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道影子倒影在車簾上。


    盛昭見人不說話,長臂一揮,彈了彈正在發呆的某人發髻上的蝴蝶。


    蝴蝶立刻顫顫巍巍抖了起來。


    白淼淼被撲頭蓋臉湧過來的皂角香蒙了一臉,下意識側首去看他,冷不丁看到一雙淺淡的眸子,少了一貫的笑意,在微亮的日光下竟顯出幾分無聲的涼薄來。


    隻那一絲冷淡在觸及到白淼淼的視線後很快便暈上一層笑意。


    盛昭對著那道影子抬了抬下巴。


    碧酒的手已經放在簾子上了……


    “碧酒,你,你先別進來!”


    車外的影子一頓。


    “怎麽了,二娘。”碧酒不解問道。


    白淼淼呆呆地抬眸去看盛昭。


    她素來是不會撒謊的,還未開口騙人,小臉就漲得通紅,一個字也憋不出來。


    盛昭忍笑,順手指了指茶幾上的蘋果。


    “二娘。”碧酒見人沒說話,有些擔心地準備掀開簾子。


    隻是還未完全掀開簾子,二娘便自己靠了過來,一張小臉露了出來,眼睛水潤潤的,見了人便垂下眸,小聲說道:“你幫我去後麵的馬車上看著那筐蘋果,等會回家做蘋果酥吃,不要被磕壞了。”


    碧酒一看二娘小臉紅撲撲的,一開始還擔心二娘是不是有心事,現在一聽,才知道是二娘又貪吃了,唯恐那筐蘋果磕著碰著,放不了久,平白浪費了。


    “好。”她笑了笑,利索地跳下馬車,“保證一個壞的都沒有。”


    白淼淼心中鬆了一口氣,連連點頭。


    馬車內,盛昭見小娘子慢慢吞吞爬了回來,又乖乖在角落裏坐好,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


    白淼淼氣惱地瞪了他一眼。


    “這麽大的人了,連個撒謊也不會。”盛昭笑說著。


    白淼淼歪頭,無辜反問著:“所以三殿下很會撒謊?”


    盛昭臉上笑容一頓,立馬收斂笑容,義正辭嚴說道:“我一點也不會騙人。”


    “那你還叫我用蘋果把碧酒支走。”白淼淼打量著他,冷哼一聲,“你現在就在撒謊。”


    她越是認真,盛昭便越想笑:“你今日突然這麽聰明了。”


    白淼淼眉心一皺,睨了盛昭一眼,隨後憤憤說道:“你果然一直覺得我笨。”


    “小時候還騙我說我隻是開竅晚。”


    “大騙子!”


    盛昭這會是徹底笑不出來了。


    —— ——


    馬車走在熱鬧的長街上,外麵是絡繹不絕的叫賣聲,白淼淼團在角落裏,專心地打著手繩,任憑盛昭如何哄也不扭頭看他一眼。


    “二娘怎麽會笨呢。”


    “四弟才叫笨,到現在兵書都讀不通,每次在軍營裏都要挨罵的。”


    “你看你小時候的事情都記得這麽請,怎麽會笨呢。”


    “我請你吃糖果點心好不好。”


    白淼淼編手繩的動作一頓。


    盛昭立馬乘勝追擊,彎腰低頭哄道:“你想吃什麽口味都可以,為期三日,到時候我找個借口偷偷帶你出來頑,保證不會被任何人發現。”


    白淼淼終於扭頭去看盛昭。


    盛昭嚴肅點頭:“真的,說三天就三天,保證你吃得痛快。”


    白淼淼眼睛一亮,可很快那點歡喜就被壓了下來。


    盛昭臉上的笑意緩緩斂下,訕訕說道:“還生氣啊!”


    白淼淼把手中的繩結無意識地勾了勾,隨後看著他眨了眨眼,理直氣壯嗯了一聲。


    聽著就不太像生氣的,反而像是有鬼點子在腦中。


    盛昭倒是配合,苦著臉問道:“那如何才能不生氣呢?”


    “你要是把這事如何處理好的的經過跟我說。”白淼淼的下巴抬了抬盛昭手邊的那道折子,“我就不生氣了。”


    盛昭揚眉:“二娘何時這麽關心這件事情了。”


    “那你別管。”白淼淼皺了皺鼻子,惡狠狠威脅到,“你到底同不同意。”


    “同意,怎麽不同意。”盛昭好整以暇說道,“能讓我們二娘開心的事情,區區小事,自然是同意的。”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白淼淼被人捏著把柄,是以被人打趣了,也隻能悶悶瞪了他一眼,繼續低著頭編花繩。


    盛昭捏著手心的花結,臉上是抑製不住的笑意。


    “這個是打給誰的?”他見著有一根花繩要打好了,強忍著心中的酸意問道。


    白淼淼有些煩了,動了動腿,整個人縮在角落裏,敷衍著:“少管我。”


    “又是給你耶兄的,我以為這東西隻我一人的。”盛昭酸溜溜說著。


    白淼淼盯著手中明顯是女孩子帶的手繩,惱羞成怒:“閉嘴。”


    盛昭隻要閉上嘴,眼睛卻緊盯著那花繩,也不知腦子裏在想些什麽。


    “你剛才說要我幫你做什麽啊?”馬車裏難得安靜一會兒,白淼淼猛地想起剛才的事情,隨口問道。


    “想要你給白老將軍寫封信。”盛昭見說起正事,這才勉強收回視線,淡淡說道。


    “給阿耶寫信?”白淼淼不解抬頭,“我寫了啊,昨日剛寄出去。”


    盛昭目光落在窗簾斑駁的光斑上,小聲說著:“你的信我派人截下了。”


    白淼淼吃驚地瞪大眼睛,不高興說道:“你截我的信做什麽。”


    “你謄寫一封這樣的內容,夾在你的信件中,最好是頭尾都是你自己的東西,把這句話插進去就可以了。”盛昭神色自若地從袖間掏出那張紙,自然地塞到白淼淼手中。


    白淼淼低著看著手心的紙,隻看到正中隻寫了四個字——勸四歸京。


    馬車內的氣氛倏地安靜下來。


    白淼淼盯著那幾個字,半晌沒說話。


    “四殿下,為什麽不願意回來啊。”她捏著紙張邊角頁,怔怔問道。


    阿娘和阿霜看一眼就能想明白的事情,她卻好似走在迷路中,連著迷霧中的輪廓都看不清,可偏偏這件事情又和她息息相關。


    “他不是和殿下關係很好嘛?”她想起阿娘說起的籠中鳥,忍不住猜道,“殿下為什麽一定要他回來?”


    若是不回來,他還有軍功伴身,拖到最後,未必不會有轉機。


    可若是回來,三殿下這幾日的遭遇便是他的遭遇,甚至會更慘。


    ——甚至會死。


    盛昭側臉微動,看著麵前一臉苦惱的小娘子。


    金風玉露的小娘子細眉緊皺,明明有著滿腹心思,可落在漆黑的瞳仁中卻隻剩下惆悵的迷茫。她明明想不通關竅,卻又沒有莽撞地詢問,隻是用自己的方式一點點摸索著外麵的世界。


    “他回來才是最好的。”盛昭絲毫沒有不耐,輕聲說著,“置之死地,才能後生。”


    —— ——


    大福殿內,六殿下盛宴正準備出門赴宴,遠遠看到三殿下正遠遠從外麵走來。


    他心中微動,垂眸站在台階上,想起昨日阿娘說的話。


    太上皇很想回來,他一向中意盛昭,至於昭儀生的九皇子盛暉自幼體弱,其餘幾個要不生母卑賤,要不性格軟弱,隻有兩位和他有一爭高下的本事。


    一個是四殿下盛顯,一個是三殿下盛昭。兩人都有軍功在手,聲名赫赫。尤其是盛昭,聽說太上皇很是屬意這位背負不詳命運的三殿下。


    兩人遠遠看到各自的影子,眸光遠遠對視一眼,隨後移開視線,目光在宮內行走的小黃門身上掃過,腳下默契地朝著各自走去。


    前朝皇子公主眾多,公主尚能在母妃殿中居住,但皇子七.八歲後就要離開母妃身邊,為了安置這些年幼卻還未及冠的皇子,就在大內修建了一處大福宮,又名“十王殿”。


    皇室子嗣集中居住於此,生活起居都是宮中宦官照料,一日三餐由家令侍奉,皇子侍讀則親自挑選當年的進士,詩書教學更是請了大儒來教導,再有監院中官總管。


    這些中官要把皇子們的一舉一動每日寫成冊子遞交給陛下。


    若是兩位殿下互見卻不打招呼,陛下會不高興的。


    兩位殿下相差三歲,身形卻是差不多高,隻六殿下更為清瘦一些。


    “六弟。”


    “三哥。”


    兩人笑著打了招呼,隨後各自移開視線。


    不遠處的中官虎視眈眈地盯著兩位殿下。


    朝堂上的紛爭一向是後廷的風向標,最是能聞到味道的黃門們第一時間接收到這樣的風聲。


    “六弟這是打算去哪裏?”


    “三哥刀上的花結拿來的?”


    兩人耐著性子,異口同聲開口。


    “韋相開了梅花宴,特去赴宴。”盛宴笑臉盈盈反問著,“難道老師沒有請三哥嗎?”


    盛昭也不惱,隻是百無聊賴的搖頭:“六弟好去。”


    兩人各自沉默著,盛宴隻好把目光看向這位三哥身上唯一的亮色:“好精致的花結,掛在刀柄上倒是可惜了。”


    盛昭冷淡的眉眼上,突然露出一絲笑來,伸手縷起一截繩結,笑說著:“好看嗎?”


    盛宴楞了一下,不明白這話的意思,謹慎說道:“好看。”


    “好看就對了。”盛昭撫了撫花結上不存在的灰,意味深長說道,“我的。”


    盛宴一頭霧水地看著盛昭慢慢悠悠朝著自己的院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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