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秦顯連爬都沒爬起來,此時,他如看陌生人一樣看著自己看中的藏品。


    怎麽……會這樣。


    藺綺身上沾了大蛇鮮紅的血液,她回頭看過來,目光清冽。


    秦顯看到合道主將出現的瞬間,心中就湧出一股濃濃的戰栗,事情好像已經完全脫離掌控,害怕在瞬間轉化為憤怒,他高聲斥道:“蠢貨!你知道你招惹的是什麽嗎!”


    藺綺垂眸一笑。


    她輕輕抬起一隻手,鮮紅袖擺在風中招搖,藺綺語氣可憐,輕聲道:“我知道呀,所以我好害怕,我想讓秦師兄保護我。”


    幾裏外,巨鷹咬死大蛇後,去而複返。


    “秦師兄那麽喜歡我,一定會保護我的,是不是。”她笑盈盈問。


    秦顯覺得她瘋了,他握緊劍柄,劍尖抵地,以最快的速度爬起來。


    藺綺眉眼彎彎,目光透過黃沙荒土,落在秦顯身上。


    纖細指節一彎,輕軟的聲音在黃沙中飄搖:“歸一符,炸吧。”


    秦顯周遭的荒土上,隱匿的歸一符接連炸開,耀眼的金光一道又一道升起,吸引了巨鷹的注意力。


    直到這一刻,感受著巨鷹憤怒熾熱的目光,秦顯才知道這些符紙炸開的目的。


    藺綺剛剛站在這裏,符紙就在這一方土地上扔著,但凡他多留意一眼,都不會發現不了,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


    他握劍的手攥得發顫,手背青筋暴起,秦顯牙齒打顫,道:“藺綺,我帶你掙分數,幫你殺金丹境魔物,為什麽,我待你不薄。”


    藺綺輕飄飄笑了。


    但凡秦顯真有他說得那麽無辜,她都會高看他一眼。


    她拿著一方幹淨錦帕,慢條斯理擦幹手上沾染的血跡,隻是道:“秦師兄,人性複雜,未見得我就是個好人呢。”


    秦顯瞳孔緊縮,渾身戰栗。


    漂亮的少女終於卸下所有偽裝,露出其頑劣不堪的本性。在那雙清潤剔透的眼睛裏,秦顯竟然看見了不可一世的淡薄和冰冷。


    和那個藍衣少年如出一轍。


    他厭惡藺綺身邊那個少年的目光,並深深忌憚他。


    直到如今才發現,藺綺和他是一類人。


    一根手指豎於唇前,藺綺漂亮的眼睛裏映著星火,好看又蠱惑,她笑得清甜,說:“秦師兄,要加油哦,不然你就死啦。”


    言語落下的瞬間,傳送符的光芒亮起,紅衣少女瞬間沒了蹤影。


    秦顯看著飛躍而來的巨鷹身影,歸一符的爆炸吸引了巨鷹的注意,哪怕那一箭不是他射的,他也沒處伸冤。


    藺綺,藺綺——


    錯看你了,你可真是好本事。


    秦顯在心裏不停咀嚼這個名字,目光陰狠,他握著本命劍,一躍而上迎上巨鷹。


    他隻是一個金丹,迎戰合道本就是天方夜譚。


    他現在唯一能靠的,就是朝暉劍法。


    朝暉劍法,專克魔物,他未必沒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秦顯咬牙而上。


    朝暉劍法第七式——火鳳耀日。


    金色劍氣縱橫交錯,幻化出火鳳幻象。赤色的神鳥羽毛閃亮,自秦顯的本命劍中飛出,火鳳扇動翅膀,無數金色粒子從羽毛上灑下,煙靄被照得清透明亮。


    此時此刻,城外混戰的所有修士都注意到了天上相撞的火鳳虛影和合道境主將。


    城外一角,江梅引渾身是血,眼神冷漠,割斷一個騎兵魔物的脖子。


    他抬眸望了眼飛翔的金鳳:“秦顯想殺主將?瘋了吧。”


    容儀章手握三枚銅錢,看著天上鬥誌昂揚的合道境主將,很懷疑自己能不能活著出秘境。


    她起卦。


    然後,從卦象中,看見自己鮮血流幹的死法。


    江梅引湊過來:“算出什麽了。”


    容儀章收起銅錢握在手中,微微笑道:“不準,不用看了。”


    江梅引慢吞吞哦了一聲,慢慢挪開了。


    容儀章又開始走神,目光透過耀眼金光,和被金光照得稀薄的煙靄,放在合道主將身上。


    剛剛她開草木升靈,借那一方土地上的枯草,看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秦顯在那裏,這個毫無疑問。


    但是,她為什麽還看見了藺綺。


    **


    緋色雲霞下,藺綺坐在收光劍上,鮮紅裙擺鬆鬆散散垂落而下,她往自己身上貼了一張隱身符,神色淺淡,看秦顯迎戰合道主將。


    秦顯,藏得挺深。


    因為有姐姐在,她習慣了做事留一線。但她其實很敬佩那些心狠手辣、心思歹毒的惡人,比如秦顯這樣的。


    可惜,秦顯狠辣,卻實在愚蠢。


    藺綺托著下巴,目光懶洋洋落在秦顯身上,輕歎一口氣。


    巨大鷹身盤踞在藺綺視野內,血口一張,吞噬金鳳虛影,它身上魔氣濃重,潑墨般的黑色塗抹天空,隨著火鳳的消失,炭黑煙靄有一次覆蓋整片大地。


    藺綺拈著一張死符,手心微微汗濕。


    即使遠遠隔著,她都能感受到合道主將的威壓。


    即使有秦顯在前,她其實也不能保證自己可以殺了它,藺綺撫了撫快速跳動的心髒,細致觀察巨鷹的殺招。


    不知過了多久,藺綺眼前四閃的劍光漸漸黯淡下去。


    藺綺解開隱身符。


    她站在劍上,再一次拿出青銅古舊重弓,青銅弓上抹不去的血腥氣讓不遠處的巨鷹雙眼發紅,這把弓的氣息,和尾羽上插著的箭矢一模一樣。


    藺綺目光薄涼,望著如長箭般刺來的巨鷹。


    她從巨鷹猩紅的瞳孔中,窺見了合道主將滔天的怒火。她射傷了它,還欺騙了它,它自然該憤怒。


    藺綺深呼一口氣,瑰麗目光透過重重煙靄,望著巨鷹鮮血粘膩的頸脖上,胸腔中燒起昂揚戰意,她抬起手,袖擺在風中晃蕩,像流動的火焰。


    她輕聲道:“死符。”


    刹那間,伴隨著藺綺的靈氣散開,數百張流動著詭秘符文的符紙出現在藺綺麵前,組成一堵密不透風的牆。


    藺綺指節垂下,隔著鮮紅袖擺,虛空畫出一個簡單符文:“化風。”


    伴隨著呼嘯風聲,數百張死符順著狂風的方向,砸向巨鷹的傷口,死氣彌漫,腥臭的血腥味兒充斥在空氣中。


    巨鷹吃疼,仰天長嘯,翅膀撲閃掀起大風,數十隻禽類魔物憑空而落,它們如同巨鷹的狂熱附庸,看見主人受傷,瘋了一樣不計後果地衝向藺綺,像鋒利的劍。


    多虧秦顯,藺綺剛剛就見識這一招了,不至於毫無防備。


    藺綺手一抬,燒起剛剛布下的數十張歸一符,歸一符碎屑飄散在黃沙中,如洋洋灑灑的一場雪,一隻又一隻魔物墜落,轟然墜地的聲音不絕於耳。


    藺綺的注意力投在這些小將上,隻片刻的工夫,巨鷹便出現在眼前,尖喙細長,直衝她心口處來,藺綺側身一躲,袖擺被撕爛,劇烈的疼痛從手臂延申至大腦。


    藺綺沒空去看鮮血淋漓的胳膊,翻身一躍跳上巨鷹的脊背。


    耳邊寒風如刀割,將藺綺的側臉刮得蒼白生疼,她雙手緊緊握著收光劍柄,收光劍身青白交錯,劍尖鋒芒閃爍,發尾金鈴唱響,她目光明亮,點漆瞳仁中璀璨如星。


    她找準時機,下手幹脆狠厲,刺向巨鷹的猩紅的瞳孔。


    **


    城外濃霧滾滾,炭黑如墨,看不清形勢,隻有滔滔不絕的揚塵,和時而響徹蒼穹的尖銳嘶鳴,昭示著城外前所未有的混亂和危險。


    藍衣少年本藺綺留在城裏,鬱悶得不得了。


    天都要黑了,藺綺還不回來。


    怎麽那麽不著家,白衣裳就是這麽教她的嗎。


    白衣裳會不會教人啊,怎麽把藺綺養成這樣,不會就讓他教,沒用的東西。


    少年走在街上,悶悶垂眸,懷裏還抱著一堆買來的甜食。


    他雖然從化神境跌下來了,但化神的感知能力卻沒下降,他隔著結界,望城外黑漆漆的煙靄,總覺得今夜城外不平靜。


    幾個滿身是血的修士迎麵走來,咕咕叨叨興奮地閑聊著什麽。


    少年依稀聽見主將、魔潮之類的字眼,他回頭,扯住一個修士的領子,嗓音清冽,問:“城外怎麽了。”


    修士們看著這個衣著華貴的漂亮少年,很和善地解釋:“城外有人在殺合道主將啊。”


    他們又嘰嘰喳喳地討論起來。


    “也不知道誰這麽有勇氣,參加仙門大比的這麽多人裏,修為最高的是藺少主吧,金丹六重。”


    “再高也高不過金丹了,金丹殺合道,刺激啊。”


    “……”


    少年聽他們說話,心中狐疑。


    有人在殺合道主將?


    殺合道這件事對他來說,沒什麽值得在意的;但是這一批仙門弟子中,有人去殺合道,且那個人很大可能連元嬰都不是,這樣想就非常刺激。


    藍衣少年輕拈了下指尖。


    這麽刺激,總感覺是藺綺能做出來的事。


    “我看見朝暉劍法的火鳳了,殺主將裏的肯定有秦顯。”


    “秦顯能殺合道?”


    “說不準是天行榜前幾個合作殺?倘若真能殺了合道主將,雲鏡排名肯定有變化,我們等等就是了,當然,他們要是死了就沒辦法了。”


    此時,無數人懷揣好奇心,關注著雲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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