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台酒,據說是古老地球時代的一種極品名酒。


    這種酒香氣濃而不膩,醇香優雅,回味無窮。按照古書記載,此酒聞而先醉,香飄十裏。遺憾的是,宇宙曆0012年的時候,記錄酒液配置方法的移民艦隊,在離開地球的時候,遭遇了大規模的隕石雨。整個艦隊無人生還,而這種曾經被地球國家譽為國寶的白酒,也從此消失在人類文明的長河中。


    趙毅曾經不止一次在宇宙網絡上看到過有關茅台酒的評論。品酒家們總是用充滿遺憾和期盼的口吻談起這種失傳已久的液體。甚至不惜開出天價,以求真正的茅台酒一嚐。


    正因為如此,當聽到茅台酒配方這幾個字的時候,他想都沒想,直接舉起了購買的號牌。


    這種東西,也隻有你會相信。


    望著不明就裏的他,張小嫻好氣又好笑地搖了搖頭:如果是真正的配方,怎麽可能隻賣十萬標準貨幣又怎麽會在昆泰沙這種偏遠星球拍賣要知道,隻要是真品,無論聯邦還是泛聯合的任何品酒家,都會給出難以想象的天價,甚至可以在文明世界掀起前所未有的商業風暴。你啊真不知道應該說你什麽好。


    果然不出所料,幾分鍾後,結清款項的趙毅拿到所謂茅台酒配方的時候,臉上的神情頓時變得一陣青白。


    一噸沙子兩噸石頭五公斤食鹽二十公斤鹹肉三條被同性戀者穿過的丁字褲六兩過期的


    這哪裏是什麽珍貴的配方簡直就是一張莫名其妙的怪異貨品清單。


    這種東西,我手上還有兩份。上麵記載的物品比這還要嚇人。怎麽樣,想看看嗎


    望著哭笑不得的他,張小嫻抿嘴笑道:這本來就是一個惡作劇。早在幾年以前,我就聽說過昆泰沙席爾維斯特拍賣行的大名。這是一家搞怪和另類拍賣聞名的機構。他們經常會弄出一些沒有價值的拍賣品。正如桑貝說過的那樣這應該看做是另類的娛樂。不過,也隻有在這種偏僻的地方,才會將其當作拍賣品來出售。如果是在行政星,絕對沒有任何一家拍賣機構會受理。真是想不到,聰明絕頂的守備官大人,居然也會犯下如此幼稚的錯誤。嗬嗬


    趙毅啞口無言。


    他非常直接地無視了跟著茅台酒配方一起送過來的英俊男性拍賣師,而將目光重新距離到台上。那裏,已經重新出現了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她正衝著自己微笑,甚至撅起嘴唇送來一個無比性感的飛吻。


    下一件拍賣品,是一個非常強壯的男人


    女拍賣師說話的語調明顯過於誇張,其中更帶有強烈的另類誘惑成份:這就是昆泰沙監獄裏的一百一十八號囚犯。起拍價,二十萬聯邦標準貨幣。


    買下他


    忽然,桑貝湊近趙毅耳邊,急促興奮,且刻意壓低聲音說:快趕快買下他這就是我所說的,最具有價值的貨物。


    一個囚犯


    趙毅偏過頭,疑惑地看了奴隸販子一眼,再次皺起眉頭:你確定


    桑貝用力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雖然諂媚,卻不容置疑。


    我以全能真主的名義發誓就是他


    昆泰沙星球的監獄,設置在兩萬米深的地下。


    至於重獄,則在監獄的最下方。


    早在大移民時期,昆泰沙隻是作為宇宙船隊的中繼補給站。隨著泛聯合的分裂,這裏也成為地球聯邦軍的前沿哨卡。由於資源貧瘠,沒有開發價值,昆泰沙漸漸淡出了兩大勢力的直屬控製圈。不過,從戰爭時代遺留下來的很多設施,直到現在仍然能夠使用。


    其中,就包括軍方在那個時候建立的特殊監獄。


    這裏的環境陰暗潮濕。長年被積水浸泡過的牆壁和地麵上,積有一層綿軟滑膩的苔狀物。無法竄上地麵的老鼠和各類泥蟲隻能以它們為食。排泄的糞便則是苔蘚的最佳養料。於是,一種奇妙的食物平衡,就這樣在暗無天日的地方默默地持續著。


    這裏是整個星球最髒最臭的地方。


    髒,是因為破裂管道中滲出的少量汙水流淌下來,最終隻能淤積在牢底。成為深黑色的半黏狀存在。


    臭,則有兩方麵的原因。


    一是汙垢自身散發的氣味所導致。


    二則是沉涸在牢中各處的腐爛屍首。


    重獄,是關押特殊囚徒的地方。如果犯人在這裏不幸身亡,卻也不算一件壞事。至少,聯邦政府能夠省下一筆喪葬費用。在牢獄深處徘徊的蟲鼠們,也會增添幾頓美味兒的肉食。


    浸泡在積水中的屍體,肌肉很容易就能散開膨脹。尤其是長時間被水浸透之後,腐爛的體液和腥臭的髒水混雜在一起,把原本緊密的肌肉組織徹底黏化。稍微用力一抓,腐肉就如同綿軟稀爛的漿糊般整塊脫落下來。隻留下一具被泡得滿是黃黑的幹瘦骨架,靜靜地沉落在泥水間,成為這裏永遠的住客。


    據說,這樣的肉老鼠最喜歡吃。為了爭奪難得的肉食,甚至會凶性大發,連同自己的同類一道咬死後,撕裂對方的肚腸,把已經吞咽下去的東西再度變成自己的口中之食。


    這絕對不是傳說。被押進重獄的時候,趙毅正好目睹了這樣一幕慘烈的爭食場麵。不過,幾隻亡命撕殺的老鼠最終都沒有決出最後的勝者。彼此都受了對方致命一擊的它們,隻能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望著從自己被撕破胃袋中溢出的,那些已經被泡得和麵包殘渣沒有什麽兩樣的腐肉,在如墨的黑水中被旋渦卷上覆下,永遠成為牢獄中的一部分。


    站在通往地下黑獄的牢籠門口,望著那些鏽漬斑斑的金屬柵欄,趙毅不由得再次轉過身,用探詢的目光望著奴隸販子桑貝。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第幾次這樣做。可是,趙毅仍然覺得心裏充滿困惑。


    第一次舉牌,就毫無困難的買下了所謂的拍賣品。


    二十萬的價錢,換來一個犯人。


    您會發現這筆錢花的絕對物超所值。


    桑貝半躬著腰,用過於甜膩的聲音說:我是通過拍賣行的內部人員才打聽到,有這麽一個人會被當做貨物出售。


    你見過他


    趙毅的眉頭依然緊鎖。


    沒有。


    奴隸販子認真地說:他是一名海盜,一個被聯邦和泛聯合雙重通緝的重犯。


    昆泰沙是一顆自由星球。誰逮捕了他為什麽要拘禁在這兒還有,這裏本來就是海盜的銷贓場所,為什麽會出現這種狀況


    趙毅的問題很多,也符合情理。


    昆泰沙也有自己的規矩。


    桑貝耐心地解釋:為了保證聯邦與泛聯合不對這裏采取占領手段,總有一些被通緝的重刑犯會被抓獲。我們的確需要海盜搶劫得來的貨物,可是作為交換,也必須把一部分人送給聯邦或者泛聯合。嗬嗬這麽說吧有資格被抓的,都是那些沒有背景,在兩大勢力範圍沒有財產基礎,也沒有強大力量的罪犯。當然,我們從不招惹海盜。那樣做很蠢。隻有被兩大勢力通緝的強奸殺人偷盜等潛逃者,才是昆泰沙監獄的客人。


    買下他們有什麽好處


    趙毅直截了當地說:一個重刑犯,我看不出你所謂的價值究竟體現在哪裏


    不那可不一定


    奴隸販子連忙解釋:不是所有囚犯都會被當做貨物出售。隻有那些在聯邦與泛聯合做下大案,已經被預定為必死的人,才有資格擺上拍賣桌。您千萬不要誤會我不知道您對罪犯是否有過研究正如同古代哲人說過的那樣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罪犯也不例外。事實上,由於所在環境不同,以及以往的經曆,他們當中有些人幾乎可以說是金錢的化身。


    哦


    趙毅頗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我並非誇大其詞。就在前一次拍賣會,一名泛聯合商人買下了一個囚犯。從對方口中,他得知了兩億帝國元的下落。那筆錢是十六年前一次銀行劫案的贓物。除了他,當時的涉案者已經全部被殺。也許是為了獲得自由,那名囚犯把這個秘密告訴了商人。嘖嘖兩億帝國元,那可是一大筆錢。


    這不符合常理。


    聽到這裏,不單是趙毅,就連站在旁邊的張小嫻也連連搖頭:如果要的都自由,完全可以把贓物下落告訴抓捕他的人。而不是等到有人購買才說這些話。這樣做實在多餘,也不太可能。


    我聽到的故事就是這樣。


    桑貝臉上的神情無比真誠:至於要追究具體原因說實話,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但從某種方麵來看,奴隸的身份,其實比終身監禁更加淒慘。那意味著被買走的人永遠都是呼來叱去的狗。他們隨時可能被殺了吃掉,也可能被主人施以手術,成為另類的身體玩具。相比之下,昆泰沙監獄雖然恐怖,卻多少還保持著最基本的人類法則。嗬嗬總而言之,用二十萬買到一名囚犯,這價錢真的不貴。如果不是因為您是本店的大主顧,我也不會把這個機會讓出來。這種事情多少算是賭博,但花上二十萬探究別人內心的秘密,就算隻能得到一點點賣不上價錢的緋聞軼事,也可以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


    該死我討厭賭博。


    走在陰冷的腐水中,趙毅隻覺得腦子裏一直盤桓這個念頭。


    肮髒渾濁的汙水,一直淹過了足踝。越往裏走,積水越深。


    空蕩蕩的牢獄裏沒有一個人影。冰冷的水泥牆壁和堅硬的鋼鐵柵欄堵塞了所有出口。潮濕穹頂上剝落的殘破泥灰時有落下,似乎想用這樣的方式提醒被關押者:這裏,並非一片死寂。


    絕對安靜當然不可能。通風口處呼嘯而來的氣流發出輕微的低嗚。老鼠和食腐蟲在角落裏悉索。其間也偶爾會攙雜幾聲從遠處傳來意義莫名的哀嚎或者慘叫。所有的一切,都使這裏看上去,簡直就是活生生的地獄縮影。


    提起腳,踩著鞋底膠黏綿滑的淤泥,小心翼翼地攀扶著牆基,朝著黑洞洞的牢獄深處慢慢挪著步子。


    不知為什麽,趙毅忽然產生出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


    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下黑牢深處,似乎有著某種正在召喚自己的神秘。


    沒有依據,僅僅隻是憑借自己的直覺。


    當然,也可能是來自桑貝的那些話。


    在很多人看來,直覺根本就是虛幻縹緲的東西。人類所有的感知能力中,並不包括直覺的存在。隻有眼睛所能看到,自己親手觸摸到的物體,才是能夠被真正承認的事實。


    按照古代僧侶的說法,在人類目前擁有的六感之上,還有更加神秘,更加強大的第七第八乃至第十感知。而超越六感存在的第七感官,正是大腦思維意識擴散開來的探究之力。


    這種能力在現階段的文明社會,被稱為異能。也是進化者擴大自己腦部思維能力,強化智慧這一項目的表現。


    黑獄很深,安裝在牆壁表麵的冷光燈源極弱。提供的光照度根本無法看清任何東西。趙天隻能把意識能量慢慢擴散開來,形成一個以自己為中心而成的無形圓環。


    就這樣,在思維意識的引導下,他避開一具具滿是老鼠牙印且泡得發黑的人類屍骨,朝著略微有些變窄的獄底緩緩而進。


    哦


    悠悠的歎息,徹底打破了水滴從牆頂落下的節奏。在一處凹字形狀的拐角處,一個蓬頭垢麵的男人,正高懸著雙手被巨大的鐵鐐死死鎖在穹頂上。


    四條手臂粗細的全鋼鐐環緊緊卡住他的手腕和足踝。也許是為了防止逃跑吧幾枚鋒利的鐵釘也透穿手掌和足麵的骨節,深深地沒入牆壁中。不禁如此,甚至就連胸前的雙肋,也被兩天粗大的鏈條來回穿繞,最後又從肩頸處的鎖骨拉出。牽緊焊死在其頭部上方的兩側。


    他應該被吊在這裏很久了。無論是鐐銬還是鋼釘,全都露出被腐蝕的痕跡。沾滿鏽漬膿液的表麵已經隱隱改變了形狀。它們已經沒有原來那樣密實。稍微用力一拉,就能從腐爛的皮肉間拽出部分。


    聲音,應該是這個男人發出的。趙毅注意到:由於懸掛點不是很高,他那雙沒入積水的腳麵已經完全泡爛。幾隻渾身漆黑的老鼠正圍聚在那裏,津津有味地啃食著散開的皮肉。它們吃得是那樣專心,甚至能夠清楚地聽到啃嚼骨頭時發出的清脆斷裂聲。


    這聲音,活像是在吃炒豆。


    他是誰


    為什麽會關在這裏


    也許是想要解答趙毅內心的疑問吧被囚的男人忽然抬起了頭,透過蓬鬆垢亂的頭發,從喉間發出仿佛被沙子灌滿氣管,拚命想要從半窒息狀態解脫的嘶啞掙紮。


    你,是誰


    未等趙毅回答,他接著又呻吟道:我真蠢。被關在這裏的,當然隻能是犯人。


    有有吃的嗎忽然,他想到了一個新的問題。


    你很餓


    望著男人胸前滿是膿瘡和傷口的爛肉,還有小腿以下皮肉盡皆不見的森森白骨,趙毅無語地搖著頭,從衣袋裏摸出一大塊錫箔包裝的高能巧克力。


    用力掰下一塊塞進男人的口中。頓時,他的臉上現出一種陷入沉醉中的舒服表情。


    甜這是,糖。嗯很久沒嚐到這種滋味兒了。真是,懷念啊


    一塊巧克力,徹底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接下來的對話,雖然有些不太連貫,卻也足以讓趙毅明白其中的意思。


    男人名叫錫德裏克。是一名大盜。


    大盜這個詞,往往隻適用於那些作惡多端的人身上。為了表示內心的憤怒,人們也往往會在這一名詞的前麵加上惡貫滿盈殺人不眨眼之類的著重語。


    錫德裏克就是這樣一名大盜。曾經被地球聯邦與泛聯合列為十大重刑犯的他,手上至少沾有數千人的性命。被昆泰沙星球警備隊抓獲的前一天,他剛剛潛入一家教堂洗劫了所有的金銀聖器。不僅如此,還把本堂神父的腦袋割下來,高高掛在耶酥受難十字架的頂上。更抓住了四名修女肆意玩弄後,割掉她們的烤熟下酒。


    這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惡人。


    一個早就應該送上電椅,去地獄和魔鬼作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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