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桐也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修羅場,她站在童依身後,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化解這樣的尷尬。


    幾天不見,他好像瘦了點兒,可神情卻比從前更冷了幾分,像是冬日裏大雪初霽、寒冰未消那般森然,再絢爛的晚霞也不過是平添幾絲寂寥。


    許柯淡淡地抬了抬眼皮,清清冷冷的眸裏並沒有因為童依的出現而掀起什麽波瀾,兩個人相視良久,卻一直沒有出聲。


    “那個……挺巧哈!”蘇晚桐尷尬地跟許柯打招呼,連聲音也有些磕磕巴巴,眼神在兩個人之間來回打量,也不知道應該落在哪裏。


    許柯禮貌地點頭示意,接著便收回了自己的視線,垂下眸看了一眼腕間的手表。


    “不好意思,”他微微抬手,用黑色的公文包將自己和童依之間隔開一段不算大的距離,聲音平靜中帶著疏離,“借過一下。”


    借過一下?


    童依沒反應過來,直到許柯已經從她身邊繞開,夜幕迷城外麵的大屏幕已經換了好幾輪廣告,她再抬眼,卻隻能看見一個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背影。


    她不知道是怎樣被蘇晚桐拽進了大廳,也不知道是怎樣被顧南安排好了視野絕佳的卡座,童依機械地用小勺叉著一塊提拉米蘇,連唇角沾了甜品的碎屑也沒怎麽察覺。


    “童姐?”顧南小心地喊了一聲,童依大夢初醒一般回過神來。


    這是顧南第一次在她的眼底看見迷茫,童依的性格最是張揚,連叛逆桀驁的陸川在她麵前也要收斂幾分鋒芒,從未有過現在這副渾渾噩噩的模樣。


    童依收了心緒,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淡定從容:“他來,有什麽事兒嗎?”


    “川哥這次不是被人使了絆子嘛,”顧南自打進門時就發現了童依的不對,所以不用細想就知道她問的是誰,“有些證據在財務室裏,許律來看一眼原件。”


    “哦。”童依淺淺地應了一聲,卻垂下眸去,不知道腦子裏在想什麽。夜幕迷城的音響都是童依親自挑選,所以音質格外清晰,觥籌交錯間,童依卻提不起什麽興趣。


    這樣的沉默持續了良久,童依好像也發覺了自己的失態,又側著身子問道:“陸川那邊怎麽樣了?”


    “沒什麽大事,”顧南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川哥又沒做過那種事情,偽造的東西終究立不住腳,他們即便查也查不出什麽來。”


    “快點快點!”蘇晚桐回過頭來,她最見不得張揚明豔的童依像現在這樣,所以拉起她的手就要往外走,聲音裏還帶著難以自抑的興奮,“你後邊那個卡座的男生,目測最少一米九,這還不衝?”


    童依漫不經心地順著蘇晚桐所說的方向看過去,淡淡地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確實挺帥,可惜他和旁邊的男生鞋子是情侶款哎。”


    蘇晚桐正要去拿酒店手在半空中一頓,短短幾秒的時間,將失落尷尬又帶著幾分可惜的表情演繹到了淋漓盡致。


    她不信邪,在一眾卡座裏尋找了半天,最終鎖定了吧台邊上那個男生:“這個總不是了吧?”


    嘶,白色襯衫,長腿窄腰,美中不足的就是少了幾分清冷氣質,童依搖了搖頭:“多少差點兒意思。”


    蘇晚桐也發現了她興致不高,她挑著眉,眼底卻沒有半分疑惑:“是嗎?我覺得還好啊,比誰差點意思啊?”


    “當然是比……”


    童依想都沒想就開口反駁,可那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大腦便先一步反應過來,她咬著唇,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蘇晚桐戳著她的腦袋,聲音裏多少點兒著些恨鐵不成鋼:“許柯許柯許柯,親愛的海後殿下,都玩脫兩次了你還不長記性?”


    “我才沒有!”童依下意識地否認,她揚著眉,明豔豔的模樣像是春日裏正燦爛的薔薇,“不就那個弟弟?十分鍾,多一秒我賠你一個包!”


    也不知道是為了說服自己還是為了證明給蘇晚桐看,她伸出右手的小指,眉眼間那股張揚肆意終於有要回來的模樣。


    “行啊!”蘇晚桐果斷地抬手勾住,“成交!”


    話音剛落,童依抄起剛剛桌角的白朗姆酒,又順手拿了兩個檸檬片,隨意地用可樂鋪滿杯子,帶著剛剛調好的自由古巴就離開了卡座。


    她今天紮了個低低的馬尾,配著一身碎花長裙格外溫婉,隻是站在那小男生麵前就讓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


    童依眉眼彎彎,巧笑嫣然的模樣實在是讓人移不開眼,即便隔著這麽遠的距離,她所到之處,周圍的場景也不得不黯然失神。


    蘇晚桐覺得有戲,所以笑著和顧南閑聊:“嘖,總算是不再苦著一張小臉傷春悲秋,這才是我們認識的那個童依嘛”


    也不知道海後殿下都跟他說了什麽,蘇晚桐隻是低頭加了兩個冰塊的功夫,那小男生就已經拿出了手機掃了童依的二維碼,再反應過來時,童依已經往他們卡座的方向走來。


    “就這?”蘇晚桐難以置信地拿著酒杯,剛剛喝進去的那口百利甜差點沒嗆出來,“這麽容易?”


    “不然呢?”童依無辜地眨了眨眼睛,“還有哪個,放馬過來,還是老規矩,多一秒一個包!”


    蘇晚桐徹底興奮了起來,如數家珍一般給童依挨個指:“門口,左邊卡座最裏麵那個灰色短褲的帥哥,前麵吧台右邊那個穿藍色球衣的運動少年,還有還有,你十點鍾方向那個漫撕男!都要!”


    “等著!”童依揚了揚下巴,拿起手機就再次出征,這讓顧南有些摸不著頭腦。


    “童姐這變化,”他好奇地湊了過去,小心地問著滿臉看戲表情的蘇晚桐,“也太快了點吧?”


    明明不久之前,還是對滿場帥哥提不起興趣、心不在焉又失魂落魄的模樣,這才多長時間,她竟然已經開始大殺四方,不愧是連陸川也要甘拜下風的海後殿下。


    第八十二章 抽個時間


    “搞定!”童依晃著手機,施施然地回到卡座,拿起蘇晚桐麵前的長島冰茶一飲而盡。


    “這麽輕鬆?”蘇晚桐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麵前空掉的酒杯,“你該不會是給人下蠱了吧?”


    她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小事兒!”


    蘇晚桐碰了碰童依的胳膊,眼底帶著滿滿的好奇:“你怎麽跟人家說的,一個個這麽上道?我釣一個都費勁巴拉聊半天還被拒絕。”


    “真想知道啊?”童依勾著唇,故弄玄虛的模樣吊足了蘇晚桐的胃口。


    她瘋狂點頭,開始抱著童依的胳膊拚命晃,好像要把她給搖散架一樣:“說嘛!”


    “我就說,”童依漫不經心地切了半個青檸檬,加了薄荷葉一起在杯子裏搗碎,等看著差不多了的時候又添上半杯朗姆酒,“我是這間酒吧老板。”


    她拿起長柄勺輕輕攪拌,將一杯調好的莫吉托放在了蘇晚桐麵前:“今天店裏做活動,留聯係方式的,菜單上所有單品買一送一。”


    “喂!”蘇晚桐撇著嘴,怪不得剛剛童依那樣胸有成竹,“海後殿下,你這是濫用職權!不帶這麽耍賴的!”


    童依掌心向上,兩隻手在身側攤開,一副“你能那我怎樣”的表情格外欠揍。


    “算了算了,反正最後結果都一樣。”她湊過去腦袋,盯著童依微信界麵,可聯係人的地方卻一個紅點都沒有,這讓忍不住皺了皺眉,“你網不好?”


    “沒有啊。”童依搖了搖頭,抬起指尖敲了敲蘇晚桐的手機殼,“我看著他們發的驗證消息,絕對沒有蒙混過關的人。”


    “怎麽回事兒?”蘇晚桐睜大眼睛,用了足足半分鍾才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你留的我微信?”


    “不然呢?”童依皺了皺眉,隻覺得蘇晚桐這個問題問得像個傻子,“你說的都要,不留你的,難道還留我的啊?”


    “就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蘇晚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壓抑著即將暴走的脾氣,控製著自己別一時衝動直接把童依的腦袋給擰下來,“這幾個帥哥,我都是按照你的審美、給你挑的!”


    顧南正在調著一杯野格,聽到這裏連杯子都差點沒拿穩,整個人窩在沙發裏笑成一團,卻被蘇晚桐和童依兩個人的眼刀狠狠盯住,一時之間隻能捂著嘴巴死命忍耐,弱小無助的模樣甚至帶了幾分可憐。


    可蘇晚桐並沒打算這麽放過童依,她想收回視線,扶著童依的肩膀一言未發,可眼底那抹神色卻怎麽也算不上開心。


    童依眨了眨眼睛,極不自然地扯著唇,企圖在蘇晚桐麵前蒙混過關,卻不想被這麽快就被她戳穿。


    她實在是氣不打一處來,抬手就去戳童依的肩膀:“童依,被高嶺之花冷冰冰的性子凍久了,你人也傻了?”


    “我就不明白了,剛剛給你挑的這幾個,哪個不對你胃口了,至於這樣拒人於千裏之外?”


    “我知道嘛,”童依難得軟了語氣,聲音也沒了剛剛那般自信從容,“可我現在,確實是沒怎麽有心情。”


    “什麽叫沒怎麽有心情?”蘇晚桐揪著她的耳朵,“好姐姐,你有點出息行不行!天底下又不是隻有他一個男人!你要是真這麽念念不忘,在自己的地盤,還能讓人跑了不成?”


    “童姐,”顧南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滿臉篤定地抬眼,“隻要你一聲令下,我請也把人給你請房間去。”


    “不是這麽一回事兒。”童依撇著嘴,把目光移到了別處,許柯就這樣猝不及防闖入她的視線。


    他的西裝外套搭在臂彎,袖口稍微挽起了幾道,白色的襯衫下擺紮進腰裏,脖頸間的領帶打得一絲不苟,一步一步從台階上走下來,清清冷冷的模樣更顯朗然,晃得童依眼睛發酸。


    他身邊站著陸川,兩個人小聲交流著什麽,大多數時間都是許柯側著耳朵聽,時不時會點一點頭,然後繼續聽陸川指著酒吧的各個角落長篇大論。


    等到童依回過神來的時候,兩個人已經走到了自己所坐的地方,陸川給前台那邊打了個響指,卡座附近音響的音樂瞬間就小了許多。


    “許律,”顧南看出來了童依的尷尬,所以先一步接過去話茬,“忙完啦?”


    許柯輕輕點了點頭,短暫的音節禮貌卻帶著疏離:“嗯。”


    “後續如果有什麽事情沒聯係上我,你直接找顧南也行。”陸川隨意地倚在牆邊,抬手搭著顧南的肩膀,活脫脫一副浪蕩公子的風流樣,轉頭看向童依,“我和童依不在,夜幕迷城都是交給他打理的。”


    被突然點到名的童依動作一滯,極快地掩飾掉眸底那一抹異樣,神態如常一般靠在了皮質沙發上。


    許柯淡淡地抬眸,盡管某人拚命地往蘇晚桐身後躲,但架不住這一坐一立的身高差,許柯還是把童依每一個細小的動作都盡收眼底。


    蘇晚桐十分沒有義氣地閃開身子,沒了遮擋的童依硬著頭皮探出腦袋,聲音裏帶著難以掩飾的尷尬:“沒錯沒錯,顧南平時都在。”


    良久的沉默,久到蘇晚桐有些忍不下去,想著要不要找什麽由頭把話題岔開,許柯突然走到了童依麵前站定,閃光燈正好繞過這邊的卡座,童依不明所以地抬眸,兩個人視線交織,好像時間都在這一刻靜止。


    “抽個時間,我們把婚離了吧。”


    在場幾個人的眼神都是狠狠一顫,一時之間,幾道目光都聚焦在了許柯一個人身上。


    他斂著眉目,清清冷冷的眼底依舊平靜,夏日夜晚的月色格外朗然,許柯一手拿著公文包,一手搭著西裝外套,波瀾不驚的臉色和其他人形成了明顯的對比。


    童依手裏的那杯莫吉托盡數灑在了碎花長裙的裙擺之上,酒漬弄濕了大片的裙擺,裏麵的冰塊也不知道滾去了哪個角落,清脆的聲音逐漸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


    第八十三章 真不至於


    許柯垂著眸,看向童依的眼神裏再也沒有了從前那般溫和柔軟,就像一隻受傷痊愈的小獸,帶著滿滿的戒備和疏離。


    他一直在等童依回頭,從她第一次發出離婚的消息,到那個落荒而逃的上午,這幾天的許柯忙忙碌碌,企圖用工作麻痹自己的大腦忽略時間的流逝,可這麽長時間的等待,卻連童依一個回眸都換不來。


    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情,一旦有一方想要放手,即便另一方再用力去扯緊,分開的速度也會像斷線的風箏一樣不受控製。


    時至今日,許柯終於能夠說服自己,他也成為了童依的過去。如陸川在北城所說,他和童依或許真的不合適,注定沒有結果的事情,再多的努力也是徒勞。


    他低聲同陸川道了告辭,遠去的身影帶著一抹蕭瑟,落在童依眼底格外酸澀。


    她垂著眸,好像有水光在眼底氤氳而起,聲音裏帶著滿滿的自嘲:“小笨蛋,還是把自己的心弄丟了啊。”


    “童姐,”顧南小心地碰了碰童依的胳膊,“你……還好吧?”


    蘇晚桐擺了擺手,陸川見情況不對,狠狠地掐了一把顧南的腰,他倒吸一口涼氣,疼得呲牙咧嘴。


    他識相地把位置讓了出來,陸川毫不客氣地把自己窩進了沙發,側著腦袋問童依:“你什麽想法?”


    “我記得,”童依不動聲色地繞開話題,眼底泛起一抹帶著苦澀的笑意:“上周是不是剛到了一批威士忌啊?現在是在庫房還是在吧台?”


    “找它們幹什麽?”陸川皺著眉,“小璿在吧台,讓她幫你不就行了?”


    “什麽嘛!”她擺了擺手,站起身來,眼角泛起一抹水光,“我好歹也算是半個老板,喝你兩瓶酒怎麽了!”


    蘇晚桐看著童依往吧台去的身影,眼底閃過一抹難以置信:“她該不會……是想純飲吧?”


    “目前來看,”陸川暗著眸,漆黑的眼底複雜晦澀,卻多少帶了幾分無奈,“是這樣的。”


    不加任何東西,在室溫下直接往喉嚨裏灌,威士忌本身就帶有強勁的衝擊,以此帶來的感官衝擊會被無限放大,童依太需要一場純粹的醉酒,來釋放自己無處可逃的慌亂。


    時間太過久遠,她都快要記不清楚自己上一次這樣瘋狂灌酒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童依閉上眼睛,可腦海裏所浮現出來的畫麵,卻全都是和許柯有關。


    高中時在球場上肆意奔跑的許柯,幾句調戲就會臉紅到耳根的許柯,相親局上清冷斯文西裝革履的許柯,那天夜裏將她擁入懷裏輕聲軟語的許柯,被情欲染紅眼尾想要將她拆骨入腹的許柯……


    場景清晰如昨日,每一幀畫麵都在童依腦海裏錄像帶一般循環播放,她扔掉一個空瓶,大概是動作太猛酒又太烈,童依被嗆得不輕,眼裏的水光更加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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