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臘月二十五。


    胖嬸挎著個籃子來家門口,說是公社攢了個集,讓她們無聊可以去看看,請了耍猴戲的人來呢。


    辛甜去看了,長尾巴大眼睛的小猴子穿著喜慶的唐裝,帶著圓蓋帽,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靈性,剝香蕉,跳圓圈,機靈的不像是個動物。


    辛甜捏著跟糖畫,那天逛了好久。


    臘月二十六。


    家家戶戶都要開始大掃除。


    這天,陸讓帶著陸爺爺回來生產隊,住進了知青點。


    自打高考恢複後,知青點裏的人就越來越少。


    考出去了一些,家裏找關係運作出去一些,剩下還有部分沒希望選擇和當地人成了家也搬了出去,如今隻剩下兩個人還在堅持。


    偶爾備考的方嬌嬌也會來找他們一起複習。


    牛棚那不能住人,爺孫倆去了知青點。


    辛甜知道後,來知青點找人,得知陸爺爺說陸讓去收拾老牛棚了。


    “我和生產隊長商量過,打算來年開春在老牛棚那起座房子,以後逢年過節就把那當成個家。”


    其實,他原本打算今年就在學校過年的。


    孫子說什麽非要回來,不想在冷冷清清的學校住。


    辛甜詫異,因為陸爺爺這情況,起房子完全是給生產隊蓋的,寫不到他名下。


    陸景賢懂他詫異什麽,溫和地笑了笑,隻說她要是找陸讓,就去老牛棚看看。


    辛甜去了。


    站在下頭,抬頭就能看到個忙碌的身影,辛甜有一瞬間恍惚。


    “陸讓。”


    陸讓直起腰來,瞧見是她才露出兩分笑意,“來找我的?”


    辛甜點頭,“陸爺爺說你來這收拾。”


    老牛棚入夏就沒人住了。


    最後那個命不好,沒抗住等到平凡的機會,病死在了這老牛棚裏,是生產隊發現人兩天沒上工,來尋才知道沒了。


    隊裏出錢把人葬在了山坡上,算是入土為安。


    陸讓知道後,再看辛甜又想說謝謝。


    也說了。


    辛甜反應過來,看陸讓十分認真,“陸爺爺吉人有天象。”


    陸讓知道,沒吉人,從頭到尾都隻有她。


    “冷不冷,老牛棚這趕上是風口,不然還能讓你留下坐坐。”


    辛甜扭頭,才發現樹墩變樣了。


    她驚喜道,“你收拾的?”


    陸讓奇怪,“不是,我來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出過事?”


    辛甜眨眨眼,盯著滿是童趣的樹墩,笑出聲,“沒事,挺好的。”


    被破壞過的樹樁抽出了新苗,即便是冬天也嫩嫩的,不同於斑駁的樁麵,新苗被保護的很好,像是怕它凍死,還專門綁了一層幹草,連累新苗都彎了腰。


    辛甜說:“走吧,今天要大掃除,你是不是要幫知青點幹?”


    辛甜說:“陸爺爺說你要在這蓋房子呢,到時候找誰監工?”


    辛甜說:“陸讓,以後我們就是老鄉啦。”


    ……


    時隔許久,辛甜又做了個夢。


    夢到了當年的老牛棚,陸爺爺麵如菜色地躺在鋪地上的草席上,進氣少出氣多。


    陸讓鼻青臉腫,根本看不清模樣,拉著陸爺爺的手跪在地上。


    辛甜想湊近看看,下一秒距離縮短,她發現陸爺爺不是進氣少,是已經沒氣了。


    哥哥呢?


    辛甜剛疑惑地想自己為什麽要想哥哥時,畫麵變了。


    剛剛將陸爺爺下葬的陸讓,抱著一團棉被,縮在草席上。


    恍惚中,耳邊像是有人在說:“唯一疼愛的爺爺去世,傷痛一寸寸蠶食著他的生機,直到入夜,牛棚外繁星閃爍,氣溫寒冷,棚內棚外其實沒多少區別,直到指間觸碰到懷中抱著的東西,想起出事到現在,那個唯一對他伸出手的姑娘。”


    “?”


    辛甜揉了揉耳朵,還想再聽,眼前的畫麵像是快放電影一樣閃爍起來。


    大多都是在和平大隊的場景。


    上午太陽高升時,荒地間勞作的身影有男有女。


    午間休息吃飯時,大食堂擁擠的隊伍中,總是會出點亂子。


    夜晚安靜無人時,黑暗包裹著行夜路的人,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回。


    直到驟然亮起的火光,生產隊民小隊擁簇著人前往知青點去,雜亂的聲音中,有人大聲喊著抓奸。


    辛甜抱著八卦的好奇心,一湊近,畫麵又變,變成了批判的那一幕,爸爸衣衫淩亂地被人扔著臭雞蛋,不解恨地人還拿起了大石頭投來……


    “!!!”


    “不要!”


    辛甜直接被嚇醒,睜開眼看著老舊的房梁,耳邊傳來姐姐迷糊的詢問聲。j??


    “怎麽了?”


    辛蜜撐著半邊身子,眯著眼睛查看妹妹。


    她雖然愛睡,可覺輕,所以妹妹一直動時就醒了,原以為隻是睡不習慣新床,現在看是做噩夢了?


    辛甜眨眨眼,抱住了姐姐輕嗯。


    “沒事,夢都是相反的。”


    “那要是夢到過去的人和事呢,很經曆的不一樣。”


    辛蜜張口就來,“你是不是經常覺得做過的夢就像是經曆過一樣,那都是錯覺,隻是因為你剛剛做完夢會殘留這種感覺,至於你說夢到過去的人和事,悄悄說,這種夢境代表了你最近要發財。”


    “?”


    辛甜不信。


    辛蜜安慰,“總歸夢是相反的。”


    辛甜內心平靜一點,回想一下,可不咋地。


    夢裏竟然說爸爸是流氓!


    淨胡想。


    爸爸最愛媽媽的。


    重新躺下,意外聽到了隔壁吱呀吱呀的聲音,抱緊姐姐。


    過一會。


    “姐姐,明天讓爸爸多買點耗子藥吧,家裏好像有好多老鼠,一直在叫。”


    辛蜜:“……好。”


    ……


    臘月二十七。


    爸爸跟生產隊裏買回來的雞鴨都要準備處理。


    鐵皮爐子上燒了一鍋滾燙的熱水,抹了脖子放血後,扔到院牆後頭讓它自己撲騰完,才褪毛剖腹。


    處理好,細繩拴著腳丫巴,同鹹肉鹹魚一起掛在屋簷下控水。


    因為年後待不了多久,醃的東西都沒準備多少,意思意思是那麽回事。


    中午將凍的雞血煮了粉絲,吃飯是辛蜜說要養貓。


    辛繼榮覺得她一會一個點子,“現在想養貓,你難不成還要帶到學校去?你有時間照顧。”


    辛蜜說:“不養貓怎麽抓耗子,昨晚上一窩耗子直叫,吵得我們睡不著。”


    辛繼榮筷子停頓,林雪柔也坐在原地不動。


    辛甜沒發現不對勁,為附和姐姐的話,不停點頭確認。


    “耗子真得多。”


    林雪柔瞪了一眼辛繼榮。


    辛繼榮明白事實真相,“貓就算了,我去找耗子藥,保準今天晚上沒耗子吵你。”


    於是,當天晚上辛繼榮把媳婦按在牆上撞了半宿,怕弄出聲響,兩人都憋著勁,莫名找到點偷.情的刺激感。


    一夜無聲。???


    辛甜睡醒沒再做夢,也沒再聽到耗子叫的聲音,精神奕奕地主動請纓,陪著爸爸炸東西。


    爸爸那發要蒸饅頭的麵,她則用油發起炸小麻花的麵。


    那之前,處理幹淨的小黃魚下油鍋炸個酥透,再撒上爸爸配得辣椒麵,饞哭了堵在家門的好多孩子。


    魚分不起,一人一個就見底了,辛繼榮熬了熬,炸的第一鍋小麻花散了出去,裹了芝麻的麻花又香又脆,得到手的孩子立馬掉轉方向,換個人家的門口去頓好吃的。


    光炸東西就忙活了大半天,中午飯就是糖餅、焦圈配著炸小黃魚下的肚,辛甜找個幹淨的笑簸箕放上籠布,每樣都裝一點意思一下,多得還是鬆軟糕點,才去找林奶奶串門啦。


    一年不見,林奶奶看起來頭發又白了幾分,行動看起來也沒之前利落,一老一少也就坐在門廊下,林奶奶又做了地瓜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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