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這事依了十娘便是。”


    李甲對杜十娘敷衍一句,忽又輕佻說道:“不過,自離燕京之後,久未聞十娘作曲,如今夜泊江中,天時尚早,就請十娘輕歌一曲,以解旅途寂寞。”


    十娘一臉正色說道:“公子以後切不可再對十娘說此等輕浮孟浪之言,十娘此番隨公子出京,原為脫去娼家之名。


    如今,十娘已是良家之人,實在不想再聽到“彈唱”二字。”


    李甲心中不以為然,對十娘輕聲笑道:“船行半江,四下無人,輕歌一曲,有何不可?”


    杜十娘心中哀傷:“公子心中還把十娘當成煙花女子看待嗎?”


    李甲連忙討好道:“十娘言重了,太言重了。


    幹先不是這個意思,既然十娘不甘願,那這曲子不唱也罷。”


    李甲想將十娘抱在懷裏安撫,十娘心中餘怒未消,輕輕推開他,起身返回了中艙。


    此時,台下戲迷都看出來了,杜十娘和李甲之間嫌隙漸生。


    “十娘外柔內剛,自尊心又極強,而這李甲性子陰柔,紈絝之氣甚重,實在不是良配。”


    “唉,柳先生,可惜了!”


    看到這裏,宋昕心中不禁暗道不妙,這出戲好像正在往悲劇的方向走。


    一想到開頭的江中孤魂,這裏不就是十娘的葬身之地嗎?


    ……


    李甲見十娘仍未消氣,也沒跟著去中艙,隻身站在船頭甲板上。


    江水悠悠流淌,兩艘行船同向交匯而過,土財主孫富見到船頭上的李甲,驚喜叫道:“呦,這不是幹先賢弟嗎?賢弟這是要回臨安府?”


    李甲聞言抬頭笑道:“原來是孫兄,幹先離家已逾半載,惦念家中父母,此行正要返鄉,孫兄也要去臨安?”


    孫富點頭笑道:“對,孫某去臨安做點小生意。”


    燭火搖曳中,孫富遙見李甲的烏篷小船內有一道曼妙倩影,不由好奇問道:“賢弟,艙內何人?”


    李甲的神情變得十分得意:“艙中之人孫兄也認得,燕京城宜春院的花魁杜十娘,十娘如今正是在下的妻室。”


    聽說杜十娘嫁給李甲為妻,孫富妒火中燒:“呦嗬,十娘她怎就嫁於了你,兄弟,你可真是豔福不淺哪!快請弟妹出來見個禮吧。”


    “哈哈哈,這有何難?”


    李甲的神情變得更加得意,他回身朝艙中喊道:“十娘,孫富兄來了,請出艙來相見。”


    良久,艙中才傳來杜十娘清冷的聲音:“唉,十娘如今已是良家,自是不能見生人的了。”


    孫富立刻嘲諷道:“嘿,你瞧,半年前她就這樣,如今,更端起來了。


    得了,不見不見吧。


    賢弟,你我在這瓜洲渡口相見也是緣分,愚兄著人在艙中備下一些酒食,你過來,我們小酌幾杯?”


    聽到孫富的邀請,李甲神情有些意動,連忙向艙中的十娘報備。


    孫富見了,放聲大笑道:“賢弟可真孝順啊!”


    沒有理會孫富的調笑,十娘隻冷冷回了李甲一句:“少喝點,早去早回。”


    李甲上了孫富的船,二人在艙中飲酒交談,句句不離杜十娘。


    聽李甲訴說他與杜十娘這半年的燕京生活,孫富點頭附和道:“聽賢弟這般說來,賢弟對這個杜十娘可真真是愛到骨子裏去了,賢弟把自己從臨安帶來的金銀全花在她身上,甚至為了能整日陪她,都無心科舉仕途了。


    不過,賢弟對那杜十娘死心塌地,可她未必也這麽對你啊。


    據孫某所知,杜十娘與柳先生的關係可一直都是不清不楚的。”


    可不是嘛,十娘贖身的那一百五十金還是柳世叔出的呢。


    李甲心中有刺,端起酒杯,嘴上仍勉強笑道:“不會的,我相信十娘。”


    看到李甲的臉色,孫富眼神一閃,也跟著笑道:“嗬嗬,不會就好,不會就好,來,接著喝酒!”


    又飲了數杯,孫富道:“賢弟收納杜十娘之事,尊翁可知麽?”


    李甲如實說道:“尚未稟過家父。”


    “哎呀!賢弟你糊塗啊!”


    孫富裝出震驚神色:“伯父乃是朝廷的顯宦,為人正直,家法森嚴,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告而娶,已有一行大罪,更何況你娶的還是娼家之女,你想伯父能夠容你嗎?”


    李甲訥然:“這個……”


    孫富又道:“賢弟,想你半年前從臨安來到京城來求取功名,如今,半年時間已過,你錢財花光,卻仍是一介白身,回到家中,你將如何與伯父交代?


    賢弟,你好好想想,這一切都是誰造成的啊?


    就是這個杜十娘啊!”


    “啊,是十娘她誤了我?”


    李甲心中動搖,忍不住唱了一段西皮散板:“孫兄宴前侃侃論,句句言語動我心。隻怨一時荒唐甚,如今反悔也不能。”


    孫富大笑白道:“說什麽“如今反悔也不能”啊,隻要賢弟能夠懸崖勒馬,一切還有為兄。”


    李甲急忙問道:“孫兄有何計教我?”


    孫富神秘一笑:“辦法我倒是有,隻是你舍得杜十娘嗎?”


    李甲一咬牙道:“自是舍得的。”


    “好,隻要賢弟舍得美人,這事其實一點也不難。”


    孫富一拍桌案,朗笑道:“依我說,你就不該現在帶著杜十娘回臨安,你們現在回去,伯父必不能容下你們。


    此時,首要之事,還是你的功名和前程。你應該舍下杜十娘,孤身返回京城,專心讀書靜待恩科。


    以你的才學,不難金榜高中,到時候,也算是給伯父一個交代了。”


    李甲長歎道:“京城居,大不易,離下次恩科還有一年之久,幹先就是因為盤纏用盡,在燕京城過不下去了,才想著返回臨安的。


    況且,幹先孤身返京,十娘要如何安置?”


    “這個孫某也替賢弟想好了,我以千金相贈賢弟,以為賢弟趕考的盤纏,至於十娘,賢弟隻管將她寄在孫某家中,孫某自然會幫賢弟照顧好十娘。”


    孫富終於說出了他的目的,台下的戲迷和劇中的李甲都聽出來了。


    戲迷們在等著看李甲的選擇。


    宋昕尤為關注,心中暗暗懷疑自己不會真看錯人了吧。


    “相贈千金?”


    聽到孫富的這番話,李甲眼神頓時一陣熾熱。


    不過,一想到往日與十娘的恩愛,他的臉上又現出猶豫之色。


    孫富再次蠱惑道:“賢弟,杜十娘不過是一名娼妓而已,必不為伯父所容。若能以她換得千金,到時候賢弟金榜高中,要什麽樣的嬌妻美妾沒有啊?”


    李甲徹底下定了決心。


    見李甲收下了自己的一千兩,孫富大笑道:“賢弟,你先走吧,今晚回去好好勸勸十娘,明個清早,我便將十娘接回家中照顧。”


    李甲幾次欲言又止,猶猶豫豫想要反悔,終究舍不下金銀。


    看到李甲做出的選擇,台下觀眾立刻大罵起來。


    “這個孫富太有心計了!”


    “李甲才是真的渣,明明是他自己心誌不堅,無心向學,偏偏還將一切都推到了十娘的身上。


    若是他真的這麽愛十娘,愛到可以放棄仕途,又怎麽可能把十娘賣給孫富?”


    “這兩個人都不是好東西!”


    “現在才看出來,柳先生比這個狼心狗肺的李甲好太多了,十娘當初就應該和柳遇春在一起。”


    宋昕沉默不語,感覺自己也如杜十娘一般,被這個道貌岸然的李幹先給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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