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大娘手藝很不錯,之前磬兒在這看屋時,一天三頓都是去潘家吃的。


    “對了,我去買餅時,看見東廂那季書生了,我尋思不能讓他發現我買餅,就特意藏了起來,後來見他進了一家麵館。”磬兒道。


    他不說他吃過了,怎麽又去吃麵?


    “可能是因為同喜煮的粥太難吃了吧,我看他笨手笨腳的,粥都煮糊了,可他卻偏偏說他家公子吃慣了他煮的飯食。”


    磬兒滿臉同情。


    所以這是一個很體恤下人的書生?


    就像她一樣,明明素雲做飯很難吃,卻轉頭還要安慰她?


    按下不提。


    顏青棠打算去蒔花坊一趟。


    昨兒她也沒跟蘇小喬說今天不去了,總要去打聲招呼。


    到地方時,蘇小喬剛起來。


    她發髻鬆散,披著一件衫子,還打著哈欠。


    哈欠打了一半,被顏青棠今天的裝扮吸引住了目光。顏青棠今天沒有喬裝,還穿著今早那身,也是如今家裏住了人,不太方便。


    蘇小喬連連稱奇,圍著她轉了兩圈。


    “怎麽著?尋到合適的人了?”


    不得不說,她還算了解顏青棠。


    凡有變,必有異。


    那能是什麽異常?


    “昨日在蘇公弄附近,瞧見一個被客棧攆出來的書生,我見湊巧,便讓下人出麵將房子賃給了他。”


    顏青棠盡量說得輕描淡寫,但蘇小喬是什麽人,怎可能會相信,若真是這麽輕描淡寫,至於穿成這樣?


    可能是她的眼神太有存在感,顏青棠忍不住有些臉紅,低斥道:“你別多想。”


    “我沒多想。”


    蘇小喬在她對麵坐下了,要是眼神不那麽饒有興味就好了。


    “既然你已經挑到人了,那你還來做什麽?”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顏青棠難得訥訥。


    可她該說什麽,說一見那書生就尷尬、局促?不知該怎麽辦?


    難以啟齒。


    瞧她臉色,蘇小喬美目一轉,道:“那書生長什麽樣?應該生得極俊吧,不然……”也不會昨兒還要賴在蒔花坊當灑掃丫鬟,今兒就換了身裝束。


    一直以來,蘇小喬見顏青棠的樣子,都是談笑自如、做什麽都遊刃有餘,何曾見過她這般模樣?


    真是又驚奇又詫異,忍不住就想說兩句。


    這下,顏青棠是真惱羞成怒了。


    “蘇小喬……”


    “好好好,我不說了還不行。”蘇小喬連連告饒,又嗔道,“明明人都有了,偏偏你還來找我,看你這樣,應該是不知該如何邁出那一步,心裏很不自在?讓我說,你就是想得太多。”


    “我怎麽就想得太多?”


    這麽說算是承認了?


    蘇小喬嫣然一笑,侃侃而談:“古來有雲,何來一見傾心,不過是見色起意。男人心悅一個女子,是對她色從心起,你看中他,不過是對他見色起意。都是圖色,沒有什麽高低之分。你會不自在,是因為你是良家女子,從沒做過這種事,你把自己轉換成嫖客心態不就行了。”


    “嫖客心態?”


    蘇小喬站起來,拍了拍她肩膀。


    “嫖客圖妓女色,妓女圖他銀子,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別無二話。你隻是找那書生借子,又不是跟他天長地久去的,何必想那麽多,不過是庸人自擾。”


    “再說,你大概也做不出強迫的事,還要講究個水到渠成,到時候不就是你情我願,天作之合?”


    若說前麵的話還正經,後麵這話可就真真不正經了,還帶著揶揄的味道。


    卻讓顏青棠放鬆下來。


    是啊,不過都是見色起意。


    若不是他長得好,她也不會下那麽快的決定,這沒有什麽不好承認的。


    “可,借子……”


    “大不了事情畢了,你多補償他些銀子,再說,你怎就知道他不願意呢?說不定人家很願意。你把清白身子給他,讓我說應該是這書生占便宜才是。”


    見她不言,蘇小喬又坐到她身邊來。


    “瞧你這樣,他應該長得不錯了?”


    顏青棠清了清嗓子,盡量顯得正經點。


    “是還不錯。”


    “怎麽個不錯法?”


    “就是長得還行吧。”她胡亂描述了一通,下了個結論,“就是一個文弱書生。”


    蘇小喬曖昧道:“文弱不怕,到時候多給他補補就好了。”


    越說越不像話了!


    顏青棠連忙讓她打住。


    “好好好,不說閑話了。對了,你讓我打聽的事,我打聽到了一些。”


    顏青棠忙看了過來。


    “其實也不用打聽,那位阮大人在我們這兒有個相好的,但不是我,是那個謝蘭春。”蘇小喬噘著嘴道。


    謝蘭春和蘇小喬同為蒔花坊兩大花魁頭牌,裙下之臣眾多,總的來說各有各的美,一直分庭相抗。


    蘇小喬媚豔無雙,擅舞。謝蘭春冰清玉骨,擅音律。不過用蘇小喬的話來說,都是做□□,玉潔冰清個什麽,沒得虛偽矯情。


    “不過你知道的,我素來與她不對付,她這個人虛偽酸腐,我可不跟她是一路人,當時我想著翠兒和她的丫鬟關係不錯,便使了翠兒去打聽,哪知竟被謝蘭春發覺了,她出言譏諷我,我一時沒受住激,便說出是替別人打聽的消息。”


    蘇小喬表情訕訕的。


    其實不用她細說,顏青棠也能猜到大致情形。


    大概是謝蘭春譏諷她想搶自己的客人,蘇小喬一時沒忍住才漏了底。這兩人的事她雖知道的不多,卻知道是多年的對頭,蘇小喬沒少當她說謝蘭春虛偽矯情什麽的。


    “不過她好像猜出我是幫你打聽的了,主動透露了些消息與我。”


    這倒是讓顏青棠一愣。


    若細究,她和謝蘭春沒打過什麽交道,隻有一次,不過還是許久以前,有一次一個酒醉的客人糾纏謝蘭春,她幫她解了圍。


    很小的一件事,難道是因為這件事?


    “就是那件事,她說就當是償還你那次出手相幫。”一提起謝蘭春,蘇小喬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她讓我告訴你,阮呈玄此人甚是高傲,行事也十分謹慎,即使包了她,也從不在蒔花坊過夜,都是帶她出去遊船。私下裏,他從不與其他官員相交,至少她沒見過,僅有兩次是邀了一位姓盧的大人同遊,但因兩人是閉門在艙房中談事,她並不知其中內容。”


    “她雖沒道明這位姓盧的大人是誰,但那位阮大人既作為按察副使,能讓他私下邀約又甚是殷勤,還姓盧,應該就是那位去年剛上任的巡撫大人盧大人盧遊簡。當然,這是我自己猜的。”


    一個提刑按察副使,一個江蘇巡撫。


    都是跺一跺腳,整個蘇州就要抖三抖的人物,這些人為何要幫顏瀚海一個小小的七品給事中,來謀奪顏家的家產?


    難道說三人是同一派係,還是隻有阮呈玄和顏瀚海有所勾連,那位盧巡撫並不牽扯其中?


    顏家就那麽重要,讓這些高官大員都看在眼裏了?


    消息太少,根本得不出什麽有效信息。


    “我想和謝蘭春見一麵。”


    “你見她做甚,她這個人最是虛偽不過,說話也酸裏酸氣,一點都不直接……”


    見顏青棠認真的神情,蘇小喬訥訥止住了話語,“行行行,我讓人幫你去問就是了,不過人家見不見你,我可不敢打包票。”


    “謝謝你,小喬。”


    蘇小喬偏開臉,別扭道:“謝我做什麽?當初不是你說,若有一日我不想在這裏待了,就去投奔你,哪怕……哪怕為了將來給自己留個後路,我也得幫你,再說又不是什麽大事。”


    說得最是現實不過,其實最是心軟不過。


    顏青棠搖頭笑了笑:“總之還是謝謝你。”


    第20章


    ◎燈下看書生◎


    謝蘭春也才起。


    煙花之地的姑娘們, 作息和正常人不太一樣,一般都是中午或下午才起。


    不過比起蘇小喬的‘慵懶’,謝蘭春就講究多了。


    發髻、衣衫, 一絲不苟。


    明明應是日常, 偏偏讓人覺得是盛裝。


    不過也是真美,是和蘇小喬完全不同的一種美。


    “你今日這一身,比你以前的裝束好看多了。”


    顏青棠眨了眨眼。


    她們很熟?


    為何她的口氣, 仿佛她們很熟的樣子?


    “你前些日子在蒔花坊扮灑掃丫鬟,雖不知你想做什麽,但我猜應該是遇上什麽事,不然蘇小喬也不會幫你打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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