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沒有得意太久,突然手腳的吊線一個收束,人偶又變回沉默的死物


    “但誰是野獸?誰才是人?”


    詩人重新起身,眼孔彷佛滲出鮮血,亮著鴿血寶石般的光。有人尖叫指著他高喊:“是血瘟!他是患者!”


    男人繼續自顧自地做最後收尾: “可憐的獵犬在死之前都無法搞清楚這個問題了,人們沐浴在牠的鮮血中享用美酒慶祝豐收。三個狡猾的木偶成為製服惡獸的英雄,他們理所當然剝下獵犬的皮毛,這次他們將之視作戰利品光明正大地披在身上,以後人偶們就要仰仗他們的保護了。”


    萬劍穿心的狗騎士已經倒在地上,剩下三個演員還在場上開心地舞蹈,但隨著腳步越發狂亂,他們開始不受控製般撕扯身上的獸皮


    “怎麽了?怎麽了?毛皮脫不下來?”


    小人偶重新在詩人肩膀上站起來,它尖笑看著三個突然手足無措的演員:


    “毛皮怎麽會脫不下來?啊阿,因為你們才是野獸啊,你們是野獸啊!”


    在即將落幕的戲劇前,觀眾瘋狂往外逃竄,隻剩下人偶自顧自地繼續表演,它踩在詩人身上旋轉跳舞,稚嫩的童音唱著可愛的兒歌。


    -


    “……日落時分,黑夜滋生罪惡,人類換上他的野獸大衣,開始他的狩獵!閉眼吧,閉眼吧,不要被偽善之人蒙蔽,無垢的羊毛遮掩他的罪行……”


    少女輕聲唱起,她再熟悉不過了,女孩們玩遊戲時的開場曲《狼人之夜》,但人偶的歌詞卻不一樣。


    “母神大人喜歡嗎?妳要我對妳坦承,無一絲欺騙,這便是我讓收藏家安排的禮物。在我賜予他新生後,他已經發誓妳是他唯一信仰的真神。”


    黑發少年的眼瞳宛如紅色水晶,與詩人如出一轍,閃爍著不祥的光芒:


    蒔蘿俯瞰著底下的混亂,她們跟隨著密道中的術士,來到一處靠近穹頂的高台,就彷佛是劇院最上好的包廂,她自然看到了全部。


    少女何等機靈,自然已經看出戲劇不是戲劇,隻是史前巨瓜消化需要時間,蒔蘿隻能先胡思亂想一番。


    收藏家,蒔蘿幾乎認不出那個得了絕症的老詩人,她不得不承認,這家夥雖然自戀但沒有吹牛,恢複年輕姿容的詩人確是峻麗河第一美男子,不分男女的魅力甚至在穆夏和雅南之上,把整座大殿的人耍得團團轉。


    所以才會不惜出賣一切要回青春吧……蒔蘿遣退了血女巫,卻漏掉了海妖號上一船子的詩人。他們被雅南親自轉變,是他最忠貞的爪牙,早已潛伏進入聖殿。


    “雅南,你可以停止所有表演了,這是命令。”


    消化完畢,女神冷冷注視著少年信徒,彷佛要穿透他的靈魂。


    “告訴我,你是雅南嗎?”


    “我當然是……”


    “除了雅南,還是什麽?”


    蒔蘿知道不能給他任何文字漏洞,她直白問:“你說你與穆夏出自一脈,但孕育你的血肉真的是黑狼嗎?”


    厚重的大門緩緩開啟,壓碎她剩餘的話語,殿內錯落的腳步聲彷佛受驚的羊群,所有人都瘋狂朝唯一出口擠去。


    “是銀騎士!!”“大人!快救救我們!”“至高神在上,是霍爾卓格大人!!”銀光璀璨的騎士團彷佛從天而降的救星,大廳滿是驚喜的歡呼,人們瘋狂朝門口伸出手,就像即將溺斃的人看到唯一的光,突然不知是誰又發出一聲淒厲尖叫。


    “啊啊啊啊!”“後退!!快後退!”“不要再往前麵了!!!”本來逃出門口的人群又迅速湧回大廳;後排的人群不明所以,他們隻想遠離血瘟患者,便拚命往前麵擠,卻沒有注意到從門口逃回來的人麵目猙獰,顯然前方有什麽比血瘟患者更加可怕的東西。


    金發碧眼的騎士緩步走進來,光輝昳麗宛如至高神降臨,他才是應該堂堂正正出現在黃金大聖殿的人物,但所有看到他的人都不禁生起一個疑問:他真的是來救他們的嗎?


    沒有人敢上前靠近銀騎士,更別說逃出去,因為一隻渾身覆毛的高大身影擋在門口,琥珀色的眼瞳正貪婪收縮著人類的身影。霍爾卓格沒說謊,他找到了紅狼,但沒有人想到會是以這種方式。


    少年騎士看都不看擔心受怕的貴族們,他微微皺眉,甩了甩手上的鐵鏈:“艾爾德,別完全被滿月影響了,享用獵物是之後的事,先給我去找出那隻貪生怕死的紅狼。”


    鐵鏈牽動項圈,赤褐毛色的人狼害怕地嗚咽了一聲,便立刻挺起鼻吻開始搜尋。


    大廳內的人偶還在自顧自地唱著“……遮耳吧、遮耳吧,不要聽信叛徒的花言巧語,美酒和鮮血染透他的皮衣;逃跑吧、逃跑吧,嗜血的惡狗緊追不舍,他的皮毛和靈魂一樣腐臭發黑……”


    少年騎士輕聲打斷他:“真是一場精采的好戲,永遠都是在背叛,以前為了狼背叛神,現在為了神又背叛狼,紅狼永遠都死性不改,永遠都學不會做一隻忠犬,卻又妄想得到救贖。”


    猩紅毛皮的巨狼停了下來,它抬起腦袋,準確無誤地看著蒔蘿和雅南的方向。此時雅南與紅狼一樣,蹲扶著身子,卑微著服侍他的主人。


    黑狼王笑著說:“找到你了。”不知道是在和誰說話。


    作者有話說:


    狼人是犯下原罪的男人,所以沒有女狼人,借用了該隱殺死弟弟,創世紀第一個謀殺罪的感覺,狼的顏色對應犯下的罪行。怕大家誤會,所以先說:雅南不是猩紅詩人


    -


    ps:


    三年了,我逃病毒追,奶茶終於確診了><,真的很痛苦阿,給大家分享下心得。


    首先第一個家人快篩陽性時,奶茶就感覺到不好了,當晚開始輕微喉嚨癢,莫名疲倦。


    隔天一起來彷佛被車輾過,渾身酸痛,腦袋一團糨糊,什麽都不想做,


    第三天肌肉酸痛症狀消退,但喉嚨劇痛,以前感冒發燒都沒痛成這樣,吞口水就像吞刀片一樣,一咳嗽整個胸腔都疼得彷佛在滲血,當晚根本沒辦法睡覺,奶茶邊哭邊睡qaq


    第四天終於拿到藥,吃下去後喉嚨很快就不痛了,但還是一直咳嗽,感覺就是有痰卡在深處,咳不出來,當晚還是睡不著


    之後基本上就是在和喉嚨過不去,類似重感冒,但感覺身體正在康複了,大家也要注意好身體啊,奶茶強烈建議備好普拿疼和一些止咳化痰的藥,因為這病毒疼起來或咳起來真的不是開玩笑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愚蠢女神


    ◎於是就創造了這樣愚蠢的世界。◎


    “相信人類的獵犬愚蠢, 相信獵犬的工匠更是愚蠢至極,於是就創造了這樣愚蠢的世界。”


    接替著方才未落的戲幕,榮耀神的銀騎士一步一步走入大殿, 發如金絲,眸如翡翠, 光輝昳麗的姿容與萬千銀燭相映成輝, 彷佛正是這座光輝神殿的主人。


    “不過, 相信我的你們才是最愚蠢的啊。”銀騎士拉著鐵鏈,另一端牽著紅褐色的巨狼,不急不緩地走入眾人視線。


    最初的混亂已經沉寂了下來,大廳內陷入一片驚駭的靜默,彷佛就連最後一點希望泯滅了,因為所有人都看到巨狼身後還牽著幾個跌跌撞撞的人。


    “至高神在上啊!”聖律院的院長雅各布跪倒在地, 其他聖道師無暇顧及他, 他們臉上的驚恐不輸給老人。


    水晶冠冕隨著淩亂的步伐落下剔透的碎片,破爛的白袍遮蓋不住枯瘦的肢體,隻剩下一麵金銀麵具遮掩所剩不多的自尊, 本應該被銀騎士護送的聖主們此時和巨狼一樣套著項圈, 牽在銀騎士手上走得踉踉蹌蹌,彷佛一列奇形怪狀的遊街小醜。


    眾人木訥著臉,似乎無法理解這一幕, 就好像看到猴子穿著人的衣服, 人在地上爬行。方才的戲劇真的結束了嗎?還是隻是開始?


    “霍爾卓格大人,你這是在做什麽?這裏可是黃金大聖堂,你所作所為可是辱神大罪!”


    巴洛爵士站在雅各布等聖道師前麵, 僵硬地屢行他的職責, 而在場似乎隻剩下幾個年邁的老戰友與他同步動作。


    老騎士一手緊緊按著劍柄, 目光死死盯著年輕的銀騎士,他可以看到對方身後站著數十位同樣銀光璀璨的騎士,他們就像一堵白石牆牢牢守住唯一的大門出口。


    巴洛現在明白好友那時的顧慮了,新兵年輕忠貞,但他們忠貞的對象不是聖堂。新血換舊血,服侍神明的銀騎士已經變成霍爾卓格的私人軍隊,杜肯一直以來的懷疑竟然是對的嗎?


    純銀之身的騎士不為所動,綠寶石般的眼眸無比真摯:“我當然知道這裏是哪,就如我先前告知你們,我捉到了狼。”


    手上的鐵鏈一扯,其中一個聖主被他拽得摔倒在地。巴洛爵士本來還遲疑著人質的真假,一見此狀,下意識就要攙扶聖主。


    金銀麵具匡地一聲摔在地上,巴洛爵士手上的劍也應聲摔下,因為眼前的景象完全能撼動一位騎士忠貞半生的信仰。


    隨著聖主的麵具被打落,眾人再次發出絕望的哭叫,聖道師慌忙地用手上的神律遮住臉,雅各布院長甚至直接暈厥過去。


    麵具下是一張無比駭人的臉孔,一半是蒼老的人臉,另一半卻被雜色毛發覆蓋,曝露真麵目的聖主慌張地用一隻手摀住臉,另一隻想去捉麵具的手卻扭曲彎曲,宛如野獸爪子。他嗚嗚噎噎,竟是連人的聲音都說不出來,傳聞服侍至高神的聖主竟是這般半人半獸的怪物模樣?!


    巴洛爵士畢竟身經百戰,很快拿起銀劍對準穆夏。


    “杜肯是對的……你是惡魔的信徒!這是你的詛咒,是你把聖主變成這樣的!”


    穆夏笑了:“這是詛咒沒錯,但不是我的,你該問問這些背約的守墓人。若是他們屢行對海女巫的承諾,待神的精神在安眠中與世界同化,迎來真正的死亡和重生,也許人類早就得到拯救,你們害怕的惡魔也不複存在。但他們卻覬覦神的力量,建立了至高神信仰,就像更早之前的人類一樣,以為披著一層偷來的皮就能瞞天過海。”


    他冷冷踢掉了地上的麵具:“神之音?神怎麽可能響應殺死他的凶手後裔。”


    “這些家夥不需要魔狼的啃咬,就自己喚醒了體內的罪惡之血,才變成這副鬼樣子,之後隻能不斷燒死女巫,試著在灰燼中重塑神骸,以為這樣就能嚐還代價、蒙蔽契約。”


    他所說的話沒人聽得懂,黑狼也不介意,反正他也不是對這些壽命正在倒數的人類說的。


    穆夏抬起頭,黃金穹頂之下,滿天寶石如星空璀璨,虛假麵容的神像被打磨得如此聖潔瑋麗,除了這片如麵具虛飾的穹頂外,這座黃金神殿剩下的就隻有一片等待毀滅的空虛。


    “方才故事還沒說完,被萬物愛戴的工匠沒有死透,祂不是死的也不是活的,就這麽半死不活,然後在月光和清風的指引下,一群多管閑事的采藥女人發現了祂。”


    少年的聲音如銀器般清澈通透,回蕩整座大殿:


    “她們選擇窩藏工匠,用工匠曾經教導的方法努力想治愈祂,哪怕弄得滿身鮮血洗不掉,哪怕成為被惡犬盯上的目標,工匠的血和藥草的汁水滲入女人的靈肉,就像狼的毛皮緊緊鑲在男人身上,從此血肉的詛咒和祝福各繼承一半,所以人類才能苟延殘喘到現在。”


    所以狼人隻有男性,狼人的詛咒也隻能轉化人類,因為被殺死的月神之狼詛咒人類毀滅。


    所以女巫隻會是女人,女神的祝福也隻會給予女巫,因為被殺死的半神想保護他最憐愛的造物。


    被殺死的狼要複仇,被殺死的神要救贖,諸神決定狼人和女巫對立,人類的命運就在其中被撕扯。


    不過,又憑什麽呢?


    穆夏望向穹頂那片令人目眩神迷的畫作,在至高神和他十三位騙子聖徒享受中心鑽石和黃金的璀璨時,隻有一人被排擠到圓圈最外層——純白之身的聖女彷佛一隻可憐兮兮的羔羊,在陰暗的角落捧著廉價的珍珠眼淚,每一顆都閃閃發亮,意味著無私和悲憐。


    “明白了吧,工匠將自己分了出去,要想拿回來,就隻能殺死那些繼承了工匠遺贈的女人。焚燒她們的血肉,碾碎她們的靈魂,就能重塑工匠的身體和力量,所謂的魔女其實是供養整座城的聖女啊。聖城伊林和薩夏血玫瑰做的一直是同件事——獻祭。”


    銀騎士一步一步向前走,人群便如同被排開的清水般避退不及。


    “就像在瓊斯鎮、綠翡城一樣,月神的信徒啊,我一遍遍告訴過妳,這裏沒有值得妳拯救的東西,今晚就連月亮也不站在妳這邊了,在滿月之夜的見證下,那位殘忍的女神巴不得親眼看著我毀滅這座屍骸之城。”


    走道兩側的玻璃窗鍍上清冷的月輝,宛如銳利的銀劍般在殿內切開光暗界線。銀騎士停在一扇鑲著白鴿和百合的彩玻璃窗前,柔白的月光輕吻著剛潔的鎧甲,純美無邪的白騎士宛如月下使者,難以想象這樣的人會與邪魔扯上關係。


    “穆夏…….我最疼愛的孩子,是惡魔蠱惑了你嗎?”


    一個聖道師躲在侍從後麵顫巍巍地出了聲。薩夏的聖父布倫丹大人不敢置信地看著他自小看顧的孩子,他親手帶著穆夏進入聖城,跟隨少年一同享受無上的榮耀。


    那可是霍爾卓格家最高貴的血脈啊!今日肯定有什麽緣故!


    布倫丹大人四處張望,突然看到了什麽,他指著高空處,就像找到了釘死罪人的十字架:


    “是那個東岸少女……是那個黑發女巫迷惑了穆夏大人!快來人殺了她!”


    黑狼笑著看他:“布倫丹大人,都到了這種時候,你應該跪在那位女巫麵前,請求她拯救你可憐的靈魂免於我的毒手。”


    “孩子……我親愛的孩子,你到底怎麽回事?”


    碧綠的眼瞳如此澄淨,穆夏笑得就像一個可愛的男孩:“我可不是你的孩子,你不應該忘記我父親的話。


    布倫丹大人住了口。


    每當男孩犯錯就會被狠狠懲罰,就連聖道師也看不過去,不隻一次勸說裏奧公爵表現出父親的寬容和慈愛,富裕點的人家都會讓家裏的仆從代替寶貝孩子受罰,何況還是尊貴的公爵之子,但對方永遠都是冷冷一句:絕對不能相信那東西。


    “你是……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我是什麽,你就是什麽。”穆夏微笑著,滿月的銀光鍍上少年的臉龐,金綠色的眼瞳如貓眼石般流溢著非人的光彩。


    “聽,今晚很安靜呢。”


    -


    “我沒聽到晚鍾。”一群鬼鬼祟祟的身影中,一個女孩忍不住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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