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三個時辰的時候,天色都有些暗了,夜幕四合,金烏墜山,太子殿下才從?院內出來,遠遠地和他們比劃了個手?勢。


    燒水,膳食。


    暗衛們便動起?來,風一樣撲向水壺與?膳堂。


    季妄言左手?提著熱水,右手?提著食盒,從?門?外走進來時,煙楣還?在睡。


    她?躺在床榻上,裹著季妄言的被子,發絲黏在泛著滿是潤濕的汗水的肩膀上,一張小臉上泛著嫣紅,長長的眼睫微微卷起?,粉嫩的腳趾壓在床沿上,探出那麽?一點點足尖,明晃晃的刺著季妄言的眼。


    夭桃濃李傾城色,當許花間第一流。


    季妄言喉頭一滾,放下熱水桶與?食盒,又走向了床榻。


    可憐的小煙楣。


    ——


    一個時辰後,季妄言又叫了一次熱水。


    此?時已是戌時中了,天上一輪明月探新芽,千點繁星映光華,煙楣被季妄言哄著,一路抱著去浴桶裏?沐浴。


    她?哭的厲害極了,哽咽著去咬他,又沒什麽?力?道,隻在他的手?臂上留了一個淺淺的牙印。


    “好楣兒?。”季妄言把他這輩子聽過的軟話全都說了一遍了:“別哭了,小祖宗,是孤不好,孤不該欺負你?。”


    煙楣偏過臉去鬧別扭,不看他,隻抽抽噎噎的哭。


    季妄言自知是他將她?欺負狠了,不好好哄一哄,煙楣能哭上一晚上,便任勞任怨的替煙楣沐浴更衣,擦幹絞發,又將人抱到塌上,去取了膳食回來,最後將煙楣抱到懷裏?,哄著喂煙楣用膳。


    煙楣累極了,一見?了膳食,兩眼都泛光,把纖細的腰肢吃到肚皮鼓鼓,吃到最後,又被季妄言喂著喝參湯。


    參湯味道太衝,煙楣嫌棄的偏過臉,白嫩的臉都皺成一團。


    “這是補身子的。”季妄言哄她?:“好楣兒?,喝一盅湯,晚間睡得好。”


    他的小狸奴身子薄弱,這單薄的腰背讓他都不敢下狠手?去掐,還?是多吃一些,吃成肥嘟嘟的樣子,抱著也舒服。


    煙楣蹙著眉頭喝了兩口。


    見?她?喝的實在費力?,季妄言便將參湯放下,抱著肚子鼓鼓的煙楣回了床榻間,哄著吃飽喝足的小貓貓睡覺。


    煙楣累極了,一到了床榻間,一扭頭便昏睡過去。


    她?一夜無夢,第二日醒來時,季妄言已晨起?去練武了,通拳開背時的風聲幾乎要透過窗外傳進來,煙楣歪在床榻間,想起?昨日的場景,頓時一陣麵?紅耳赤,捂著臉轉過身,把自己整個人都藏進了錦緞被子裏?。


    季妄言晨練過後,回到廂房內,便瞧見?煙楣把自己整個人都拱在被子裏?,不知道在幹什麽?,左扭右扭拱來拱去,他把被子掀開,就看見?煙楣尖叫著把自己的臉捂上了。


    小蠢貓炸毛了。


    她?什麽?樣子都可愛,季妄言喜愛她?喜愛的不得了,膝蓋向床榻上一壓,便胡亂的親煙楣的臉,親煙楣捂著臉的手?:“好楣兒?,現在害臊什麽?,昨夜是誰被孤抱著洗幹淨的?”


    煙楣聽不得這種話,她?把手?指張開兩條縫隙,透過縫隙怒視季妄言,但正對上季妄言在晨曦間明朗的臉頰,以及英姿勃發的肩背。


    他很美。


    是那種每一絲肌肉都被精心雕琢過的、強大的美,野心勃勃又充滿欲念,每一個眼神裏?都帶著侵略性,他們倆一對上視線,煙楣便覺得後腰發燙。


    季妄言更燙。


    他輕歎了一口氣,還?沒開始,便已經講起?了軟話,提前哄了。


    “好楣兒?,都是孤不好,不要哭。”他說。


    可憐的小楣兒?。


    足足到了巳時,他們才沐浴用膳。


    季妄言是真體?會到了什麽?叫“從?此?君王不早朝”,他現在隻想抱著煙楣再回去躺著,而不是爬起?來去處理秦七夜的貪汙案。


    但他還?要去。


    “走吧。”季妄言道:“去秦府。”


    巳時中,季妄言與?煙楣同騎馬,從?國子監去了秦府。


    煙楣之前上過兩節馬術課,騎術已大大增長了,雖說不敢縱馬狂奔,但騎一匹馬慢悠悠的走不是什麽?問題。


    大庭廣眾之下,季妄言不能帶著煙楣與?他共乘一騎,所以季妄言便放慢了馬速,跟煙楣一起?慢悠悠的走向秦府。


    秦府位於白虎街,這街巷季妄言很熟悉,他幼時常竄過來玩。


    白虎街多住的都是武將,他母族出身武將世家,這一排的宅院裏?,個個兒?都是武將,他很小很小的時候,這群爽朗的叔叔們還?不把他當成太子看,有的還?會偷偷塞糖給他,但隨著他第一次拿刀殺人以後,他再見?到這些叔叔們,他們就都與?他見?禮了。


    現在他這個歲數,那些叔叔們再見?他,連頭都不敢抬。


    所以季妄言也沒有去在別府門?口逗留的意思,若是瞧見?了那群叔叔們,還?得和他們交談,他已經夠耽誤時間了。


    再拖延下去,他那位三皇弟以及那位秦小將軍估摸著要等急了。


    季妄言和煙楣的馬走到秦府門?口後,季妄言翻身下馬,煙楣咬著牙自己翻下來——她?翻下來的時候,季妄言就在一邊看著,眉宇中帶著幾分驕傲。


    謔,小貓兒?長大了,都會翻身下馬了。


    他們倆才剛在府門?站定,便有一位老奴走上前來,姿態恭敬的道:“老奴見?過太子殿下,恭迎太子殿下。”


    秦府雖然在漠北,但是京中也有留下奴仆,用來照看房屋,灑掃宅院,此?次秦家小將回京城後,便回了秦府居住。


    秦家老奴脊背佝僂,老眼昏花,瞧著都有古稀之歲了,一邊跪下行禮一邊道:“我們秦小將軍還?在重傷,現在塌上休息,不能跪迎,還?請太子殿下莫怪。”


    季妄言聲線冷淡的道:“帶路。”


    煙楣安靜的跟在季妄言身後。


    她?現在的身份是季妄言的屬臣,屬臣,在某種情況下,與?奴婢、家仆、長樂的伴讀無異,她?隻管跟在季妄言身後聽吩咐就是了。


    老奴帶著季妄言與?煙楣往內宅的方向走,走到了一處廂房前停下了。


    夏日裏?,廂房門?戶大開,他們一走近便能感覺到陣陣涼氣,想來裏?麵?是用了很多冰盆降溫,他們三人才剛走近,煙楣就聽見?裏?麵?有人大聲說話。


    “秦家兄弟,你?不用有顧慮,有什麽?話,都跟本皇子說,本皇子一定會讓你?們秦家沉冤得雪的!”


    “至於太子——你?別信太子的話,太子可是個凶惡殘暴的人,他哪兒?會體?諒你?們這些秦家兵呢?你?聽本皇子的,你?把證據交給本皇子,本皇子定能讓你?們秦家沉冤得雪!”


    他把“沉冤得雪”這四個字咬的很重,一遍又一遍的重複。


    但廂房裏?的人卻沒有回應。


    煙楣走在季妄言和秦家老奴的身後,她?聽到裏?麵?的三皇子罵太子的時候,小心的瞥了一眼季妄言的後背。


    以她?對季妄言的了解,她?覺得,季妄言聽見?了這話不會動怒的。


    因為季妄言...凶狠又狡詐,在不能弄死?獵物之前,從?不會露出獠牙。


    就像是之前的白月明,他明知道白月明有問題,還?留了白月明那麽?久,就說明季妄言是個很能隱忍的人。


    他不怕被人害,他反而怕那些人不害他。


    他永遠野心勃勃,永遠戰意騰騰。


    煙楣的念頭才剛轉到這裏?,又聽見?三皇子喊道:“秦七夜!你?起?來幹什麽??禦醫說你?要好好躺著。”


    廂房之內,三皇子正在苦口婆心的和窗邊的人講話,恰好看到對方站起?來了,三皇子又驚又喜。


    他昨天就來找秦七夜了,說了一天一夜,秦七夜終於動起?來了!


    他要搶在皇兄前麵?來拿下秦七夜!


    對方沒有去回應三皇子的喋喋不休,而是站起?身來,從?床榻間走到房門?旁。


    他沒有走出門?,隻站在門?內的陰影中,遠遠地看向走過來的季妄言和煙楣。


    大奉太子,和一個女官。


    他牢記父親交代給他的話,向大奉太子鞠躬,道:“秦家小將,秦七夜,見?過太子殿下,請太子殿下還?邊疆枉死?的秦家將一個公平,為死?在貪汙的大奉將領沉冤。”


    三皇子先是驚愕,隨即如玉郎君的臉都跟著扭曲了。


    第27章 [vip] 退婚


    秦七夜在?打量太子?的時候, 太子?也?在?打量秦七夜。


    季妄言早些年在?宮宴上見過秦七夜,秦七夜生的不算十分秀氣俊朗, 他麵容冷硬, 生了一?張端正的臉,少年老成,麵上有疤。


    他像是漠北的戰馬, 沉默而凶猛, 日日奔赴在?沙場,能跨越最?長的戰壕, 也?能人立而起踹塌敵人的胸膛。


    秦七夜會是未來的秦家大將,皇後是這樣與他說的, 他也?是這樣認為的。


    秦七夜與季妄言差不多高,都是直頂門框的高度,但他卻比季妄言寬闊很多,手臂上壯碩的肌肉幾乎有三皇子?半個腦袋大。


    他麵上纏著紗布, 一?隻眼瞎了,左腳也?跛了,行走間?十分不穩, 但他還是站在?門口,向季妄言行禮, 然後緩緩跪下?。


    一?旁的秦家老奴與煙楣趕忙退讓到一?邊去,不敢站在?秦七夜的身前受這個禮。


    煙楣立到一?旁時, 以眼角餘光瞧見季妄言將秦七夜扶起來了, 她聽見季妄言道:“孤與三皇弟受父皇之命,來辦秦家檢舉的貪汙案, 沉冤昭雪是我們?該做的事,小秦將軍不必跪, 秦家將為大奉獻命,皆為我大奉功臣,小秦將軍為他們?而來,也?不該跪孤,反而,是孤該向秦小將軍見禮。”


    季妄言說話間?,整理衣袖退後一?步,向秦七夜一?躬身到底,道:“孤當?為大奉子?民謝過將軍。”


    煙楣站在?季妄言的側後方,偷偷去看那位用紗布包了滿臉的小將軍時,瞧見他僅剩的那隻眼裏含著水光。


    他端端正正的,站在?門內受了季妄言一?拜。


    他身量高,肩膀寬闊,臂膀粗壯,如同一?頭猛虎一?樣,幾乎將整個門板都給?擋住了,待到季妄言行完禮,他便一?瘸一?拐的走上前去扶起季妄言。


    秦七夜扶起季妄言的時候,煙楣在?秦七夜的眼裏看到了六個字:士為知己?者死。


    季妄言的這一?禮,這可比三皇子?剛才那虛無縹緲的一?堆話有用多了。


    一?想到三皇子?,煙楣的視線就往門內瞟了一?眼,正好瞧見那位三皇子?的臉。


    她早就聽說過三皇子?,最?早是因為白月明那件事,她在?長樂郡主的口中聽說過三皇子?,據說三皇子?和太子?之間?關係很差,雙方內鬥的很嚴重。


    不過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三皇子?。


    她本以為,能和季妄言鬥的風生水起的皇子?,也?應當?如同季妄言一?般心機陰沉手段狠辣,但是卻意外地對上了一?張天真到根本藏不住任何情緒的臉。


    三皇子?今年不過十八歲,甚至還沒到弱冠的時候,比季妄言還小兩歲,眉長又?細,臉蛋是標準的美人鵝蛋臉,有些女氣,此時正一?臉憤怒的看著季妄言和秦七夜。


    顯然,他是因為他提前到、勸了秦七夜很久,但秦七夜根本不理他,反而對後來的季妄言如此投機而生氣。


    三皇子?的表情和心理活動都如此好讀,讓煙楣有些許驚詫。


    就這樣脾氣的人,真的能跟季妄言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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