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青棠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紀景行拉著她往殿裏行去,一路上並將今□□堂上發生的事告知於她。


    “這王庚真是個人才,平時看著默不作聲,卻以一敵百,毫不怯場,將那些官員駁斥得俱是麵紅耳赤,恨不得出娘胎時再多生幾張口。也是洪大人,我倒沒想到今天他會突然幫腔,若非有他的神來之筆,今日之事恐怕沒這麽簡單能做成。”


    起初紀景行的打算是,他提賜婚,再找個人出來攪渾水,於是他讓人找了寒門出身的王庚,正好此人也是戶部官員,雙管齊下。


    洪雲升完全屬於不請自來。


    此人太有重量了,洪雲升雖並非科舉出身,卻屢建奇功,且不眷戀名利,一直外放在地方,屢次力挽狂瀾,在社稷上民生上,都有大功。


    他沒有坐上九卿閣臣之位,那是因為他醉心於水利,於官場名利並無興趣。若不然,坐上一部之首並入閣,對他而言是輕而易舉之事。


    恰恰就是他這般超然物外,在朝堂上乃至官員裏很有威望,旁人會為了一己之私為了背後利益,而說出言不由衷之言,但他不會。


    所以當他出聲時,幾乎無人敢出聲辯駁。


    偏偏他又以水利為例,佐證了王庚所說的戶部之困,而王庚最後那句‘袞袞諸公,是何居心?’,也是驚雷之言。


    當然,也少不了王庚所提出的比試之法。


    此事是之前由紀景行安排,用來做釜底抽薪之法,就是為了要佐證專科取專士,勢在必行。


    如今卻因為這計驚雷實在太大,竟把那群官員炸暈了,兩件事就這麽完成了。


    “那你準備去哪尋人與他們挑出的官員比試?你可別小瞧了天下人,民間不可能沒有人才,朝堂也並非不會藏龍臥虎。據我所知,朝廷欽天監算天文和做堪輿的那夥官員,絕對比戶部的人更精通算法。”


    顏青棠道:“我有一次在蘇州郊外看見有記裏鼓車行走,很感興趣,就特意上前詢問了趕車人,這才知曉他們是歸屬欽天監所管。用車轍來丈量土地,繪製堪輿圖,車行一裏,自動計數,這裏頭絕對少不了算法,必是極為精通各種算決,才能精準計算。”


    紀景行摸了摸她的頭:“你倒是懂得不少。”


    顏青棠挑眉看他:“你這是誇讚?”


    又說:“我從小就喜歡算學,沒少搜羅一些算經來看。”


    “所以你家用的,也就是目前稅司所用的那套算法與記賬之法,是你自己鑽研出來的。”


    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


    雖然她從來不說,每次都以我顏家有套辦法可解決什麽什麽為由,但紀景行又不是沒去過顏家,顏家那些人都是經由她手調教出來的。


    她的那套辦法儼然是革新之法,打破了許多老舊辦法,這也是為了從外麵招來的賬房,算賬記賬都不如銀屏那些人快的原因。


    而能做出這套辦法的人,必然是極為精通算學之人,才能想出做出如此周密的辦法。


    明明沒有誇讚之言,倒讓顏青棠有些赧然了,她移開目光,轉移話題道:“好了,不說這些了,你還沒說從哪尋人去和他們比,說來我幫你參考參考。”


    紀景行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她。


    看著看著,倒讓她自己覺得不對勁兒。


    “你這麽看著我做甚?難道是——想讓我——”


    他點了點頭。


    第106章


    ◎原來他早已為她安排好了一切◎


    顏青棠站起來, 原地轉了一圈。


    看了他一眼,又原地轉了一圈,方道:“紀景行, 你知道你在幹什麽?”


    “我當然知。”


    “那你可知你此舉會招來無數非議?如今你父皇已為我倆賜婚, 我從名義上已經是你的妻子,雖然還未辦婚禮,但已成事實。如今你費盡心機把我推上前去, 你可知道此事會給你,會給皇家,帶來多大的風波?”


    紀景行笑道:“我當然知道。怎麽,你怕了?”


    “你明知激將法對我不管用, 還是不要說這樣的話。”


    他將她拉到麵前來:“我知激將法對你不管用,那你可會怕?”


    她當然不怕!


    可——


    “既然不怕, 那就盡管展示你的才學,讓那些讀書讀迂腐了, 成天隻知爭權奪利掉進錢眼兒的大人們, 看看你的厲害。”


    她在他胸口拍了一下,嗔道:“不要玩笑。”


    “我沒有玩笑。”他終於收起臉上的笑,鄭重起來, “那日, 我把你從顏世海府裏搶回來,你說的那一番話,我曾認真想過。你說的很對,嫁給我確實挺委屈你, 你有錢有貌有才學, 日子過得逍遙自在, 何必與我一起, 受那種種束縛。”


    “我能給你身份,給你地位,唯獨給不了你想要的自由。你喜歡做生意,你喜歡不受束縛想去哪兒去哪兒,可我身為太子,打從小我就知道,我的未來是要擔起江山社稷重任的。父皇母後以為我不知,實際上私下裏皇爺爺早就告訴過我父皇的病。”


    “病?”


    紀景行點了點頭,說得十分感歎。


    “……帝王是不容許有任何偏愛的,偏愛誰,誰就會成為眾矢之的。幼年父皇雖受皇爺爺偏愛,但因為幼年喪母,在宮裏缺少庇護,私下裏受過很多委屈和暗害……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總之從那次後,父皇就病了,不受刺激還好,一受刺激就會性情大變,變得暴戾嗜殺……”


    “……這樣的人其實是不適合當皇帝的,但皇爺爺知曉,他對父皇的偏愛,注定父皇若做不了皇帝,日後一定會被其他兄弟清算。他們不會允許一個差點坐上皇帝寶座的人留存在世,也不會允許一個手握兵權的人留存在世。”


    “所以皇爺爺把皇位傳給了父皇,卻又在私下告訴我,讓我用功讀書,早些學會治國之道,若哪日父皇暗疾再犯,就讓我接下社稷重任。”


    這也是他為何明明身為太子,卻一直那麽努力,皆因有動力驅使著他。


    “所以我的未來注定是要擔負起江山社稷重任,這就意味著我必須待在皇宮,待在京城,這注定與你的願望背道而馳。”


    他看了過來:“可偏偏我又想娶你,所以我得尋求一個兩全之法。”


    所以在蘇州,他把組建海市的事托付給她,又把組建稅司的重任交給她,就是為了讓她一點點入局。


    這個入局指的不是設計,而是讓她了解朝廷運轉,熟悉稅司種種事務。


    他大概早就想好回京後,會組建總稅司,還要改革科舉製度,然後就等著這一天把她推到人前去?


    為了什麽?


    自然為了讓她不再困守在後宮。


    顏青棠並非眼淺之人,她極少會哭。


    她爹死的時候,她幾乎沒怎麽哭過,因為她知道哭沒用,還有很多事情等著她。當初在蘇州時,她即將待產,卻出現那般狀況,她生孩子那麽痛,她也沒哭,可這一次她真忍不住了。


    “你真是太討厭了!”


    在淚如雨下之前,她埋進他懷裏,哭得稀裏嘩啦,還不忘捶他兩下。


    “我怎麽又討厭了?我這麽煞費苦心。”


    “反正你就討厭!”


    “好好好,我討厭。”他寵溺道,“反正現在該說的也跟你說了,你坐上這個太子妃位,以後就再也跑不掉了,需要與我一同接下這個重任,這個期限可能是十幾年,也可能是幾十年,總要等到昦兒也能獨當一麵再說。”


    她將臉在他懷裏蹭了蹭:“這麽早就開始算計兒子了?”


    他笑道:“這不都是父子相傳?”


    這邊,兩人相擁著說著話,那邊宮女們都沒敢進來。門外,素雲遠遠看著這一幕,又是羨慕又是憧憬,不知為何腦海中竟出現一個人。


    至於鴛鴦,隻是羨慕地吧唧了下嘴,又轉頭去找吃的了。


    這兩日,京城因朝廷即將增設特科之事,鬧得沸沸揚揚。


    也不知是誰把那日朝堂上的事,以及定下用一場比試來決定是否增設特科的事,給傳了出去。


    一時間,各府部衙署、國子監,乃至市井酒樓食肆裏,都在議論這件事。


    對於平頭百姓們來說,自然是支持的。


    都想當官,都知道科舉難考,如今隻要識字、精通算術、會做生意,就能去考特科,這對於他們來說,無疑是一件大喜事。


    可對於那些十年寒窗苦讀詩書經義的讀書人來說,這無疑是侵犯了自己的利益。


    三年一會試,每次就取士三百,若是特科所占人數過多,無疑會擠壓他們的名額。


    這就是為何之前王庚在朝堂上提及增設特科,會引起那麽大紛爭與反對的原因,連太子請立一位商女為太子妃,與此事相比,都顯得沒那麽重要了。


    當下的讀書人大多出自各個書院,書院的名聲是否響亮,與其每一次科考能考出多少秀才,多少舉人,多少進士有關。


    哪怕本身家中就是詩書傳家,到了年紀後,也會去書院進修一番,這樣才能更好的融入圈子。


    文人士子中,講究同窗、同年、同師,因此才有士林這一說,這些士林出身的人組成了一個極其龐大的圈子,其背後牽扯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也代表著士大夫這一階層。


    當階層已定,外來人侵入,無疑會觸犯整個階層的利益。


    因此,平頭百姓們得知這一消息,不過人傳人議論幾聲,那些學子書生們則格外義憤填膺。


    連著數日,各個酒樓茶舍食肆,都會有書生聚集在一處議論抨擊,抨擊朝廷這項昏庸之策。


    說到激動處,甚至有人聯合到一起,去主管科舉的禮部大門前抗議。


    可抗議並無用處,因為皇榜很快就張貼出來了。


    朝廷於天下招募精通算學和商道之人,前來參與比試。凡入選之人,不光路費食宿全包,若能勝出者,還有獎勵。


    這張皇榜,無疑是一記耳光扇在了那些前來抗議的學子臉上,因此事態非但沒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他們越來越多地走上街頭,去四處奔走,去聚集抗議。


    三月十二,近三百多個讀書人聚集在禮部大門前。


    禮部尚書下命,緊閉大門,暫不外出。


    同時,國子監的所有監生都停學了,聚集抗議。


    三月十三,他們得知此事是由端王主管,又聚集到端王府門前,嚷著讓端王給個說法。


    一時間,事態愈演愈烈,漸漸有了失控之態。


    由於他們的抗議聚集,甚至幹擾了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他們不允許有人為新策說話,一旦有人說話,便群起而攻之。


    三月十四,由於這夥人在酒樓裏大聲抨擊,幹擾了酒樓其他客人。


    酒樓掌櫃沒忍住,說了幾句,惹得這些熱血上頭的讀書人謾罵不止,還砸了酒樓,掌櫃在推搡之間受了傷,酒樓夥計們自然要護著自家掌櫃。


    於是本是爭論,後來變成混戰。


    還是五城兵馬司的人出動,才暫時平息了這場紛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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