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季時景第一次跟她提起家裏的事,季玄策是開國元勳的事情寧挽霽之前有所耳聞,知道這位老革命的豐功偉績,卻還是第一次聽季時景提起他。


    他聲音很輕,但能聽得出一絲無奈,其實之前寧挽霽就有想問過季時景,為什麽會這麽著急結婚,他素來是一個有主見的人,不會因為家裏人的想法而改變自己的態度與堅持,像是和這世界都格格不入。


    講到這裏,寧挽霽或多或少的明白了一點,她抬起頭認真的看向他,接著道:“是你爺爺希望你結婚嗎?”


    “……”


    空氣裏是良久的沉默,季時景頓了頓接著道:“是。”


    他不想欺騙她,如果沒遇見她,他或許真的會和別人結婚隻為了完成季玄策的心願,這不可否認,季時景也不願說假話。


    “離婚協議書我已經備好了,如果你需要抽身,隨時可以簽字,在協議裏,我名義下的所有現金都由你支配,如果離婚,股份你也會分到相應的一部分,從而進入董事會。”


    他還是想為她保全退路,如果她不願意,可以隨時離開這場協議。


    “我知道。”


    寧挽霽接著抬頭道:“這也沒什麽,畢竟一開始就知道是各取所需,我也需要這場婚姻來應付家裏人,學長不必出於愧疚而彌補我。”


    “但是……”


    她聲音頓了頓,又抬起頭,接著道:“我還是想跟學長提一個要求。”


    寧挽霽語氣很平靜:“其他的什麽我都不要,就是想讓學長到時候和我家裏人說,是我堅持的離婚,就好。”


    第24章 護著


    她一早就想過兩個人可能會結束, 畢竟這段在他身邊的時間全都是她偷來的。


    寧挽霽覺得季時景可能對誰都這麽好, 她應該清醒一點,再清醒一點,不沉浸在這種虛無縹緲的感情裏。


    她這麽說話也是為了給自己掙回一點麵子,畢竟在縣城裏, 如果離婚是由於女方的毛病, 或許會被人戳脊梁骨,雖然對她而言無傷大雅, 但她實在不想林微再為難。


    其實聽到季時景說那句是因為他爺爺的時候,她心裏起初有些酸澀難忍, 像泛了苦味的檸檬汁,但隨即又很快的能夠擺正自己的定位。


    她明白自己不能做人太貪心, 太貪得無厭的去貪圖一些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曾經擁有或許就已經足夠。


    季時景頓了頓,接著淡聲道:“這當然沒什麽問題, 戒指你帶來了嗎?”


    他眸色有一瞬的晦暗不明,又很快恢複了正常, 但寧挽霽沒能注意到。


    季時景一向清楚她的性格, 最為固執,又什麽事都算得分明, 當年那麽決絕的刪掉他的所有聯係方式, 後來重新出現在他生活裏的時候,盡管她看起來和以前有所不同,但實際上,還是原來的那個她自己。


    他之所以會這樣跟她說話, 也是為了盡量讓她放下自己的心防。


    季時景知曉自己是個天性淡漠的人, 或許除了她, 他不會再對第二個人如此特別,有心動的這種情緒存在,可他更願意尊重她的選擇,至於搬出去住,也是知道她不習慣,想給她一個安全的距離。


    他不知道她對自己到底是什麽想法。


    粉鑽的事情是他特意為她挑的,差遣王書越送去的時候就知道她不會接受,才用了一個折中的法子說是出席上層名流社會作為他的夫人所必須的。


    事實上寧挽霽和他談的第一條就是隱婚,完全沒有必要考慮到這些,說到底,不過是他的私心。


    他不善於表露自己的情感,對人對事從來隻是點到即可,卻會在中學時期她獨自躲在小巷裏哭的時候從車上走下來,舉著一柄黑傘,陪她淋雨。


    那時尚且年少,他不懂那份特別究竟是什麽,後來仔細想想或許這份特別,就是其他人說的喜歡。


    婚姻對他而言素來可有可無,但他也知曉為了季玄策,他大概也隻會選擇一個合適的人,可是不幸中的萬幸是,他與寧挽霽重逢了。


    有的人就是這樣。


    你不見她的時候會把她塵封在心底,讓自己過得很好,等到重逢時,那點細微的不被你在意的情緒又重新破土而出,不能被你所左右。


    聽他問戒指,寧挽霽方才想起,那顆粉鑽今早便被她放進包裏,想要拿過來還給季時景,但是內圈又刻了她的名字,直接還給他,好像也不大好,但現在他提起來,她便可以正大光明的拿出來,雖然不知道季時景到底是什麽意思。


    麵前的人輕輕抬眼,麵上仍是冷淡的,手指剛剛擦拭過濕巾,還帶著些許濕意,寧挽霽嗯了一聲,抿了抿唇,從包裏拿出戒指遞給他,麵前的男人過分俊朗,側臉隱沒在陰翳裏,深邃的黑眸低垂,看不清情緒。


    他從寧挽霽手裏將戒指接過,兩個人指尖相觸,帶來過電般的酥/麻感,又稍縱即逝,季時景將盒子打開,寧挽霽才重新認真打量這枚戒指。


    十二克拉的粉鑽鴿子蛋,做工精致小巧,一整塊整切的粉鑽,在映入車內的光線裏折射出不規律的光暈,這顆粉鑽晶瑩剔透,鑽石很大,看起來也很美,季時景握住她的手,緩緩地從她指尖把戒指為她套上,接著道:“你是我的太太,結婚了,自然要為你戴上戒指。”


    季時景這句話說得理所當然,寧挽霽當然沒什麽理由反駁,他指腹溫熱,讓人想溺死在這樣的溫柔裏出不來。


    *


    櫃姐把卡送還回來的速度很快,隻用了不到二十分鍾,寧挽霽試了試鞋子,開了車門走了一小段距離,果然很合腳,非常舒適,最重要的是會襯托得她的腳型非常漂亮。


    那件衣服她沒試,但是寧挽霽知道應該很合適,上一次季時景為她挑的衣服就很合身,鞋子也和她的碼數一般無二,寧挽霽想,如果換作了別人,他是否也會這樣細心,但她沒有答案,也無法問出口。


    季家約定好的見麵時間是在晚上六點,季玄策耐不住寂寞,說什麽非要出院,季時景拗不過老爺子,隻能為他辦理了出院手續,好在家庭醫生可以隨時上門為他複檢,老爺子再三保證有事情一定會及時回去住院一家子才把懸著的心放下來。


    因為要換衣服和處理腳傷,加上時間還早,不過下午兩點多,季時景帶車回了讓寧挽霽暫時住著的別墅,讓她洗澡換件衣服,但她一直記掛著沒有為長輩買禮物的事情。


    邁巴赫開到別墅門口的時候,季時景開了門,接著轉身道:“禮物我已經囑托王書越按照清單去挑了,晚上去見他們的時候你就說是你送的就行。”


    這麽處理好像的確沒什麽問題,寧挽霽跟在季時景的後麵進了門,還想說些什麽,卻又硬生生止住了。


    季時景察覺到她情緒不太對勁,進了門以後接著道:“你上午不在家,王書越把東西交給管家了,放在桌子上了,你可以看看。至於東西,我買的和你買的沒什麽區別。”


    他越是這樣,寧挽霽越覺得有些煩躁,她心裏有點悶悶的,這件事情明明就是她的問題居多,但季時景卻把什麽都替她想好了,這樣看起來她確實有點不太對勁。


    寧挽霽不是個喜歡過多虧欠別人的人,季時景知道在她眼裏,目前還是把自己劃分在和別人的這個領域,並沒有真的把他當做另一半,他可以給她空間和耐心,讓她適應。


    他們兩個人本質都是一樣的人,太過執拗,如果決定放下過去,就不會再回頭,但是重新遇到,他又會不可控製的朝她靠近。


    東西擺在桌子上,寧挽霽看到了,是一套精致的紫砂壺茶具以及一柄做工上好的玉質骨扇,還有一件手工織造的真絲綢緞麵料的旗袍,非常漂亮。


    不得不說,這幾件禮物拿出去送長輩非常合適,也比較大方,那件旗袍應該是季時景早就定製的,想到以她的名義作為送給他母親的禮物,他好像總是這樣細心,什麽都替她想全了。


    寧挽霽道了聲謝,拿了衣服回房間,她住的臥室很大,季時景吩咐人幫她按照她喜歡的款式重新設計了一間臥室,讓她搬進去。


    這棟別墅的房子很多,那間臥室完全布置好她才搬過去,和她喜歡的風格完全一樣,是粉色的美樂蒂的地毯,窗簾床單還有枕頭也是美樂蒂的,房間裏還堆滿了美樂蒂的玩偶,狠狠地把她拿捏住了,她原本還覺得是不是麻煩季時景,後麵房間的效果一出來非常夢幻,能夠抱著軟乎乎可愛的大大的美樂蒂玩偶睡覺,她晚上的睡眠質量也比平時好上很多。


    浴室裏水汽氤氳,寧挽霽想到或許是和季時景待在一起的時間太久了,她總能想起中學時代認識他那時候的事情。


    高一吊車尾進的北城中學,估計也隻能考一個非常普通的211,之所以能考上p大,其實和季時景的關係也很大。


    她那個時候其實物理成績非常非常爛,高一最開始勉強說得過去,後麵到了快期末隻有七十分,北城中學的學生都很厲害,她這樣的成績在班級裏明顯說不過去,班主任又是物理老師,鐵了心的覺得她沒努力,把她拎到辦公室訓斥,說的話非常難聽,大概就是不知道她腦子怎麽長的,那麽簡單的題都不會做,化學成績也不好,這樣下去一本都考不上。


    難聽的話太多,一時之間寧挽霽也記不清他到底說了什麽,總而言之她當時很難受,辦公室裏還有其他的老師在,她一個人低著頭,聆聽著那些不堪入耳的話,緊緊抿著唇,不讓自己委屈。


    她和老師眼裏的好學生差距甚遠,沒有優秀的成績,又熱衷於喜歡一些音樂表演之類的東西,在老師眼裏是沒什麽正經事的人,但她是真的沒有把時間都浪費在這些事情上,該做的努力她都會做,但她並不是天生就很聰明的那類人,她政史地成績很好,但物理化學卻學得一塌糊塗。


    寧挽霽性子也倔,班主任這麽說,她也不願意在那老老實實挨罵,直接頂了回去道:“老師,我覺得你不是我,怎麽知道我沒努力,換言之,學不好物理偏科就是腦子有問題嗎?我認為為人師表不應該說出這種話來,您覺得,一個學生,隻有卷麵上的成績令您滿意,您才不會這樣對她冷嘲熱諷嗎?”


    她這句話說完,班主任愣了愣,隨即態度變得非常差,直接讓她罰站在走廊裏,讓她站一個晚自習清醒清醒。


    寧挽霽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她也盡了全部的努力,可惜就是學不好物理她也沒有辦法,她不是像別人口中的一無是處,每個人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東西,不應該一概而論。


    北城冬天的夜晚很冷,走廊又沒有開燈,她一個人搓著手在窗戶邊凍得不像樣子,一整個走廊都是寂靜無聲的,隻有她在那裏很孤獨,好像是離群索居一樣。


    頂撞老師好像就是這樣的,沒人會覺得她可憐,隻會覺得她是一個冥頑不靈,沒辦法教育的頑劣學生。


    辦公室裏其他老師和班主任怎麽樣議論她的,她也不想聽,幹脆裝聽不到,反正這個班主任平時也因為覺得她聽不懂課,考試成績差而故意忽視她的提問。


    但她其實還是覺得有點難過,不過自尊心讓她不會表露出來,她拿著本子站在走廊裏做作業的時候,又是看到了過來執勤的季時景。


    少年穿著黑色的羽絨服,敞開懷,是一件很好看的白色襯衣,黑白分明,色彩簡單,卻很適合他,見到寧挽霽一個人在那裏,他皺著眉頭低聲道:“為什麽趕你出來罰站,又拿戒尺打你?”


    她還沒來得及張開口說自己沒什麽,便感覺自己的手被扯住,接著季時景領她重新敲門進了辦公室。


    燈光昏暗,少年的側臉卻過分明亮。


    他輕抬眉眼,聲音冷淡,一字一句道:“老師,體罰學生和在冬天讓學生在走廊裏罰站這件事,學校明令禁止。”


    “需要我舉報給學校嗎?”


    第25章 方便


    她那個時候也不知道季時景在那裏看了多久, 好像每一次被他撞見都是她最狼狽不堪的模樣。


    寧挽霽從沒覺得自己對他有什麽特別之處, 後麵自己想想當時能衝動的去問他為什麽出國沒告知她,也是她腦子有問題。


    那種話本不該問出口,而她總是勉強他做他不喜歡做,不願意做的事情, 或許也是因為這個所以季時景才不告訴她。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猶如天塹, 是她怎麽也無法逾越的鴻溝。


    高中時期她過得並不算很好,難為季時景肯替她站出來頂撞老師, 她站在季時景身後,寧挽霽的手汗涔涔的, 但是季時景卻牽住了她的手沒鬆開。


    少年的側臉清雋,眉目如畫, 在夜晚的熒光燈下看著更加白皙得如同藝術品。


    班主任認識季時景, 事實上,學校上下的老師都或多或少對這位優秀的學生會會長印象頗深, 在所有人眼裏,季時景應該是循規蹈矩的, 不會輕而易舉的因為什麽事而改變自己的情緒和態度, 他這麽說話的時候,態度非常嚴肅, 語氣雖然是尊敬的, 卻沒有什麽緩和的空間。


    看得出來,他這句話並不是在開玩笑,以季時景的家庭背景,想要往更上麵一層反映他沒有師德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班主任黑了臉, 但終究沒敢再說什麽, 身為老師, 卻要在學生麵前低頭,他也不願意,剛想說什麽來挽回自己的麵子,又聽到季時景接著道:“老師,我現在是在和你敘述學校的規章製度,而不是在和你商量,換言之,如果你真的想在我離開之後背地裏給寧挽霽難堪的話,您可以想想後果,畢竟,您是要在我們學校幹一輩子的。”


    他這句話說得四兩撥千斤,顯而易見,季時景是在敲山震虎,寧挽霽跟在他後麵,愣了愣,還沒回過神來,就聽到班主任開口道:“算了算了,既然季同學來給你說情,你就回班級吧,下不為例。”


    這就是讓她回去的意思了,寧挽霽抿了抿唇,說了句謝謝老師,提步走出了門,沒看身後的季時景,走到走廊裏一段距離的時候,她才停下腳步來,轉身回頭看到麵前少年過分雋永的輪廓。


    空氣微冷,寧挽霽也沒想回班級,外麵下了雪,她從樓上往下走,沒進班級,季時景叫住了她:“寧挽霽,你不想回去嗎?”


    其實他不需要問這句話,季時景看得出她眼眶紅了,可還是強忍著沒哭出來,昏暗的光從教室打出來,映照在少女的臉龐上,他打量著她,看不出她到底要做什麽。


    寧挽霽抬頭,小巧精致的下巴微微揚起,低聲開口道:“學長,可不可以陪我出去走走?”


    麵前的人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是上前走了幾步,和她並肩而立,接著道:“下樓吧。”


    晚自習很長,有一個半小時,距離下課還有很久,季時景看得出來她不想回教室,他也不會逼她回去。


    下樓的路上,寧挽霽眉睫低垂,想跟他說謝謝,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說,走廊裏空曠而冷寂,她能透過透明的玻璃窗看到外麵凜冽的風雪,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光暈昏黃,走廊是聲控燈,在下台階的時候聲音不夠大,最後一級階梯的燈沒開,寧挽霽腳步一滑,下意識的抓住了身側人的胳膊。


    她感覺到他肢體略微僵硬了一瞬,卻沒有推開她,而是任由她用力的抓握住自己的手臂。


    等她站穩身形之後才低聲開口問道:“好了嗎?”


    聲控燈開了,季時景和她走出教學樓,看到雪下得很大,女孩子帶著毛絨絨的大白鵝圍巾,頭上是小巧可愛的粉色美樂蒂的帽子,紅著眼睛看著他,聲音聽得出有幾分委屈:“學長,我是不是很沒用,什麽都做不好,我有時候真的……”


    這句話說到一半,寧挽霽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抿了抿唇又道:“剛才,對不起,還有,謝謝你。”


    她沒想到季時景會來,更沒想到過他會挺身而出,為了她頂撞老師,還幫她想好了後麵的事,說太多好像也不好,一句謝謝太輕飄飄,但她除了這句,也沒有別的可以和他講。


    “舉手之勞。”季時景淡聲道,就好像根本不在意這件事情一樣,他接著道:“他打你,你都不知道躲的嗎?”


    雪花順著凜冽而來的北風打到臉頰上,寧挽霽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方才或許是在她剛被叫到辦公室的時候就在那裏,目睹了全過程,好像每次和他碰上,都是很狼狽的時候。


    寧挽霽垂眸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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