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馬姐姐,你現在著急也沒用,還是都聽大姑娘的,大姑娘肯定有主意。”一旁的孫姨娘道,說話的同時不忘安撫地拍了拍女兒的背。


    其實別說馬姨娘慌,她們何嚐不慌。


    老爺故去的這個打擊還沒過去,豺狼虎豹就上了門,多虧大姑娘一番斡旋,老爺才順利下葬。


    如今她們喪服還沒脫下,豺狼虎豹又逼上門,這是不給她們一家子活路啊!


    “大姑娘……”


    “大姐姐——”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南窗下——


    那裏,顏青棠正不疾不徐地飲茶吃點心。


    黃花梨透雕如意萬蝠三圍屏羅漢床上,擱著一張同色馬蹄足的小方幾,幾上擺著幾色糕點,並一盞茶。


    茶盞是汝窯的天青釉盞,盞麵光潤如玉,點綴著細小開片,如同魚鱗,在陽光下散發著溫潤的光澤。


    盞好,端著盞的手更好。


    十指纖纖,如柔荑,指甲不長不短,泛著粉色的光澤。


    順著手再去看人——


    姿色天成,雪骨冰肌,一雙幽深的眸子微微上揚,精致穠豔宛若水墨描繪,就是嘴唇太白,仿若傷了元氣。


    丫鬟素雲暗歎一聲,站了出來。


    “幾位姨娘姑娘,姑娘從昨兒半夜到現在,就隻用了一碗稀粥,您幾位估計也累了餓了吧,要不還是先回屋去歇著?”


    “可……”


    顏青棠放下茶盞,看了過來,目光沉靜。


    “集福堂那兒你們不用擔憂,我自有處置。”


    幾人欲言又止,似乎還想說什麽,卻見顏青棠眼眸微微一垂,頓時什麽也不敢說了,魚貫走出這處偏廳。


    集福堂作為顏家大宅前院正堂,地位自然非比尋常。


    顏家用來會客的廳堂有許多,但少有動用集福堂的時候,一般動用上,要麽是家中有貴客,要麽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顏翰河大抵也清楚‘集福堂’的重要性,帶著人來到顏家後,便長驅直入來到了這裏。


    此舉頗有示威含義,至少顏家的下人都感受到了。


    “讓你們續茶,續了半個時辰茶也沒上來,顏家就是這麽待客的?”


    “你們大姑娘怎麽還沒來?不是說人已經回來了,怎麽還不見人?”


    偌大的堂上,正中是一副巨大的中堂畫,其下左右兩邊各是一張紫檀雕山水大椅。


    這是主位。


    再往下兩側各是四把紫檀木太師椅,中間以花幾相隔。


    此時集福堂上站了許多人,但隻有少數的幾個人有座,分別是顏翰河以及幾個花甲之年的老者。


    甚至連顏世海兄弟二人都無座,陪站在一旁,更不用說顏德耀這種小輩了。


    聽見堂上傳來吵鬧聲,從門外行來一個下人。他年紀約莫有三十來歲,身材消瘦,還穿著一身喪服。


    “今天我家老爺出殯,各處的下人都調去送靈了,灶上無人看火,因此茶水上得慢。”


    頓了頓:“我家姑娘是回來了,剛進門。姑娘送靈,上山下山,一身塵土,貴客臨門,總要收拾一二。”


    言語正常,行為恭敬有禮,偏偏能讓人體會出譏諷的味道。


    有人會趕著人家家裏辦喪事上門嗎?人家去送葬,‘貴客’來了,哪門子貴客?還要喝水吃茶,有那個臉皮吃茶?


    顏翰河早就後悔了,他就不該因一時衝動,叫上人就來了顏家,也沒事先打聽好人家回沒回來。


    等他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坐在這兒了。


    一等就是兩個時辰。


    關鍵是不止他一人,其他人還好,那幾位族老在族裏輩分大,地位高,哪裏遭受過這種冷遇?


    此時借機發怒,怒是發出去了,打得卻是自己的臉,被一個下人堂而皇之奚落,關鍵還不能反駁,反駁就是自扇嘴巴。


    發怒的族老正要拍桌子,顏翰河咳了一聲,製止了他。


    “去催一催你家姑娘,哪有讓長輩們一直等著她的?”


    短短一句話,便撇過自己這群人‘來得不是時候’,反而將話題轉移到顏青棠不敬長上了。


    果然不是顏世海那種蠢貨可比的。


    顏青棠步入堂中。


    還是一身斬衰喪服,跟之前送靈時打扮別無二致,仿佛方才下人說她要回屋收拾一二,都是虛話。


    可顏翰江瞧著她鞋履潔淨,不沾任何塵土,顯然是剛換過。


    明明換過衣裳,卻偏偏還要穿一身喪服,為何?


    顏翰河故意多看了幾眼,他以為顏青棠多少會露出幾分無措之色,畢竟被人戳穿用意,是個人都會羞愧。


    誰知一抬眼,卻看到一雙很平靜的眼睛。


    他不禁一愣。


    ……


    “今天我們來,是為了你家立嗣之事,你爹沒有兒子,你一個女兒家,自然繼承不了你爹的香火,還是得另尋嗣子。”


    “是啊,一個女人能做什麽,還是應該嫁了人,老老實實在家中相夫教子,才是正途……”


    “讓我說,你爹就是糊塗了,我早就說他糊塗,又不是不能生,非得拿著一個女子當兒子養,如今……”


    族老們言辭激烈,曆經歲月的老臉都是對女子的不屑,以及對顏青棠的嫌棄。


    事實上他們不是今日才嫌棄,而是早就嫌棄顏世川將女兒當兒子養,還弄出個什麽少東家的名號,簡直是不成體統!


    隻是以前礙於顏世川還在,不好說罷了。如今顏世川沒了,顏家一屋子婦孺,可不得一泄積攢多年的不滿?


    顏翰河暗歎一聲,覺得這樣也好,本就是要撕破臉皮的,遂不再出聲,而是轉為去關注顏青棠的反應。


    至於顏青棠,大抵是沒想到剛來,幾位族老的言辭就如此激烈。


    一字字一句句,刀刀見血,全衝著她來了,也不知是被嚇著了,還是懵了,眼圈已然通紅,泫然欲泣。


    顏翰河心中剛覺出有些不對,下一刻宛如炸雷似的男聲驀地從門外響起。


    “這是哪來的一群潑皮鼠輩?竟上門欺負一個孤女,家中喪事還未畢,就逼上門來了?這是欺負我宋家無人?”


    隨著話語聲,一個身材頗為圓潤的男子從外麵走了進來。


    他年紀約莫有四十多歲,穿一身暗灰繡金錢紋的長袍,手上戴了五六個寶石戒指,皆是明晃晃金閃閃,好一副富氣逼人!


    “舅舅!”


    顏翰河心裏咯噔一聲。


    之前他一直覺得哪有些不對勁,卻一直沒想明白,可心裏有了這種感覺,難免做事謹慎,所以族老言辭激烈些他便覺得不妥。


    此時他終於明白是哪兒不對了,早亡的宋氏並非沒有娘家,顏青棠也不是無依無靠,她有舅家,而那一家正是揚州赫赫有名的大鹽商,宋家。


    當年顏世川背井離鄉離開盛澤,去了蘇州討生活。誰也不知道他在外麵發生了什麽,隻知多年後他回到盛澤時,不光發跡了,還娶了個鹽商家的女兒。


    鹽商家什麽最多?


    除了鹽,那就是銀子。


    於是外人便猜測他是受到了嶽家的賞識,才能才短短數年裏發跡。


    隻是顏家和宋家的關係似乎並不好,尤其自打宋氏亡了後,兩家更是少有來往,據說是宋家對這個女婿頗有怨言。


    久而久之,許多人便遺忘了還有個宋家。


    此時想來,顏世川還在時,宋家埋怨顏家,如今顏世川死了,可顏青棠乃宋氏遺孤,宋家可能會不管?


    一時間,顏翰河心中亂麻四起,可旋即他又鎮定下來。


    宋家來人又如何?


    家中無子,需挑嗣子承繼香火,這是宗法禮法,甚至是寫進律法的,這個理他走哪兒都不輸。


    至於來得不是時候,族老們言辭激烈逼迫孤女?也不是不能解釋。


    可很快顏翰河就不淡定了,因為宋文東進來後,並未理會他們,反而折身又從門外迎來一人。


    此人年紀約莫有五十多歲,穿一身湛藍色常服,看外表平平無奇,似是個文人,可他身邊卻跟著幾個身穿官差服的隨從。


    顏翰河心裏一驚,站了起來,終於明白顏青棠為何會演的方才那一出,分明就是故意做給人看的。


    第3章


    ◎招贅◎


    “大人,這便是我那可憐的外甥女了。青棠,這是巡江南道禦史錢大人,還不快快行禮。”


    說著,宋文東痛心疾首又道:“我不過來遲幾日,你們這群潑皮無賴壞了心肝的便上門來欺負孤女。大人,實在是讓您看笑話了。”


    “這哪是什麽笑話,分明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錢大人麵露不滿,掃視眾人。


    一時間,幾個族老激動的紅臉全都褪了顏色,渾身仿佛被抽了骨頭,全靠撐著扶手才沒癱軟下來。


    事情發展至此,傻子也知道被宋家請來的官,肯定是要向著宋家的,他們逼上門來要吃人家外甥女的絕戶,人家能放過他們?


    有個族老大抵是上了年紀,實在受不得刺激,竟眼睛一翻暈了過去。顏世海等人則是如喪考妣,覺得這麽一遭自己肯定是完了。


    唯有顏翰河還保持著表麵鎮定,在經過短暫的慌亂後,示意族人把暈了族老抬下去。


    “大人安好,小民姓顏,名翰河,乃盛澤當地人士。家父是盛澤顏氏的族長,家弟顏瀚海乃乾武八年進士,如今任禮部給事中一職。”


    經過這麽一會兒,顏翰河也算鎮定下來,至少表麵是不卑不亢,可圈可點,讓人看不出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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