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製成的義肢,使得巴裏特整個人看上去,活像是半金寓構造的機器人。對比情報與電子屏幕上捕捉到的戰艦數量後,他將手臂朝前重重一揮。頓時,整個艦隊三從三個方向,朝著這支塗有聯邦航運公司徽記的商隊猛撲過來。


    老規矩:三百艘輕巡洋艦組成a隊,從左翼進攻。三百艘驅逐艦組成b隊,從中央突進。剩下的兩百艘直插隊尾,切斷他們的退路。


    隨著一聲令下,所有塗裝斷天海盜團徽記的戰艦,分從三個指定方向徑直襲來。它們根本不於護衛艦隊多加糾纏。稍一接觸,便以最快的速度掉頭變陣。仿佛三隻碩大無比的蒼蠅,正圍繞著一塊肥美的鮮肉嗡嗡起舞。


    變陣。


    分兩列橫隊。


    繼續變陣,成四列橫隊。


    再變,列方形防禦陣。


    一連串的指令從趙毅口中順序下達。


    發散開的意識能量也在他引導下,迅速擴展延伸到每一艘戰艦的核心電腦。配以艦上人員熟練的操作,使得整個艦隊已如五指般靈活。無論海盜艦隊從任何方向襲來,都能在第一時間改變艦列,以最強的火力輸出形態迎擊而上。


    他的全部精神能力最多隻能控製十餘艘戰艦。然而,合擊並進這種戰術,劉楓等人早已在ag64基地裏演練過無數次。單從控製角度來看,已經等同於最精銳的聯邦戰艦部隊,甚至更強。


    中子炮和相位波動炮發射的熾熱能量,以紅白兩中顏色發散出劇烈的光暈。粒子射線和焚化射線粗如手臂的激光,瞬間灼穿了戰艦表麵厚厚的裝甲。數以千計的等離子導彈和伽馬脈衝魚雷在空中橫衝直撞,每一次撞擊,都會帶起片片充滿死亡的光團。隻有那些能量罩尚且能夠維持的戰艦,才能從這種可怕的攻擊下僥幸存活。


    十餘分鍾後,斷天海盜團的第一波攻擊已經結束。當所有出擊戰艦在旗艦附近重新集結的時候巴裏特這才驚異地發現:八百多艘輕型戰艦,竟然隻剩下不到五百。


    反觀對方的護衛艦隊,仍然保持一百二十艘的滿編隊形。除了偶有幾艘的防護罩已經微微見紅,其餘的甚至都還保持著淡藍色的全防狀態。


    這,這怎麽可能


    巴裏特的雙眼登得溜圓。他實在無法相信,即便是以三倍戰力同時發起攻擊,對方卻絲毫沒有任何損失。這在他看來,簡直就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然而事實就是如此。監控電腦清楚地記載了所有戰鬥畫麵。無論海盜艦隊從哪一個方向進攻,對方都能在第一時間完成陣形的變化。他們利用三支艦隊攻擊的時間差,順序變幻成對應的陣列。如此一來都能在所有方向形成最強火力輸出狀態。密集的炮火射擊下,海盜艦隊隻能選擇撤退。


    與此同時,坐在旗艦上的趙毅,心裏同樣充滿了驚訝。


    在雇傭兵營受過係統訓練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眼前這支海盜艦隊的集結和攻擊速度,遠比普通艦隊快得多。而艦載電腦的時間記錄表上,也證實了這一點。


    以人類聯合軍公布的列陣轉換標準為例:驅逐艦和輕巡洋艦完成單艦轉體的時間,以一分零六秒為優秀。而對麵這些海盜戰艦的平均時限卻在四十五秒以上。


    這顯然不符合常理。


    海盜終究不是軍隊。無法做到令行禁止的情況下根本談不上什麽變陣速度。如果說,區區一支以掠奪為生的海盜艦隊,竟然比聯邦軍還要精銳這種事情無疑是個笑話。


    望著電子屏幕上顯示的數據,趙毅的雙眉不禁微蹙起來。


    他忽然想起臨行前,將軍臉上的凝重和期待之色。顯然,對於此次出擊,周以銘同樣抱有很大的期待。


    這究竟是為什麽呢


    難道正是因為速度和時間上的關係,使他對於斷天海盜團的劫掠無能為力


    想到這裏,趙毅不禁豁然開朗。


    肯定是這樣。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巴裏特這個海盜頭子,應該也是一個精神控製強者。


    想通其中關節的趙毅不再遲疑,他舒展眉頭朝著守候在身邊的劉楓命令道:全軍突擊,殲滅斷天海盜團。


    發散開的意識能量,在最短的時間裏,把命令傳遞到了每一艘戰艦的控製核心。所有的戰艦都高高仰起艦首,在尾部噴出的巨大動能推進下,朝著陣形已近零亂的海盜們疾馳而去。


    老大怎麽辦你倒是快拿個主意啊


    旗艦斷天號上,臉色慘白的巴裏特麵對手下的催促,默默地搖了搖頭,從嘴角擠出一絲苦笑:這次是我看走了眼。咱們遇到高人了。我不是他的對手。你們也不行。


    那,那怎麽辦


    海盜急了:所有的兄弟都在艦上。難道就這麽等死不成


    突圍吧


    巴裏特落寞地靠在椅子上命令各艦分頭撤退,到d5星域集結。隻有這樣


    突然,站在一旁的海盜連聲驚叫:老大,你快看


    電子屏幕上,用作表示己方安全區域的綠色已經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樣的通紅。上百艘輕型巡洋艦已經衝進混亂的海盜艦群,炮門全開的戰艦正朝著兩側肆無忌憚地發射著密集的光束和飛彈。就在這個時候,四個以十艘為單位的艦隊迅速搶占了有效攻擊位置,正將粗大的炮口高高仰起,死死瞄準所有想要突圍的戰艦。


    巴裏特隻覺得心底一片冰涼。雖然同樣都是使用精神控製,他卻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有人能夠在如此之短的時間裏,完成重編突進包圍和攻擊等一係列動作。而且,幾個分艦隊相互間的銜接完美無缺。根本沒有絲毫縫隙可鑽。


    斷天海盜團的通話頻道裏一片混亂。求救叫罵哭喊和爆炸的轟鳴充斥著人們的耳膜。無計可施的巴裏特臉上,也是一片頹然。


    老大咱們,咱們投降吧站在旁邊的海盜可憐巴巴地說道。


    投降決不


    忽然巴裏特仿佛打了雞血一樣從椅子上猛跳起來,抓過控製席上的通話器連聲狂吼:不要亂,所有人聽我的命令。以旗艦為首,集中所有火力朝六點鍾方向射擊。一定要撕開一個口子


    說罷他微微閉上眼睛,雙手俯撐在控製台上。把全部意識能量灌注到剩餘的每一艘戰艦裏。控製著混亂的艦隊按照預定計劃,朝著指定方位猛衝而去。


    這家夥看來是要拚命了。


    看著監控屏幕上顯示的畫麵,趙毅輕輕了搖了搖頭。旋即下令:集中火力,打掉對方的旗幟,逼降他們


    轟


    一聲令下,從排成橫列的戰艦炮口中噴射出一團團火焰和密集的光束。由於攻擊麵太過集中,十餘艘衝在最前麵的海盜戰艦當場汽化。順穿而過的能量打在尾隨其後的戰艦表麵,把藍色的防護罩瞬間降至紅色。就在圓形的光罩徹底喪失的一刹那,所有引擎均已損壞的斷天號再也無法保持動力。隻能在慣性的推動下,朝著附近的艦陣撞了過來。


    放出機械臂,捕獲它


    十餘隻粗大的機械鋼爪從各艦前端伸出,它們死死插進斷天號已經焦黑的戰艦舯部,牢牢卡入堅固的龍骨之間。在這種無法抗拒的力量麵前斷天號終於被固定在一片金屬構成的撐架內部,再也無法動彈。


    閣下,你看


    就在這時劉楓忽然指了製電子監控屏幕,意外地叫了起來:他們打出了記號。


    藍色的全息畫麵上,所有用紅色光點表示的海盜戰艦中央,都釋放出一個小小的古代字母。與正常電子通訊所使用的綠色標識不同,這些獨立的符號中央,卻是一片耀眼的白色。


    白色記號,相當於古代戰爭中承認失敗一方,主動打出的白旗。這也意味著,殘留的五百多艘海盜戰艦,全部選擇了投降。


    打穿斷天號的裝甲板釋放登陸舷梯。投降這種事,必須確認之後才能有效。


    幾分鍾後,一隻巨型鑽頭從疾風之狼的側舷伸出。在刺耳的撞擊聲中,斷天號厚厚的金屬壁板上,被鑽出一個直徑五米左右的扁圓形缺口。與鑽頭連接在一起的登臨管道隨即直插而入。在管口的機械臂用塑化膠質迅速封住所有破口後,神情冷肅的趙毅也在數十名荷槍實彈的武裝平民護衛下大步走進了斷天號的船艙。


    巴裏特仍舊坐在艦橋的指揮席上。在炮擊的震蕩下,兩根從前座上飛起的鋼管,一頭紮進了他的腹部。把他的整個身體與厚實的椅背牢牢固定在一起,根本無法動彈。


    年輕人你就是這支艦隊的指揮官嗎咳咳,真是想不到啊我居然會敗在你這麽一個小娃娃手裏。咳咳


    大團的鮮血從巴裏特口中湧出,其間也夾雜著零散的髒器碎片。甚至就連喘息和說話的時候,也能聽到沉重的口鼻顫音。顯然,插入腹部的鋼管已經破壞了他的肝髒。再不搶救,隻能等死。


    先別說那麽多了,留著力氣養好傷口。


    趙毅麵無表情地揮了揮手,平靜地說:既然你已經投降,那麽我也會給予你戰俘的待遇。我查過相關資料,你從未殺害過被劫持商船的船員。單憑這一點,我就能保你不死。


    看,看不出,你這個小娃娃倒還挺有良心哈哈哈哈


    忽然,巴裏特爆發出一陣神經質的狂笑:真他媽的想不到,該死的聯邦政府裏,也,也有還算不錯的人咳咳,有意思有意思啊嘔,嘔


    劇烈的氣管抽動,引起大量的淤血向上灌湧。雙目圓鼓的巴裏特緊緊抓住座椅的扶手,拚出一灘暗紅色的血塊。片刻耗盡力氣的他隻能仰麵半躺在椅背上,用虛弱的目光,久久地注視著麵前的人們。


    醫護兵,快把他抬下去


    就在趙毅發布命令的同時,巴裏特突然伸出枯瘦的手臂,死死抓住他的衣袖。以無比企求的口吻道:我,我知道沒有資格向你提出任何要求。可可是你能,能放過我的那些兄弟嗎


    當然可以。


    趙毅不假思索地答道:他們已經投降。按照相關法律,隻要沒有人指認他們犯有殺人罪,他們都能獲得戰俘的待遇。先不要談這些了,你快點接受救治吧


    怎麽你不希望我死


    巴裏特的眼睛裏,閃爍出意味莫名的目光。他不無譏諷地嘲笑道:也對,咳咳用,用一個活著活著的海盜頭目邀功請賞,的,的確是筆不錯的買賣。


    我隻是不想看到一個本該能活下去的人白白死在這裏而已。


    趙毅歎了口氣:我看過你的檔案,像你這種情況,完全可以申請寬大處理。加上你從未有過屠殺被俘船員的記錄,相信法官在量刑的時候,會以此為依據從輕。你才五十多歲,即便被判入獄六十年,出來也還有近二十年的時間可以得到自由。我們比舊時代的人類要幸運得多,壽命也更長。活著總比死了好。


    巴裏特頗感意外地怔了怔,旋即緩緩地點了點頭:小子,你還不錯至少至少比我遇到的那些狗雜種,要強得多。


    有什麽話,留著以後再說。先接受搶救吧


    就在趙毅想要拉開座椅的一刹那,虛弱的巴裏特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慘笑著說道:不用管我。我等這一天,已經已經很久了十,整整十年了,再不下去,羅娜和傑克會寂寞的。


    兩滴渾濁的淚水,從巴裏特的眼角滑落,濺在布質的衣服上,滲出一片淺淺的濕痕。


    他舉起右手,艱難地仲進懷裏,摸出一隻精致小巧的音樂盒,慢慢舉至嘴邊,用帶血的牙齒緊緊咬住發條上的鑰匙連轉數下。頓時,悠揚動聽的樂聲,從緩緩旋轉的盒中飄散開來。


    這是是羅娜生前最喜歡的東西。


    望著音樂盒麵上兩個翩翩起舞的小人,巴裏特不禁老淚縱橫,透過電子屏幕反射的淡淡熒光,可以清楚地看到,在他的臉上,滿是無法用語言表述的思念和期望。


    老婆兒子別急,我這就下來陪你們。我們一家,又可以團聚了。


    說著,他抬眼看了看旁邊的趙毅。沉吟片刻,從脖子上取下一條半舊的項鏈,喘息著說道:娃娃,你你是個好人。我,我沒有什麽能留給你的。這個就當作是我的一點,一點心意吧


    不待趙毅開口,巴裏特已經把項鏈重重塞過。又叫過附近一名神情倔強的海盜少年,懇切地說道:他,他叫肯特。是是我收養的一名孤兒。請,請多照顧


    一團倒湧上來的血塊,帶起了劇烈的咳嗽。重新緩過氣來的時候,巴裏特的臉上已經看不到絲毫血色。甚至就連眼中的目光,也變得無比暗淡。


    他已經不行了。


    娃娃娃,能,能滿足我一個最後的願望嗎


    望著拚盡全力說出這句話的老海盜,趙毅隻能默默地點了點頭。


    巴裏特使出最後的力氣,從貼身衣袋裏摸出一張納米信息磁卡,奄奄一息地說道:這裏麵,有羅娜,羅娜和傑克的墳地坐標。求,求你把我們,我們埋在一起吧


    話未說完,他的手臂已經無力地垂下。斜靠在椅背上的頭顱也歪朝一邊。隻有嘴角還在慢慢溢出的暗紅液體滴墜下來,在光潔的地板上,凝成一灘腥色的印記。


    半小時後,投降的海盜戰艦已經完成了整編。從各艦上分出的平民們,迅速控製了戰艦的要害部分。至於海盜,則被集體關押在艦上的禁閉室裏。


    閣下,這艘船該怎麽辦要不要擊毀它


    望著屏幕上外表已是焦黑且殘破不堪的斷天號,劉楓小心翼翼地建議。


    放了它吧記得給它一點動力。就讓它成為巴裏特的記憶,在宇宙裏慢慢遊蕩吧注:宇宙中的物質由慣性牽引。可以在喪失動力的情況下,做無限循環運動。


    趙毅說話的速度很慢。隻是平淡的聲音裏,卻隱隱能夠聽出一絲淺淺的悲傷和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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