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先去別的地方看看,寺中的梅花開了,也可以去看看,若是累了就在視正講堂等阿娘。”白夫人察覺到那些視線,細聲說道。


    白淼淼並非沒有注意到那些打量的視線,隻是抬頭看到麵前垂眸低笑的巨大佛像時,悶悶說道:“我也想給耶耶祈福,不要趕我走。”


    “我不怕的。”她一頓,再抬眸時,神色堅定。


    “真是乖孩子。”白夫人一怔,撫了撫女兒的手背,沉吟片刻後,牽入手心,“那便一起去吧。”


    法會枯燥無聊,僧人的聲音並不清晰,卻又和諧地融合在一起,在嫋嫋白煙中徐徐而上,似能直達天聽,神佛憐憫。


    ——一求前方大捷,故土重逢。


    ——二求阿耶阿兄平安歸來。


    ——三求天下安寧,不再紛爭。


    她恭恭敬敬上了一炷香,磕了三個頭這才被碧酒扶了起來。


    “二娘子,我們去後麵的觀音廟看看吧。”碧酒借著攙扶的動作,小聲說道,“我帶了奶酪酥和栗子糕,二娘早飯還沒吃呢。”


    她這般說著,白淼淼這才發現有些餓了,摸了摸肚子,小心翼翼地退出人群。


    人群中有人盯著那道纖細的背影消失在後院,便也順勢擠了出來,隨後對著一側的仆人說道:“去跟三郎說。”


    觀音殿就在大雄寶殿的右後方的位置,大部分人都被前殿的熱鬧吸引走了目光,往後的幾個殿宇便也清冷了幾分,白淼淼還是裝模作樣地各自上了一炷香,這才帶著人悄悄去了梅林。


    薦福寺的梅林在西南麵的靠山處,非常接近僧人休息的後院,路上的積雪越來越厚,腳印越來越少,環境清幽,往日都是踏梅的好地方。


    “人少也好,安靜。”碧酒扶著二娘子笑說道,“我還溫了一盞酒,也不知道冷了沒。”


    白淼淼還未走近就聞到空氣中漂浮的暗香,天寒日初,空山流水,端得是淩寒冬日。


    “這麽冷的天該吃點冷酒才是。”她剛一開口就吐出一口白氣,瞬間模糊了麵容,她心中覺得好玩,見白煙散去又忍不住多哈了幾口,伸出手指在白霧中晃動著。


    “冷酒吃多了傷身。”碧酒小心拍落二娘身上枝頭掉落的殘雪,興衝衝說道,“我熱了果酒,酸酸甜甜,也是極好的。”


    主仆兩人在一處半山腰的花間庭坐下,從這裏往下看去,正好可以看到大半個梅林風景。


    碧酒拿出糕點和冷酒,高興說道:“這竹編手藝確實不錯,又厚又密實,鋪上厚褥子,這麽久了還溫溫的,二娘快吃些壓壓肚子,桂媽媽說午膳要等法會結束,午時過半才能吃上”


    白淼淼捏著形狀精致的奶酪酥,打量著林中的梅花,大眼睛彎彎,露出淺淺的梨渦:“你也坐下來吃吧。”


    碧酒也不客氣,坐下後捏了一塊糕點塞進嘴裏,開心說道:“這奶酪是張姐從波斯那邊學來的手藝,綿密醇厚,滿長安都沒有這樣的好手藝。”


    白淼淼看著不遠處的正殿,臉上露出憂心之色:“一個月沒收到信,也不知道耶耶現在如何,連大哥的信也收不到。”


    “沒消息便是好消息。”碧酒安慰道,“打仗都是手忙腳亂的,許是信件耽擱了呢。”


    所有人都是這般說著,白淼淼也是如此安慰自己。


    “要不我給二娘摘個梅花。”碧酒岔開話題,“阿郎不是說會陪二娘回來過年?許是梅花養活了,阿郎就回來了。”


    白淼淼眼睛一亮。


    碧酒積極遊說:“我去摘幾株開的最好的,等阿郎回來也正好給他看看。”


    “那我和你一起去!”白淼淼提著裙子就要下涼亭。


    “別。”碧酒把人按在椅子上,笑說著,“裏麵肯定雪都沒掃,小心汙了二娘新作的裙子。”


    白淼淼被人按在椅子上,看著碧酒蹦蹦跳跳進了梅林,沒一會兒就沒了影子,隻好捏著一塊栗子糕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


    “找你可真不容易。”就在此時,背後突然一個陰沉的聲音。


    白淼淼嚇了一跳,扭頭去看,隻看到涼亭外站著一個男子。


    來人臉上裹著白布,胳膊肘也被吊在脖頸處,右側臉頰還帶著不曾愈合的傷口,雖穿著衣冠楚楚,可那股狼狽卻如何也遮掩不住,他盯著白淼淼的視線不掩惡意。


    白淼淼看著來人把最後一口糕點塞進嘴裏,鎮定說道:“那你找錯了人了。”


    “隻要你遞過帖子,阿娘都會給我看的。”白淼淼一本正經說道,“所以找我還是很容易的。”


    第2章


    來人站在台階下,一雙陰鬱的吊梢長眼正不加掩飾地盯著麵前的女郎看,最後落在她俏生生的小臉上,咬牙切齒地聽著這話,氣不打一處來。


    “都說你笨,果然是個笨蛋。”那人罵道。


    白淼淼嘴角緊緊抿起,一臉不悅:“你自己找錯人了,竟然還罵我。”


    那人麵容扭曲,一拐一拐走了幾步,凶神惡煞:“你當真不認識我了?”


    白淼淼心中驚疑,見他當真要上來,這才察覺不對,把手中的酒盞扔到他腳下,阻了他的腳步。


    那人被濺了一身酒水,緊盯著地上的碎片,隨後緩緩抬眸,露出越發陰鷙雙眸,緊盯著麵前強裝鎮定的小娘子,冷笑一聲:“你們白家當真無情,害我如此,你這個小娘子卻說不知道我是誰了?企圖撇開你這個煞□□頭嗎?”


    “誰害你了。”白淼淼擰眉,“我與你無冤無仇害你做什麽,你認錯人了。”


    那人枯瘦的麵容因為冷笑而越發尖銳:“就是你害得我,長安城都說隻要與你相看了都要遭殃,竟然是真的,我不過和你說了幾句話,竟然要遭此大罪,成了全長安的笑話,你這個災星禍水,不要臉的東西,去見你,我真的是倒八輩子的大黴。”


    白淼淼察覺出不對勁,緊盯著那人的麵容看。


    那人口氣惡毒,目光怨恨,就像毒蛇一樣緊盯著麵前的白淼淼,恨不得唾沫能變成釘子,一個個釘在她身上。


    “你是,永濟伯爵府的三郎君陳路。”好一會兒,白淼淼才從那浮腫的臉上依稀看出半月前相看時的郎君模樣,眉心緊皺,“你,你怎麽變成這樣子了。”


    “哈,白二娘子是終於想起我了。”陳路慢慢悠悠跨上台階,臉上是控製不住的憤怒,“這還不是拜你所賜,都說你是災星,我原是不信的,現在看來,果然是你家殺太多人了,報應在你身上了。”


    自開春之後,她身上就莫名背負了許多流言,最要緊的大概就是衰神,說和她相看過的人都會出事,而事實確實如此,因為這些事情,她在宴會上備受冷落,後來流言越來越多,直接言及耶兄,為此,白淼淼更不願出門了。


    “你胡說!”她怒斥道,隨後把桌子上的糕點推落在地上,色厲內荏嗬斥道,“不準上來。”


    瓷白碟子摔落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可林子內卻依舊毫無動靜。


    既沒有碧酒回來,也沒有休息的小沙彌出來。


    “哼,這裏沒人,裏裏外外都被我的人圍住了。”陳路見狀露出舒心的笑來,“就算聽到動靜,我的仆人也會說是我和我家妹妹在裏麵聊天而已。”


    ——當日在酒樓這位陳家三郎執意要給白淼淼喂酒,用的就是‘好似自家妹妹’這樣的無恥借口。


    他特意咬重‘妹妹’二字,獰笑著走了上來,目光落在小娘子雪白的臉皮上,露出邪佞之色。


    白家二娘子,長安城內出了名的玉娃娃,膚若春華,眼似秋月,絕代傾城之姿。


    白淼淼又氣又急,把剩下的酒盞杯子朝著那人不管不顧地扔了過去。


    糕點酒水掉落在陳路身上,留下汙穢的痕跡,又在他腳邊碎開,阻了他的腳步。


    陳路大怒:“你這個小賤人,敬酒不吃吃罰酒,不要給我擺白家娘子的譜,你耶兄已經一月不曾來信,淑妃娘娘都說他們肯定是死了,不然也不會把你介紹給我,你乖乖從了我,免得大家鬧得難看。”


    “你胡說!”白淼淼大怒,氣得眼眶都紅了,隻好死死忍著不爭氣的眼淚,大聲說道,“你若是再胡言亂語,等我阿耶和阿兄回來定要你好看。”


    “哼,等你我生米做成熟飯,嶽父和兄長怎麽也……啊,你這個賤人。”


    白淼淼直接把那木籃子劈頭蓋臉朝著他扔過去,也不知是不是湊巧,直接朝著他額頭的傷口扔去,疼得陳路齜牙咧嘴,也順勢停了下來。


    雪白的布條上露出鮮紅的血跡。


    陳路看著指尖的血跡,猛地抬頭,一雙眼睛瞬間睜大,憎惡地瞪著麵前之人。


    白淼淼嚇得手都抖了,一隻手緊緊握著欄杆扶手,指尖因為用力泛出雪色白意。


    涼亭這側是高坡,卻也是唯一能跑出去的路。


    “給臉不要臉的東西。”陳路大怒,跨步上前伸手要去抓白淼淼的手。


    白淼淼大驚,慌亂間,閉著眼,就要從欄杆處跳下去……


    隻一瞬間,她突然被人抓住手臂。


    那手指格外寬厚,掌心滾燙,輕而易舉就握住她的手臂,好似鉗子一樣把人牢牢桎梏在欄杆上。


    “啊。”她嚇得連打帶踢,“放開我。”


    猝不及防被人踢出涼亭的陳路吃驚地看著突然出現的人,憤怒大喊:“你是誰!”


    隻見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此處,穿著帶血的盔甲,腰間懸掛長刀,背對著他,一隻手便把掙紮的白淼淼製住,隻低頭行動間,露出的半截脖頸還帶著風塵仆仆的灰燼。


    “是我。”


    他聲音沉穩而溫柔,好似梅林中穿堂而過的風,吹的人耳朵發軟。


    白淼淼聽著耳邊略有些熟悉的聲音,不由一怔,緩緩停下打人的動作,猶豫一會兒悄悄地睜開一隻眼,小心翼翼地看了過來。


    逆光處的人依稀能看到深刻的眉骨和挺直的鼻梁。


    她一向有些迷糊,剛才又被嚇壞了,此刻腦袋還木木的,第一眼竟然沒認出麵前之人是誰。


    ——這人長得有些眼熟,卻太黑了。


    她怯生生地看了好幾眼,隨後心虛地低下頭,半晌沒說話,卻又覺得握著自己胳膊的手實在有力,不由小心翼翼地動了動胳膊,嬌氣說道:“疼。”


    那男子見她如此,突然笑了聲:“你認不出我了。”


    他如是說道,也聽不出到底惱了沒有,隻是直接把人從欄杆上抱了下來,安安穩穩放在桌子邊。


    雙腳一落了地,白淼淼這才鬆了一口氣,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那人見狀,微微側首,讓半張臉暴露在天光下,眉眼微微彎起,溫和問道:“二娘可是怕我?”


    白淼淼緊張地捏著手指,隻是盯著他衣擺下的泥濘看著。


    這人太過高大,落在身上的影子還帶著風塵仆仆的煞氣,宛若出鞘的利劍,呼吸間便能傷人皮肉,和長安城溫和的小郎君截然不同。


    白淼淼圓滾滾的大眼珠子水潤潤的,雖說是她認不出人了,但好似還是受了委屈,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一般。


    “若是二娘認出我是誰了,我就給你報仇。”那郎君柔聲哄道,脖頸微微下垂,注視著小女郎耳垂下的碧玉耳璫,耳垂圓潤,明月璫亮而有光澤,圓頭猶如滿月,小巧而精致。


    白淼淼察覺到他的視線,不舒服地動了動腦袋,頭頂的珠花蝴蝶羽翼便也跟著在風中顫了顫。


    小郎君移開視線,去朝著她伸出手來……


    白淼淼嚇得立馬後退一步:“你……”


    那隻手卻隻是輕輕落在她肩頭,撿開一朵落梅。


    白淼淼盯著那撚花的指尖在自己眼前一閃而過,怦怦直跳的心這才安靜下來,小心地鬆了一口氣。


    再聽頭頂上的聲音含笑,語氣溫柔,繼續哄著:“總該知道今日是誰救了你吧。”


    白淼淼心中為難,卻又覺得說的很有道理,聞言眨了眨眼,強忍著害怕,小心翼翼抬起頭來。


    先入眼的自然是他胸前護心鏡上還未擦幹淨的血跡,血跡一層一層疊上去,常年來不及擦幹淨,便露出陳舊的痕跡,連著護心鏡都顯不出色來,她看得心跳加快,可大概因為這身衣服是阿耶和阿兄們經常穿的,上麵也時常帶著血,便也沒有尋常女郎那般心驚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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