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嚶嚶哼哼亨……”可怕的氣味,不敢說。


    “嚶嚶嚶嗚嗚……”你是老大,你是老大。


    “嚶嚶嗚嚶嚶嗚……”我會乖我會很乖的。


    蒔蘿:……


    恐懼到了極致就隻剩下服從的本能,狼王大概還是和一般魔狼不一樣,原先來勢洶洶的雲海已經融化成一片淒淒慘慘嚶嚶嗚嗚的雪原,月女巫就這麽親眼見證以忠誠為名的獵狼犬一夕間全員倒戈,一時間也不知道要為穆夏高興還是為人類失望


    極度緊張後一放鬆,少女感覺自己像被沉入水桶又被打撈上岸,四周朦朦朧朧,應該是現場觀眾在熱烈鼓掌。她聽不太清楚,卻看得很清楚,穆夏沉沉地拍了拍那隻巨犬的腦袋,用犬科狼種通用語表示我接納了你的狗群,日後認真給我打掩護,一狼數犬就在人類眼皮下達成暗箱交易。


    昔有貓霸波比小姐統帥米勒穀喵群,今有狼騎士策反獵狼犬群。蒔蘿胡思亂想著果然布萊克才是最棒的獵狼犬,它可一點都不怕穆夏,直接抱著狼大腿就騎起來,差點沒被穆夏一掌幹掉。


    勝者要繞場一圈接受歡呼,銀騎士重回駿馬之上,獵狼犬群圍侍在他身後,無垢的毛皮襯托冷光燦銀的鎧甲,雪白的腳蹄和爪掌掩去煙硝和砂土,在陽光明媚的宣誓大廳卷起一場浩大偉麗的冰雪陣仗。空氣有一瞬間為之凍結,隨後爆裂,哪怕是羞澀的夫人和小姐也忍不住發出興奮的尖叫,所有人爭先站起身,舉起雙手想得到英雄的青睞,哪怕隻是一眼。


    到底還是低估了狼的狡猾,這份無論是好意還是惡意的“禮物”都成了真正的大禮。蒔蘿好氣又好笑,想到剛才情急之下,她還打算直接把穆夏變成一隻小鳥藏著,慶幸自己沒出手,沒給穆夏發現她……這麽想著,少女抬起頭,就對上少年燦爛過頭的笑容。


    蒔蘿像小雞一般縮回鬧哄哄的人群,想著肯定是錯覺,肯定是錯覺!這麽想著,她就看到那隻馬筆直地朝自己過來,一點轉彎的意思都沒有……


    此時,她終於確定穆夏看到自己了,因為他笑得像個二哈,興高采烈地架著韁繩,帶著身後一整群雪崩泰勢的白色巨犬,轟轟烈烈朝這奔馳而來。


    直到陰影攏在頭頂上,蒔蘿才意識到自己早在之前的慌亂中衝到了看台最前麵,黑色的長發比任何衣袍都還要顯眼,穆夏一眼就能看到她,看到她臉上的緊張和擔心,看到她伸出的手掌還殘留魔法的餘暉。


    金發碧眼的少年騎士坐在雪白的駿馬上,眼底的光比太陽還刺眼,炙熱得叫人喘不過氣:“聖修女,妳是特地來祝福我的嗎?”


    我剛才想把你變成小鳥來著。蒔蘿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騎士就伸出手,越過那些想握住自己的觀眾,竟徑直將少女一把拉上了馬。


    蒔蘿腦袋一秒空白,隨後反應過來,但身下一陣顛簸,對方已經驅起韁繩,帶著自己奔馳起來。


    “穆夏!你在幹什麽啊!”


    少女氣急敗壞,但眼下也隻能捉緊少年的腰身,穩定身子。


    穆夏輕快愉悅地回她:“拿走屬於我的勝利啊。”


    他說著,眼睛盯著前方那朵礙眼的玫瑰,立刻催繩加速,讓馬兒的腳蹄將它踏爛成泥巴。


    載著銀騎士和少女的駿馬騰起四蹄,沙金色的鬃毛隨著每一縷風飄蕩,數十隻姿態俊美的雪白巨犬擁戴著馬兒,勝利者宛如踏行在雲海之上,掌聲和叫喊如影隨形。一時間鮮花、英雄、美人與勝利,人群的尖叫歡呼聲近乎足以沸騰空氣,司儀吹響銅角,地麵震了好幾次,才得以找到空隙宣布今日大賽結束,明日再舉行最後的勝者決賽。


    銀騎士背離著滿場的歡呼,拉動韁繩,經過女王的看台,甚至連行禮都沒有,就徑直戴著少女駕馬離開現場。


    塵土的氣味消失,清新的空氣湧入胸腔,所有一切都被拋去腦後,蒔蘿隻聽得到風聲在耳邊呼嘯,她說不上是害怕還是期待,她感覺他們正遠離人群、遠離喧囂,要是讓月桂知道肯定要發瘋了。


    就像逃學的孩子,緊張中又有幾分興奮,蒔蘿頭暈目眩,忍不住小聲抱怨:“好了、好了,明早我不用去看賽了,你到刑場看我上火架算了吧。”


    “他們不敢。”騎士語氣輕揚,有一種罕見的輕蔑。


    連吸血的蟲子混進來都不知道,還想管自己的事?那位女王都侵門踏戶上來了,他才剛贏過其手下的騎士,聖城無比仰賴獵狼英雄的威名,追求心上人這點私事隻是給詩人添些素材,暫且還礙不到聖城的顏麵,何況就算礙到了,那又怎樣?


    少女死死抵在冰涼的銀甲上,感覺到少年悶笑的聲響,他像個惡作劇成功的瘋孩子,開心得渾然忘我。是什麽讓他開心成那樣?是勝利?還是……


    馬兒終於還是停了下來,四周寂靜無聲,蒔蘿撫平額前的劉海,她勉強睜開眼。


    這裏半點塵土也沒有了,清透的綠意從花窗透了進來,也讓她看清了白石砌牆、拱門回廊、外頭大理石的雕像撐起湛藍的穹頂,這是一座花園似的小聖堂。柱子鑲著的壁龕還供著獸脂蠟燭和鮮花,內裏內外卻沒有任何人,畢竟半城的人都擠去宣誓大廳看熱鬧了。


    穆夏下了馬,他貼心地先把胸甲解掉,然後朝那嬌弱的少女伸出雙臂,準備迎接羞惱的麵容,結果一抬頭馬上已經空無一人,蒔蘿已經自個兒從另一側下了馬,無意識躲過了少年柔軟溫熱的懷抱。


    穆夏:………


    天性親和動物的月女巫毫無自覺,聽到馬兒委屈地喊渴,她熟練地牽起韁繩,來到角落一處泌涼的水池。令蒔蘿驚喜的是汪地一聲,白犬們竟都跟上來了!


    隻能說不愧是獵狼犬,一隻隻魚貫而入,整齊有序。


    它們不敢靠近散發黑氣的某狼王,自然全都擠去氣息安寧親切的月女巫。


    水池豎有一座至高神雕像,祂打開雙臂擁抱空氣,那本該是慈愛萬物的姿態,此時卻顯得虛假得可笑,因為在祂身前──黑發少女白裙不染,背倚著健壯的駿馬,半人高巨犬們溫順馴服在她手下;就連不怕生的小鳥也大膽地停在馬背上,對著美麗的姑娘輕吟歌唱,小聖堂已經悄然轉變成女神的聖殿


    蒔蘿摸著一隻隻熱情的腦袋瓜,聽著白馬啜飲的水聲,小小的聖堂彷佛擠滿了團團蓬鬆的雲朵,蒔蘿置身天堂,快樂得忘我,隱約間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麽。


    狗在,馬也在,還有什麽其他毛茸茸的……


    匡當!


    少女抬起頭,隻見她遺忘的“毛茸茸”正一件一件拆掉身上的鎧甲,將上好的銀當作垃圾砸在地上。


    作者有話說:


    隻有在蒔蘿麵前可以恃毛而嬌。


    第一百九十四章 馴化女神


    ◎你是小狗嗎?◎


    七零八落的銀甲沿著一路, 霜白的冷光像是野獸留在雪地的痕跡,月女巫抱著毛茸茸的白犬,悄悄往對麵覷了一眼, 陽光灑落一池的碎影斑斕──


    大野狼蹲伏身子,正在水池邊洗漱。


    穆夏有潔癖, 蒔蘿早就發覺到了。許是嗅覺異常靈敏的關係, 這隻小狼又自小受人類的貴族教育, 所以過得比一般人還精致。記得很久之前自己在綠翡堡蹭得滿身灰,對方氣得臉黑,立刻弄來澡盆給她清洗。穆夏方才在馬上奔波了半天,身上的煙塵大概已經夠嗆得他滿鼻子灰了。


    陽光下少年的軀幹似一株結實漂亮的白楊樹,擺脫累贅的盔甲,騎士底下隻穿了件輕便緊身的獵人皮甲, 上麵飾以簡單的銀扣環和金鏈, 彷佛隻是一個出遊踏青回來的貴族公子。


    但當野狼漫不經心抬眼,完美的人皮就露了餡──


    一雙鮮綠如毒蛇的眼瞳冷冷掃過來,陽光頓時暗了幾分──於是馬不喝水了, 狗不撒嬌了, 小鳥唱到一半啞了,所有可以呼吸的生靈都盡可能屏息擠在月女巫這邊,彷佛她這裏是世界末日下唯一的庇護所。


    “不準欺負動物。” 月女巫可一點也不怕它, 伸手往池底一撥。


    嘩啦一聲, 穆夏下意識閉眼,一小掬水打上臉頰,清涼的冷意像是少女的手掌輕輕拍在他的腦袋上, 不用什麽魔法, 輕而易舉就能讓魔物收回爪牙。


    卻不知狡猾的狼等的就是這個。


    “我欺負他們?”


    少年睜開眼睛就換了個人, 鮮金色的睫毛閃動著晶亮的水氣,柔軟濕潤的目光彷佛雨後綿延的青苔,哪裏還見得到半點殺意:


    “難道不是它們欺負我嗎?眾目睽睽下放出一整群獵狼犬,我到現在還不知道是多大的仇想讓我死無葬生之地呢。”


    說起這個,蒔蘿就一陣心虛。原本聽到何賽林這個姓氏她就心有疑慮,當鮮紅的騎士獻上那朵玫瑰後,她已經在心底把雅南這個逆子紮成巫毒娃娃。


    一整艘吸血鬼,一整群獵狼犬,是啊,也隻有那個沉浸在戲曲和歌謠的少年會想出如此粗暴華麗的開場。一次麵對五十五隻獵狼犬,如果是普通的魔狼,早就被當眾剿殺,連塊骨頭碎片也不會剩。


    蒔蘿想到那個一腳斷頭的吸血鬼,心底忍不住陣陣發冷,這段時間的沉默並未讓雅南反省,他殘暴依舊、我行我素,甚至把穆夏當作眼中釘,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他現在還學聰明了,躲在女王身後。別說蒔蘿了,穆夏一個堂堂銀騎士長也暫時動不得他。


    一想到雅南這個危險分子就待在克麗緹娜的生母身旁,蒔蘿決定不能再下去。她得找時間,以母神的身分會會這位完全不在自己掌控中的眷屬。


    思此,她心下一定,抬頭看了一眼穆夏。


    說來今天本來是穆夏的大好日子,卻因為自己慘遭無妄之災。蒔蘿心中一軟。隻見對麵少年孤獨一人,淒淒冷冷,對比自己這邊繁花似錦,皮毛擁戴……


    放下了餌,穆夏耐心等著,果然聽到少女起身,沒等嘴角勾起,撲天蓋地的黑暗突然遮住了視線,一件柔軟芬芳的紅狐皮草將少年從頭蓋了個徹底。


    蒔蘿張了張嘴,看著被自己新娘蓋頭的穆夏,試著解釋:“我想蓋在你肩上,這是你送我的…….”


    加利文送來的紅木箱子裝滿了皮草和熏香,一看就知道是這隻小狼和自己鬧掰後在森林到處宣泄的戰利品。蒔蘿本來打算永久封存起來,但最後還是以怕冷為借口,挑了件紅狐皮藏在紅薊花的鬥篷下,來到比武大賽等待主人的出現。


    少年伸出五指,輕輕將頭上的紅狐皮毛揭下來,露出一張平靜的臉,和蒔蘿對視。


    蒔蘿眨了眨眼睛,努力維持對視。好吧,她有些偷懶,就想著輕輕一拋,哪曉得準頭不好,卻又準確無誤蓋在對方臉上。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隻聽嗤一聲,不知是誰先笑出來,還是誰先投降了。


    穆夏拿起那件紅狐的皮草,這是在附近森林打來的戰利品,另外包括雪白的貂、灰藍色的野兔、紅鹿和秋金色的斑虎、麝鼠等所有那晚倒血楣遇到穆夏的動物,再經煮沸、熏香、染色數輪精細的處理,縫上瑪瑙和金銀扣子,最後都讓人裝進那口漂亮的紅木大箱子,由加利文轉送到蒔蘿麵前。


    蒔蘿拉了拉那件紅狐皮,有些秋後算賬:“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麽,把你的受害者全都剝皮做成衣服送給我,再讓加利文把我趕出聖城……”


    小狼不服氣:“你們月女巫不是號稱最厲害的獵人嗎?難不成從沒殺過動物?”


    蒔蘿理直氣壯給這位狼王科普動保常識:“我們用狩獵榮耀女神,但絕不濫殺,這樣森林才能世代繁榮下去。”


    穆夏楞楞盯著少女上彎的眼睛,黑亮亮的,像洗好的葡萄,絲絲甜蜜卻是悄然無聲的毒藥,多疑狡詐的狼麻痹其中渾然不覺,已經什麽力氣都使不出來了。


    他聽到自己的嘴巴說:“那時候也是一樣,你把布蓋在我頭上,然後人就像變魔法一樣不見了。”


    沒辦法啊,他實在許久沒好好看她,上次見麵是他們隔著禮貌冰冷的盔甲針鋒相對,現在這裏隻隔著一層柔軟的皮草,近得彷佛可以聽到彼此砰砰的心跳,所有防備潰不成軍。


    蒔蘿也想起來了,頓時什麽愧疚也沒了,繼續算起舊賬:“那時候我不知道你的真實身分,好好一個騎士突然大變活狼,我當然嚇到了。”


    “所以現在不怕了?”


    蒔蘿立刻改口:“我從沒怕過。”


    是啊,不但不怕,還氣勢十足要挑戰他,馴服一隻狼王。


    蒔蘿被少年真切的笑容吸引,忍不住開口:“那你呢?你還會怕我嗎?”


    還會害怕那個記憶的我嗎?


    穆夏收回笑容,月女巫毫無防備地觸碰了那道破開的舊傷,他下意識就想後退、想防禦、想露出獠牙嚇退獵人,但少女的手伸了過來,為他裹好皮草,屬於她的氣息和溫度瞬間充盈著每個毛孔,撫平一根根銳利的狼毛。


    “蒔蘿,我不知道。”


    狐皮充盈著她的氣息,少年露出罕見的脆弱,微微瑟縮在那件溫暖的皮草,眼底泛著失焦的汪綠,彷佛一隻迷失在氣味之中卻又看不清的幼犬。


    “我隻記得我一直在森林逃竄,每一個縫隙都有月光監視,竊竊私語的小動物出賣我的蹤跡,無處可躲。我聽到妳的聲音,明知道那是陷阱,卻還是想去找妳”


    穆夏沒有說的是他惱恨的從不是蒔蘿,而是夢境中那隻卑賤又愚蠢的生物。


    那種自尋死路的衝動就像是被馴化的狗,哪怕被主人活生生打死也不肯移動半步。在少年脆弱的外表下,黑狼咬牙切齒,決不會承認。


    蒔蘿沒有發現穆夏的異樣,兩種力量正拉扯著她的身心,起伏的心跳讓少女生出一股擁抱對方的衝動,想抱著穆夏告訴他這裏沒有陷阱,她就在這裏。但冰冷的理智卻告訴月女巫在等等,等對方說完,等狼露出破綻,等待馴服的時機。


    穆夏低下腦袋,與她對視,輕輕自嘲道:“我已經不知道是誰對誰錯了,但至少妳是一個很好的獵人,讓獵物心甘情願自投羅網。”


    唉,充滿惡趣味的流星女神。蒔蘿什麽掙紮都沒有了,她隻惱恨那段空白的記憶:“我還是那句話,什麽都不記得,我沒辦法給你答案。”


    騎士溫柔的目光描繪著心上人的眉眼:“也許……可以想想辦法。”


    “想辦法?”


    “就像上次啊,記得嗎?”


    沒頭沒尾一句讓蒔蘿一頭霧水,倒是一團失去方向的風突然吹得她鬢發亂飛,也打斷她本就亂糟糟的思緒


    “記得什麽?”她趕忙撫平亂翹的發絲。


    穆夏沒給她答案,隻是伸手拉起少女鬥篷的兜帽,替她擋風,卻也將二人的視線困在了狹小濃鬱的空間;暖澄澄的狐毛、紅絨絨的薊花,連同午後的空氣也是溫潤的糖金色。


    溫度在上升,氣息在湧動,蒔蘿恍惚間又聞到了那個味道;麝香、蜜和一絲絲的腥氣,像是吃飽喝足的野獸泄出饜足的喘息。


    穆夏的聲音輕得像一個吻:“上次也是,蒔蘿要不要多碰碰我……也許可以想起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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