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來。”許柯快速起身拉開一邊的椅子,拿起床頭櫃上的餐盒,連餐具也來不及換新的,就著她的勺子吞了一個餛飩,向來清冷無暇、從容淡定的人這副模樣,滑稽到童依都忍不住發笑。


    像是剛剛反應過來,許柯終於恢複了從前那般波瀾不驚,慢條斯理地抿了口湯,聲音也沒了剛剛的急促,平淡中帶著清冷:“你從哪裏拿到的我房卡?”


    “想知道啊?”童依歪著頭,對上許柯的眼睛,笑著對他開口,卻並不打算現在就讓他如願,“食不言寢不語,乖乖吃飯,吃完告訴你。”


    他早就料到壞心眼的小姑娘絕不可能這麽輕鬆就告訴自己答案,所以眼裏也沒什麽太大的情緒起伏,依舊優雅快速地小口吃著餛飩。


    童依低下頭去,唇角彎得更加明顯。她捧著手機跟蘇晚桐交流戰況,卻遲遲沒有收到回複,大概是正在忙著釣魚,她也識趣地不再叨擾。


    隻是關掉對話框,童依實在覺得有些無聊,她刷著朋友圈,自己也就三天沒有管理魚塘,之前撩到的魚兒裏竟然有四五個身邊已經換了其他女生。


    “哼!果然沒一個好東西!”她恨恨地咬牙,許柯正好放下餐盒,收拾了床頭櫃上的一堆包裝袋,走到門口一起丟掉。


    童依的眼睛一直沒離開過他,看許柯一頓操作行雲流水又慢條斯理,她突然覺得放走幾條魚兒也沒那麽失望。


    畢竟,現在這條上鉤的魚實在是太對自己胃口。


    許柯慢條斯理地洗著手,骨節分明的手指白皙纖長,和他的人一樣清冷幹淨,看得童依實在是心底發癢,絲毫沒有注意到慢慢靠近的人:“所以,你怎麽進的我房間?”


    他本就高大,站在床邊投下大片的陰影,遮了童依半邊身子,此刻正居高臨下地垂著眸,看向童依的眼裏依舊平靜,從容不迫地等待著她的狡辯。


    童依愣了愣神,她也沒有想到許柯會這麽在意這件事情,所以一時之間也沒反應過來:“啊?”


    “我吃了小餛飩。”這一次,他並不打算讓童依這麽輕鬆糊弄過去,“剛剛說好的。”


    平心靜氣卻理直氣壯,童依甚至感覺到了一絲幼稚,忍不住咯咯地笑出了聲:“這麽執著?”


    許柯沒有說話,隻是淡淡地看著她,眸裏的堅持分毫不少。兩個人視線交織,他實在是太光明坦蕩,四目相對,反倒是童依最先敗下陣來:“其實也沒什麽,你放心,肯定是合理合法的。”


    “你確定?”許柯挑著眉,他可太清楚童依那滿腦子的壞主意和一水兒的壞心思了。


    “就,我給前台看了我們的結婚證嘛。我說,你提前過來訂好房間然後去開會了聯係不到你,哪有小兩口開兩間房的,這合理吧?我們倆可是前天去民政局登記過的夫妻關係,這合法吧?”


    她攤著手,聲音卻不由自主地小了下去,雖然話是這麽說,但壞事兒做多了,童依就算臉皮再厚也多少有點心虛。


    許柯仍是一言未發,隻是心底卻有點兒莫名的情緒起伏,他仔細想了想,倒也算不上憤懣,甚至有些小小的欣然。


    “好吧我承認,我就是目的不純,就是動了腦筋,就是耍了小心思,反正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現在生氣也晚了!”童依實在裝不下去,小白兔什麽的演起來也太費勁了吧,還是大尾巴狼比較適合她。


    “不早了,”許柯的眼睛移到別處,他當然不是第一天認識童依,所以也沒指望她能真用什麽光明正大的辦法,這一招意料之外,卻也是情理之中,的確是她能幹出來的事兒,“我還有一份強製執行申請書沒有改完,你先休息。”


    哭鬧了一場還受了傷,童依確實有些疲憊,但是她並沒打算提前入睡。昨晚她醉得不輕,所以根本沒有看到許柯滿眼嫉妒把她按在床上親到失控模樣,今天說什麽也不想錯過。


    隻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自製力,也低估了許柯的工作。不過半個鍾頭過去,她的眼皮就開始打架,睡過去的時候還抱著手機不撒手,而且童依睡覺本來就不老實,許柯一夜給她蓋了三四次被子都被踢開。


    最後他實在沒了法子,隻能把人摟在懷裏,這才終於一夜安穩,可第二天起來,眼下也難得有幾絲烏青。


    “許律昨晚沒休息好嗎?”鍾離遞過去一杯黑咖,好看的黛眉輕輕蹙起,擔憂的眼神毫不掩飾。


    “不要緊。”許柯低頭揉著眉心,黑咖的苦澀讓他整個人舒緩了不少,鍾離收了杯子也依舊沒有離開,他動作微頓,好像想起了什麽,“你來我們律所,有一個月多了?”


    第十三章 金屋藏嬌


    鍾離點了點頭,平時除了吩咐工作,許柯難得這樣問起來自己,少女懷春的嬌羞在心底慢慢發酵,卻被嘴角淺淺的笑意出賣了大半:“下個月十五號,就滿兩個月了。”


    她也是清大法律係的學生,又恰好和許柯一樣同屬民商法學院,算得上是許柯的直係學妹。其實他們律所在招聘時對法考的通過是有硬性條件的,但許柯在清大的學業導師親自開口,說是送小姑娘來長長見識,隨便一個助理的位置就可以,他也不好拒絕。


    “那以你這些天跟著我和張律的實務經驗,你覺得這個案子該怎麽打?”許柯有意點撥她,小姑娘初出茅廬,法律實務中會出現很多課本上講不到的情況。


    雖然他沒有好為人師的習慣,但畢竟是導師親自送來的人,他也不希望讓鍾離實習幾個月回去沒有半點收獲。


    “這個案件,涉及到動產的共有問題。”鍾離的眉梢微微上揚,她這幾天一直都跟在許柯和張律身邊做著記錄,所以對案情並不陌生,“而普通合夥關係中,我方委托人有權處分共同共有中自己的份額。”


    許柯停住動作,看向她的目光似有疑惑,聲音卻依舊平淡:“說說理由。”


    見他沒有反駁,鍾離心底的把握又大了幾分,說起來也更加頭頭是道:“涉案公司注冊時登記的法人為我方原告,而被告的資金雖然用於購買設備,但設備也登記在我方委托人名下。所以即便此設備為我方委托人與被告二人共有,我方委托人也仍有權處理自己的所持有的份額。”


    他皺了皺眉,手指輕輕扣在文件夾上,其實聽到這裏他已經大概明白了鍾離想要表達的意思,卻還是沒有打斷。


    導師當時的說法是,小女孩很有靈氣,學東西也快,送來律所曆練曆練,就當多修了一門實踐選修課。


    許柯眼底閃過一抹異色,但她畢竟是還沒出校園的學生,對案件把握有些失誤也在所難免,所以還是冷靜地跟她梳理著案情:“首先,我要糾正你一個問題。”


    “財產共有,是兩個以上民事主體對同一財產享有共同所有權,分為按份共有和共同共有,共同共有需要二人具有共同關係。”許柯拿起手邊的文件夾,翻找到昨天委托人提供的資料,然後遞到鍾離眼前,聲音清冷中透著平靜,卻十分嚴謹,“共同共有中,沒有份額這一說。”


    空氣有一瞬間的安靜,許柯視線停留在文件夾上,給她留出足夠的時間和空間消化,禮貌又疏離的樣子,任誰也挑不出半點錯處。


    鍾離咬著唇,剛剛成竹在胸的模樣早就消失了個沒影沒蹤,她雙手緊緊攥著衣角,眼神飄忽不定,一會兒落在文件夾上,一會又落在一旁的桌子,尷尬在這一刻蔓延開來。


    許柯向來性子冷淡,所以絲毫沒有注意到突然奇怪的氣氛,以為她不說話是因為沒聽懂。


    他沉吟片刻,決定把話說得更加明白:“如果沒有記錯,清大法律係的人才培養方案中,物權在大二學。每年民商院的這一部分課程,都是由紀老師來帶,她上課用的案例在清大電子閱覽室都能查到。”


    “對不起,是我記混了。”鍾離低著頭,有些不敢正視許柯,懷春的心思也徹底被他這番點撥驅散了大半,此刻就像是上課被提問到卻回答錯的學生,又羞又愧。


    “其次,如果是普通合夥關係,他的處分需要所有成員同意。”許柯的聲音依舊冷淡,可落在鍾離的耳朵裏,卻莫名地平添了幾分嚴厲,讓她更加不敢抬頭。


    他打開電腦,一邊瀏覽著郵箱裏未處理的文件,一邊以前輩的身份為她提供著經驗:“最後,法學理論和法律實務並不完全相同。在法律實務當中,我們身為律師,要最大限度維護委托人的利益。”


    許柯頓了頓聲音,雙腿交疊,抬首靜靜地看了她一眼,眸裏平靜無波,沒有什麽情緒起伏。


    但兩人視線交織,鍾離的臉更加紅透,他淡淡地把視線收回,不動聲色地往後靠了靠,平緩卻又沉穩地開口:“所以,關於委托人注冊公司時被告的資金,我們應該主張兩人是債權人與債務人關係,而不是合夥關係。”


    她乖乖點頭,眼前冷靜睿智又帥氣清冷的男人實在是太過耀眼,偏偏聲音又幹淨到不沾染半分世俗欲望,鍾離隻覺得自己人都要淪陷進去。


    “我說,你差不多得了,這麽凶的語氣,小心學妹回頭找宋教授告狀。”官岩拿著早餐走來,從南城一中到清大,他跟許柯同窗七年,所以對他一本正經的樣子早已習慣。


    但鍾離一個剛出校門的小姑娘,平時又不怎麽接觸社會,還以為她又羞又愧的臉色是被許柯嚇到了,所以好心地替她解圍:“他這人就這樣,雖然嚴謹了些但也是指導你,別放在心上。”


    “沒有沒有,我知道是為了我好!”鍾離收回一直停在許柯身上到目光,對著官岩甜甜一笑,“謝謝許律指點,也謝謝官律的早餐!”


    其實相比許柯,鍾離覺得官岩學長算是律所裏好相處的了。他和許柯同級,也是宋教授的學生,曾經校辯論團的首席主席。


    陽光帥氣的外表加上風趣幽默的性格,一時之間風靡全校,被稱為和尚廟的校辯論團的招新群瞬間被學妹們加了個爆,負責運營的同學不得不連著拓了三次群容量。


    “不客氣!順便把這份給張律送去。”官岩把西裝外套隨手一扔,然後坐在許柯對麵的椅子上,非常不滿地抽走他手裏的電腦。


    許柯看著落空的雙手,倒也沒有生氣,隻是靜靜地抬眸去看一臉欠揍的官岩,衝著他攤開掌心。


    可官岩絲毫沒有拿人手短的覺悟:“瞪什麽!我還沒找你算賬!昨晚那委托人那麽難纏,你甩給我一個人?什麽事這麽急,難不成你還金屋藏嬌了?”


    第十四章 好久不見哦


    “昨晚辛苦你了,這個案子分你四成。”許柯斂著眉目,聲音平淡清冷,卻絲毫不提昨晚幹了什麽,這讓官岩更加疑惑。


    “喂,說出來讓我好奇一下唄!什麽事兒能讓我們許律連工作都推後?”官岩揶揄地碰碰他肩膀,“該不會真的是金屋藏嬌吧?”


    “這麽閑,”許柯挑著眉,冷冷的聲音裏帶了警告的意味,“不如今天的被告你也替我去見一下?”


    “打住!”官岩連連擺手,他才不要當這個冤大頭,這種撒潑打滾的被告還是得許柯冰冷的氣場才鎮的住,“昨天那委托人中午還要我去一趟取證,今天的被告,你和老張解決,順便帶著我們小學妹,也長長經驗。”


    許柯微微皺眉,官岩看著他的反應,也大概明白了什麽:“不至於,小學妹人也挺機靈,今天早上雖然說錯了思路,但我們也是從那個階段過來的,沒必要這麽苛責。”


    他拍了拍許柯的肩膀,以為他還在為剛剛的事情耿耿於懷。


    官岩對這個學妹印象還是挺不錯的,先不說有宋教授這層關係在,她畢竟沒什麽經驗,怎麽能跟他們這群和法院檢察院打了好幾年交道的人比?況且小姑娘心思細膩,腦子好使,人也不錯,溫婉的性格在律所裏很吃得開,幾個律師都能和她處得很好。


    “我沒有要責怪她的意思。”許柯雙腿交疊,聲音依舊清冷,“我隻是覺得,她好像有些怕我。”


    想起今天自己不過問了她幾句,臉就紅成那個樣子,小心翼翼的模樣好像怕自己會活吞了她似的。


    “怕你?”官岩特別不厚道地笑出了聲,“也對,你天天冷著張臉,也不知道那群姑娘到底看上你什麽,明明我這種溫柔帥氣的暖男才是最佳選擇。”


    是啊,自己性子冷,平時少言寡語,待人接物淡漠疏離,無趣得很,童依到底看上自己什麽呢?


    一時興起的新鮮感總會退散,最開始所謂的心動最終也會歸於平淡,他總說童依沒有心,自己又何曾把什麽放在過心裏呢?


    難道是童依嗎?或許曾經是吧,五年前他少不經事,以為親吻的那一刻就能算作永恒,直到被現實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可五年後再次見到她的那一刻,自己滿腦子都是想要讓她也嚐一嚐自己五年前的痛苦,這才能算得上是道歉。


    不是風水輪流轉嗎?那就轉,往死裏轉,最好是複合,她提,他拒絕。


    官岩樂得自在,有人給自己幫忙還不要,也就許柯這種傻子才幹得出來:“行吧,小學妹我帶走了,正好缺一個幫我理資料的,你把昨天委托人的文件給我。”


    “在我房間,你跟我去拿。”許柯垂著眸,心底有些五味雜陳,官岩早就習慣他這副清冷的模樣,所以也沒放在心上,樂嗬嗬地跟著他上樓。


    走到電梯口,許柯突然停住步子,像是想起了什麽,對著官岩定定地開口:“我買個早餐。”


    再回來時,他手裏拎了碗小餛飩,又拿了隻保溫袋,官岩瞥了一眼後來了精神:“你不是不愛吃這個?”


    “走吧。”許柯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然後自顧自地按了電梯。走到房間門口,他又停住,“你在這裏等我。”


    “什麽啊,咱倆大學一個宿舍,怎麽在外麵住個酒店還不讓我進,怕我對你圖謀不軌?”官岩一頭霧水,他總感覺今天到許柯有些奇怪,卻又說不上來到底因為什麽。


    許柯拿著房卡的動作稍頓,轉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官岩靠在旁邊的牆上滿臉不耐煩:“行行行,你趕緊的!”


    收起房卡,許柯的動作很輕,先是把門半掩上,這才走到床前去看正在睡夢中的童依。


    她向來嗜睡,昨晚又崴了腳,現在這個點沒醒也實屬正常。許柯輕手輕腳地把小餛飩裝進保溫袋,思索半天之後還是放在了床頭。


    他的視線落到旁邊的藥盒,抽了一張麵巾紙墊在桌上,把藥片分好之後依次攤開。做完這些,許柯終於想起來等在門外的官岩,準備去給他找文件。


    “怎麽,我們許律這是要學田螺姑娘?”童依抬手扯住許柯的衣角,聲音帶著悠悠轉醒的沙啞,可言語之間依舊沒忘記調戲。


    猝不及防的力道讓他心底一顫,許柯眨了眨眼,語氣還是沉靜克製,清清冷冷的聲音卻撩得童依心底發癢:“醒了?”


    童依坐直身子,身上穿的還是昨天的吊帶,被子隨著動作滑落,露出大片勝雪的肌膚,圓潤瑩白的肩頭和黑色吊帶對比鮮明,許柯移開視線,盡力控製自己不去看她。


    “嗯?”童依覺得他表情十分有趣,所以起了逗弄的心思,纖細的手指輕輕地去纏他領帶,最終把人勾到離自己隻有一指的距離。


    許柯緊緊地抿著唇,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麵不改色心底毫無波瀾,隻是他能實在控製不住突然加速的心跳。


    所以,他的耳朵再次泛起可疑的粉色,這副模樣實在是可愛,讓童依忍不住彎著唇笑了出來。


    “不是,什麽文件這麽難找?”官岩等了一會兒實在沒了耐心,看了眼手表之後果斷推開了虛掩的門,嘴裏還嚷著不耐煩,“我再去打印一份都出來了好吧……等等,許柯?你!她!”


    官岩滿臉不可置信,整個人直接愣在原地,連門都沒顧得上關。他兩隻眼睛瞪的像銅鈴,呆呆地張著嘴,磕磕巴巴一句話都說不完整,握著門柄的手更是差點沒把東西給人掰下來。


    許柯終於從剛剛的心猿意馬回過神來,他劈手扯過自己領帶,迅速脫下外套披在童依肩頭,高大的身形把她擋了個嚴嚴實實,聲音難得有著淺淺的怒意:“不知道敲門的嗎?”


    官岩迅速背過身去捂住眼睛:“誰知道你房間裏有個女人啊!”


    童依調皮地從許柯身後探了個腦袋出來:“官岩同學,好久不見哦!”


    第十五章 童姐您繼續


    官岩當場石化,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童依斂了斂肩上的西裝外套,檀香木和雪鬆交織的味道十分沉穩,柑橘後調又格外清新,和許柯的人一樣,讓她欲罷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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