖子?,久違的暖意沐浴著四肢,叫她?舒服得吐出一口濁氣?。


    湖上有對野鴨子?,親昵地蹭著彼此,她?走到湖畔,看?著水中的倒影。


    阿曇幾乎貼著她?而立,雙手絞在一起,眉頭蹙著,滿臉緊張的表情。


    羽徽若不由得一笑:“阿曇,你不會以為我?要?投水吧?”


    阿曇被戳中心思?,死不承認:“我?是怕帝姬您摔下水。”


    “你放心,我?鳧水的本事?很好,淹不死的。”她?深呼吸一口空氣?裏氤氳的草木氣?息,“況且,我?不會再尋死,活著,是一件很好的事?。”


    “那半年前為何您……”


    “為何會跳下城樓?”羽徽若接了?她?的話,仰麵望向天幕,“若你成了?羽族帝姬,你也會這麽做的。”


    陽光漏下樹隙,一束漂亮的光暈剛好照在羽徽若的臉上,那瞬間,眼前這個蒼白瘦弱、額角還有疤的女孩滿身耀眼的光芒。


    “羽族帝姬已死在了?城樓下,現在活著的是初初,以後,我?會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


    阿曇神色發癡,似有所悟。


    “阿曇,我?下水捉魚,待會兒我?們吃烤魚。”羽徽若話音剛落,不等阿曇阻止,一頭紮進了?湖裏。


    *


    半年前,魔人依照兩族盟約,從羽族退兵,迎回羽族帝姬的七日後,太子?鹿鳴珂閉關出來,第一件事?是命流觴派了?幾個探子?再入羽族月上城,尋找一個丟失的錦囊。


    這大半年的時間都過去了?,就差將?月上城掘地三尺,始終沒有找到符合太子?殿下說的那個錦囊。


    流觴收到密探的回信,頗為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入得園中,早有一人垂首立在鹿鳴珂身前,向他?匯報羽族帝姬的動向。


    “早上吃了?朱果,中午下水撈了?魚,烤了?五條,與阿曇分了?,剩下的,晚上都燉了?魚湯。還有殿下親手所植玫瑰,也被她?們製成了?花茶,她?們摘玫瑰時,看?見了?殿下養的垂耳兔,依稀聽到帝姬說,明日的膳食有著落了?。”回話的叫琉璃,與流觴是兄妹,一身好修為,同為太子?殿下效力?。


    鹿鳴珂捧著一卷書,著一襲清雅的長衫,躺在竹椅中漫不經心地翻看?著,聽到羽徽若已將?主意打到那隻垂耳兔的身上,停下了?翻頁的動作。


    流觴憋住笑意。


    魔域氣?候不好,土地貧瘠,物資匱乏,所有的好東西都在幽都皇族這一脈的手上,鹿鳴珂是蒼玄太子?唯一的骨血,魔君陛下最看?好的繼承人,資源理所當然都到了?他?的手中。


    像那些花草果樹,最是嬌弱,都是雨水豐沛、氣?候宜人之地的產物,在他?們魔域很難成活,那一園子?的花花草草,太子?殿下費了?很大一番功夫才移植成功。


    還有那毛茸茸的垂耳兔,培養了?一批又一批,好不容易活下來這幾隻生命力?頑強的,這要?都進了?帝姬的肚子?,也不知?是辜負了?太子?殿下的心意,還是成全了?太子?殿下的心意。


    更讓流觴好笑的,那一園子?的花草蟲魚,真要?日日拿來裹腹,至少能吃上半年,帝姬半年不來找殿下,最先坐不住的,怕是殿下自己了?。


    流觴能想到的,鹿鳴珂肯定想到了?,不怪剛才還春風滿麵的太子?殿下,一下子?就黑了?臉。


    流觴安慰說:“帝姬還需殿下的魔血續命,不用等太久,過些日子?,她?會主動來求殿下的。”


    鹿鳴珂問:“她?是自己做的,還是阿曇做的?”


    “帝姬有試過自己動手,險些燒了?裙角,最後是阿曇動手的。”琉璃老實答道。


    阿曇是他?們幽都出了?名的巧手廚娘,當初,太子?殿下初回幽都,魔君怕他?吃不慣這裏的食物,特意將?阿曇調到他?的身邊侍候著。


    鹿鳴珂隻斷了?她?們的口糧,沒有斷油鹽醬醋,有了?食材,搭配油鹽醬醋,再由阿曇的一雙巧手做出來,夥食問題基本解決了?。


    流觴怕鹿鳴珂遷怒阿曇,忙說:“這個沒眼色的阿曇,帝姬不知?殿下的心思?罷了?,她?也不知?麽!待我?這就去將?她?罵醒!”


    “我?的心思??”鹿鳴珂合起書頁,語氣?薄涼地反問。


    流觴驀地一驚,上位者最厭惡別人揣摩心思?,他?靈機一動,回道:“屬下以為,那羽族帝姬是來還債的,當初殿下在羽族受的苦,自當要?她?加倍償還才是,阿曇伺候得她?這般愜意,那就是忤逆殿下,有違殿下的初衷!”


    鹿鳴珂不置一詞。


    流觴借機將?錦囊一事?稟報了?,另外?說道:“探子?查到,羽族那邊有異動,飛鷹隊似乎已覺察到帝姬複活一事?,以白梨和雲嘯風為首,正策劃著迎回帝姬。”


    羽徽若殞身後,羽族那邊,攝政王未公布羽皇的死訊,也未選出新的繼承人,他?們這半年都沉浸在痛失帝姬的悲傷中,得知?帝姬未死,這下更不可?能選出新的繼承人了?。


    琉璃說:“聽聞那飛鷹隊是帝姬一手訓練出來的,不如趁此機會,一網打盡,免除後患。”


    第83章 [vip] 相見


    羽徽若一連養了八日的身子, 精神頭一天比一天好,園子裏的果子有大半都進了她的肚子,湖裏的魚也?少了好些。她日日都在園子裏閑逛, 逛來逛去,發現了個大問題。


    這園子裏一隻鳥兒都沒有。


    不知是?鳥雀都被?鹿鳴珂趕走了, 還是?這幽都根本不是?什麽好地方, 鳥都不願意來。


    沒有鳥雀,羽徽若就無法通過它們傳遞消息,現在的她, 就好像那豢養在籠子裏的金絲雀,被?囚在這錦繡繁華的園子裏, 與?外界徹底斷了聯係。


    阿曇煮了一壺新製的花茶,端來給羽徽若。


    日光傾瀉,大片濃鬱的樹蔭罩在阿曇身上,細碎的光影點綴著?她骨骼纖細的雙手。她挽起袖子,將漂亮的青瓷盞一一排開。


    魔域日照時間長?, 女子膚色大多黝黑,鮮少有這樣白皙的,阿曇雪白的腕間綁著?根紅繩, 紅繩子上串著?個桃核雕的小豬仔, 小豬仔一對彎彎笑眼,模樣很是?憨厚可愛。


    羽徽若一把攥住她的手, 目光死死盯住那桃核:“這是?哪裏來的?”


    阿曇不明所以:“流觴給我?的。”


    “他給你的?”


    阿曇怕被?誤會, 解釋道:“不是?什麽值錢的玩意, 是?他隨手撿來的, 我?屬豬,他就給我?了。”


    魔人沒有自己的文化, 很多習慣風俗都是?人族那邊傳過來的,這魔人婢女自稱屬豬,沒什麽好奇怪的。反倒是?她腕間的桃核小豬仔,每一條紋路,每一絲表情,羽徽若都再?熟悉不過。


    那是?淩秋霜的手筆。


    淩秋霜擅劍,為使得雙手更靈巧,就用?吃剩下的桃核來練手,像什麽十二生肖、花草蟲魚,羽徽若打小就收藏了不少。


    “何處撿的?”


    “我?沒問。”阿曇搖頭,好奇,“帝姬問這個做什麽?”


    “這東西?看著?很是?精致,我?就是?想知道是?誰的手這樣巧。”


    “那真是?可惜了,我?也?不知道是?誰有這樣的閑暇心思,還有空雕這樣的玩意兒。”阿曇沒在意羽徽若的異常,斟了盞花茶,遞給羽徽若,“帝姬,給。”


    *


    羽徽若自醒來修為就沒了,想必是?鹿鳴珂複活她時動了手腳,封了她的功力。她所居的院子名長?生苑,除了阿曇,鮮少有人來,阿曇兼顧著?照顧她和?監視她的任務,白日裏,她沒有辦法避開阿曇的視線,隻好等到晚上。


    沐浴更衣後,羽徽若躺在軟榻上,閉眼假寐。


    阿曇為她放下簾帳,焚上一爐安神香。太子殿下說這是?帝姬的習慣,必要?焚香才能睡得著?,她轉頭隔著?紗帳觀察羽徽若,確認她已睡著?,悄然走出大殿。


    羽徽若睜開眼,披衣而?起。


    天幕黑沉沉的,既無明月,亦無星辰,羽徽若在黑夜裏穿行。


    小園隻是?太子宮的一隅,並未派人把守,羽徽若暢通無阻,出了居住的小園,繁盛的春景一下子稀疏了不少,建築風格也?逐漸粗獷起來。


    怎麽說呢,就好像一個溫婉秀雅的大家閨秀,驟然變作了一個頭發稀少的中年大叔,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景致,真叫羽徽若咂舌。


    羽徽若行動愈發小心起來。小園無人看守,因那是?太子地盤最中心最安全的的位置,出了小園,視野變得空曠起來,時有魔人侍衛巡邏,不用?想,宮殿外肯定有重兵把守。


    淩秋霜失蹤快一年的時間了,她的核雕出現在這裏,說明她就在幽都,很有可能是?有人抓住了她,囚了起來。


    羽徽若盤算著?,流觴是?鹿鳴珂的人,他最常出入的地方,就是?鹿鳴珂的地盤,能撿到核雕的最大概率,無疑是?這座屬於鹿鳴珂的宮殿。


    從上次大吵一架後,鹿鳴珂再?未現身,羽徽若心知肚明他對自己恨之入骨,不願修好,此番落入他掌中,成?為他的階下囚,就該有成?為階下囚的覺悟,不該再?幻想什麽。他複活自己,無非是?想拿自己拿捏整個羽族,假如淩秋霜落在他的手中,大抵也?是?這個作用?。


    淩秋霜是?羽人的將領,決計不能留在鹿鳴珂的手裏,被?用?來對付羽族。


    前方影影綽綽,依稀有說話的聲音傳來,羽徽若斂起思緒,鑽入假山石中。


    那聲音越來越近,伴隨著?譏諷:“殿下是?萬金之軀,去哪兒不是?前呼後擁,哪裏就有餓著?肚子的道理,還勞煩梨夫人大半夜的不辭辛苦親自為殿下送來夜宵,我?這人就是?心直口快,梨夫人別嫌我?話說得難聽,梨夫人是?魔君的女人,殿下是?陛下的親孫子,縱使魔族再?不拘小節,這般的關係,還是?該避嫌些,免得引起什麽誤會,汙了殿下的清譽。”


    這番話當真是?尖酸刻薄,毫不留情。


    那喚作梨夫人的女子立時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最好,今兒個剛巧撞在我?們白姑娘的手裏,白姑娘還可給你們做個見證,這要?是?撞在有心人的手裏,添油加醋說給了魔君聽,還不知魔君會怎麽想。”


    “夠了,浮玉。”白漪漪蹙著?眉尖,喝了聲,“怎的這般沒有規矩,是?不是?殿下平日裏太縱著?你了,這種話也?說得出來。”


    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完了。說到底,這婢女隻是?個遞話的,真正還看主人的意思。


    浮玉收聲,安靜地垂下腦袋。


    白漪漪說:“梨夫人,夜色已深,殿下早已就寢,有什麽話不妨明日再?說,還請回吧。”


    這對主仆一唱一和?的,梨夫人豈有不明白她們用?心的道理。她欠了欠身:“告辭。”


    說是?這樣說,卻是?立著?不動彈,白漪漪暗自冷笑一聲,由浮玉攙扶著?轉身,向著?夜色嫋嫋娜娜而?去。


    “那叫浮玉的,未免太過猖狂了些。”待人走遠,梨夫人身邊的婢女忍不住發起牢騷。


    “她有白漪漪這座靠山,自然難免心高氣傲,不把人放在眼裏。”


    “可您畢竟是?魔君的女人,鹿城唯一的公?主。”那婢女憤憤不平,“她一個人族來的賤蹄子,還敢給您臉色看。”


    “我?雖曾貴為公?主,入了這幽都,說到底,也?隻是?魔君的侍妾,一個男人掌心的玩物罷了。”梨夫人低聲歎息,“聽聞白漪漪與?殿下是?青梅竹馬,她身死三年,殿下不惜親自下了九幽,撈回她的亡魂,將來這幽都的女主人怕是?非她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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