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那是一封信,不如說那是一張字條,潔白的紙上刻著鉛筆的墨,字跡歪歪斜斜的,有明顯的被橡皮擦反複擦寫的痕跡。


    上麵寫著:


    阿媽,我在盒子裏給你留了一段錄音。


    林羨將字條放下。


    解開盒子的蝴蝶結,從中取出了一支錄音筆,她摁下開關,小雨桐如天籟一般的嗓音,緩緩的從裏麵流淌了出來。


    阿媽,錄這段話的時候,你還在昏迷中。


    原諒我,下手那麽重,把你打暈了。


    我原本是想給你一封信的,結果提筆以後我發現我很多字都不會寫。


    很丟人,是不是?


    我和你們終究是不一樣的,你們六歲半的時候,都上一年級了,而我,還在跟著一群罪犯行走江湖討生活。


    他們也有教我識字。


    可你看看我寫的字,比蚯蚓爬的還難看。


    別怪學校的人看不起我。


    我和你們原本就不是一個世界人。


    但有一句話,阿媽說的很對,我和那些罪犯不一樣。


    我雖然是被他們養大的,但我的心是幹淨的,我渾身上下也唯獨隻有那麽一點點地方是幹淨的。


    我把善良和阿媽放在那裏,我願意用我全部的生命去守護那一絲淨土,阿媽一定會覺得我很傻對不對?


    雨桐的確有點傻,正如阿媽說的那樣,雨桐太缺愛了,像我這種缺愛的孩子,誰要是對我好一點,我就會掏心掏肺的恨不得把自己的全部都掏出來給人家。


    可是阿媽,雨桐不後悔。


    世上能讓雨桐寧願失去生命也不願意失去的人,隻有阿媽。


    雨桐不想讓傅叔叔失望,不願意背鍋,雨桐要去把湯圓救回來。


    雨桐要用行動向傅叔叔證明,雨桐不是壞孩子,雨桐和養大我的那樣人不一樣,他們連心髒裏的血都是黑的,而我,是紅的。


    阿媽,雨桐這一去,凶多吉少,可能回不來了。


    但是……你不要怪傅叔叔。


    即使他沒有像那些家長一樣懷疑我,我也會選擇用這種方式來證明我的清白的。


    阿媽,你知道嗎?


    我真的很想很想,一直做你女兒,被你疼愛著長大,成為和你一樣優秀的女強人,嫁給自己喜歡的人,生兒育女,子孫滿堂,一家子熱熱鬧鬧的,為你盡孝。


    我不止一次的想,如果我小時候沒有被人偷走,一直養在阿媽的身邊,從小就聆聽阿媽的教誨,那我就不會成為一個有汙點的小孩,在學校裏就不會成為人人得而誅之的壞小孩。


    可我終究不是阿媽一手養大的。


    阿媽,對不起,雨桐辜負了你的教誨,我還是忘不掉從那種生長環境裏帶出來的自卑。


    阿媽,我願意用命來報答你對我這段時間的疼愛。


    阿媽,阿媽,我最好的阿媽……


    錄音的末尾,雨桐一遍又一遍的呼喊著林羨,好似要將她的名字牢牢的刻在腦海裏。


    阿媽,如果雨桐不能活著回來,假如還有來生的話,我希望,下輩子,雨桐還是阿媽的女兒,親女兒。


    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灑在林羨淚流滿麵的臉上,她用力的拿著那隻錄音筆,一次又一次的回房雨桐叫她阿媽的聲音。


    啊——


    當回放到第三遍的時候,林羨再也控製不住心中的脆弱,聲嘶力竭的叫了起來,她哭的撕心裂肺,抓起了床上的枕頭。


    上麵還殘留著雨桐的發香,她把枕頭貼在鼻尖,喉嚨裏發出沙啞的悲鳴聲。


    “雨桐……”


    “阿媽的雨桐……”


    “是阿媽對不起你,是阿媽對不起你……”


    “如果阿媽知道對你好,會讓你獻出生命來報答,阿媽一定不會對你那麽好……”


    林羨後悔了,悔得腸子都青了。


    如果她知道雨桐會因為她們一家慘死在江河裏,她絕不會把雨桐養在身邊。


    “叩叩叩,小姐!”


    是管家拉阿姨在敲門。


    林羨她不想讓賴阿姨擔心,抽泣著從地上艱難的站起來,放下枕頭,把雨桐留給她的錄音筆像絕世珍寶一般緊緊的攥在手心裏。


    以後思念雨桐的時候,就可以把錄音筆拿出來,再聽一聽雨桐喚她阿媽的聲音。


    “什麽事。”林羨紅著眼睛將房門打開,她的情緒表麵上已勉強恢複了平靜。


    “項家來人了。”賴阿姨說。


    “來的正好!”


    林羨的眸中迸射出一抹淩厲的殺氣。


    她一邊走,一邊吩咐道:“給我準備儀器,我要開直播。”


    “啊?”


    賴阿姨一臉愕然:“小姐,你要當著全國人民的麵公布項奕然的惡行嗎?”


    “不行嗎?”林羨冷冷的反問。


    “也不是不行,但他隻是個剛買七歲的孩童,我們就用這樣的方式審判他,會不會太殘忍了?”


    “殘忍?”林羨說,“哪裏殘忍了?比起他們聯合百家汙蔑羞辱欺負雨桐的做派,我這點手段,隻是小巫見大巫。”


    “可是小姐,這次來的不止項奕然母子,連項家老董事長項世宗也來了,來前還給遠在海外的老爺去了電話,想必是說服了老爺,一會兒也會幫著他們說情。”


    “不會的,我了解我父親,他沒有這麽糊塗,事關雨桐的名譽和湯圓和安危,假設他知道了全部真相,不僅不會賣項世宗人情,還會比我報複的更狠!”


    必須承認,林羨是最了解她父親林飛鵬的人。


    林飛鵬得知項奕然在學校往湯圓捅了刀子的事後,不僅沒有接聽項世宗的求情電話,還直接撥了壹佰億,專門成立了一個做空江城紡織業大亨項家公司的項目小組。


    項世宗全部身家也就隻有三百億,根本就不輕易得罪林氏傅氏這樣的大家族,這才親自帶著他們家不成器的兒媳婦和孫子來道歉。


    “項世宗人呢?”


    林羨殺氣騰騰的從樓梯上下來,項世宗聽到她的聲音,立即就像孫子似的,畢恭畢敬的站了起來。


    “林小姐,對不起,我……”


    “不要對我對不起,我現在最煩的就是聽到這三個字!”


    林羨步履矯健的來到客廳中央,目光銳利就像刀子似的,逐一從項家祖孫三人的臉上劃過。


    最後停頓在躲在母親身後瑟瑟發抖的項奕然身上。


    “你,出來!”


    “傅太太,你這樣會嚇到他的,奕然還是個孩子,你有話好好說,別嚇唬他。”


    項奕然的母親護子心切,往前跨了一大步,將項奕然牢牢的護在了身後。


    林羨見狀,唇間立刻就勾勒出了一抹森涼且駭人的笑。


    “想那天在蘇格拉,我也是這般將我女兒護在身後,讓項太太說話小點聲,稍微溫柔一點,不要嚇壞我的女兒,可項太太當時是怎麽做的?”


    “我……”


    項太太自知理虧,她被迫無奈的道歉。


    “對不起傅太太,我有眼無珠,不知道您除了是傅氏集團的總裁夫人,還是林董事長唯一的掌上明珠,我當時不該那樣對你的幹女兒……”


    “不是幹的!”


    林羨驟然間打斷了項太太的話。


    眼睛紅的就像要吃人。


    她一字一頓的告訴所有人:“雨桐,就是我親閨女!和我親兒子在我心中的份量是一樣的!”


    項太太的身體一瞬間僵硬如石雕。


    她這些年常居國外,對國內的時事不甚了解,那日在學校不清楚林羨是林飛鵬的親生女,也不曉得林羨是傅盛的妻子。


    更不知道林羨對溫雨桐的愛到了如此深的地步,才會那般飛揚跋扈,煽動全校師生把所有過錯都推到了溫雨桐那個‘問題’少女身上。


    “林小姐,容老朽先說幾句話可以嗎?”


    “請說。”


    麵對項世宗,林羨采用的是先禮後兵的方式,她嘴上同意給項世宗說話的機會。


    下一秒,卻說:“不過項董事長,我知道您今天為什麽而來,但是接下來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不會相信您的話,而且,我現在隻想和您的孫子聊天,所以項奕然你確定還要躲在你母親身後當個縮頭烏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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