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聖潔的金光,是破碎的神魂最愛的氣息。


    夢神趾離得償所願,祂重新被帶入光明中。


    黑發白瞳的夢神盡管氣息依舊微弱,卻比之前要好上太多。甚至雪白的瞳孔,都逐漸有了光澤。


    “你,來了啊。”夢神輕聲道。


    “嗯。”薑薑注視著祂的雙眸,擲地有聲道:“我來接他們回家。”


    夢神趾離蒼白的麵容上,浮現出一絲笑意。


    祂輕輕頷首。


    指尖微抬,在祂的背後逐漸浮現出用小丘山一般的墳墓,一共三十六座,就像是用水墨畫出的一般,紙麵在風中搖晃。


    薑薑在看到這些墳墓後,雙眸逐漸染上一層水霧。


    典籍中記載,靈域遭遇隱蔽勢力攻擊,薑家三十六人前去執行任務,於蒼山境悉數陣亡。


    ——屍骨不知去了何處。


    薑家遭遇的不是普通的外敵,而是法盟。


    想要薑家從此銷聲匿跡的,不是旁人,正是法祖欲天河。


    而夢神趾離,在神魂崩滅之時,僅殘餘的氣息張開了夢境,將柴風眾人的屍身完好保存。


    祂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樣做,也不知道這樣做的意義……


    隻是,祂既然已與薑家掌靈人締約,即使他死,也要護住他,以及他在乎的眾人。


    一直到神息徹底消散的那一刻。


    而就在這時,薑家的後代,來到了眼前。


    “是掌靈的孩子啊。”夢神趾離注視著薑薑,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是那麽的純粹,令人安心。


    夢神還記得,離行那夜,小嬰兒在搖籃裏嗷嗷待哺、哇哇大哭的模樣。


    轉眼間她已長大成人。


    “多謝夢神。”薑薑的聲音微哽,於她而言,能將眾人的骨灰帶回三水鎮,就已經心滿意足。


    夢神趾離的神色微微怔忪,祂呢喃道:“也許,我能為靈王做的,隻有這麽多了。”


    手指輕動,一抹淡紫色的微光飛向身後的水墨墓碑。


    夢神的身影越來越淡,夢境的氣息也逐漸薄弱。


    “轉生……”


    神靈隕落之時,便會踏上轉生之路。也許在千百年後,夢神趾離會重現人間。


    而在祂神息的輕撫之下,一道道人類的身影逐漸出現在墓碑前。


    薑薑微紅的雙眸緩緩睜大,因為她看到了一個又一個白色的靈魂。


    三十六道魂魄殘影,儲藏於夢神趾離的夢境中,如今被祂重新喚醒。即使生命無法挽回,至少也要讓薑薑看到他們的模樣吧。


    這是夢神最後,送給他們的禮物。


    他們似乎也在訝異,自己竟然會突然有了意識。很快發現,原來是殘魂。


    “什麽嘛……”靠左的少年哈哈笑了起來:“原來隻是做夢啊。真沒想到,人死之後,也還是會夢到最想見的——嗯?”


    他注意到,前方竟然站著一位“活人”。


    他們互相注視著彼此。


    少年臉上有著青色妖斑,這種咒文,薑薑在程叔那裏見到過,她知道這是【請神】留下的印記。


    薑家的召喚術被封印,十八年前,除了掌靈夫婦能召喚戰靈之外,其餘的人大多用的都是薑家自創的【請神】之術。


    “你是誰啊?”少年不解道。


    一個陌生的女孩,為什麽會出現在自己的夢中。


    “阿泊,這麽久沒見,你還是如此聒噪。”


    青年女音從後方傳來,她輕撫額頭的紅色符文記號,淡棕色的瞳孔露出迷茫之色:“我這是,要喝孟婆湯了嗎?”


    “可惡!”一位塊頭極壯的中年男子低吼道:“法盟人呢?!過來啊!再跟老子大戰三百回合!!”


    “哎,好餓,我這是幾百年沒吃東西了?怎麽肚子空蕩蕩。”


    “你們誰見到我的手機了?今晚就是新秀總決賽了,我得趕緊看直播!”


    “他媽的,這到底在哪啊?!”


    “嘶!你們看後麵,怎麽多墳墓?我們是在誰家的墓地?”


    “比起這些,你們難道沒有看到那個女孩嗎——”有人用手指向薑薑:“快看啊,她在看著我們呢。”


    眾人的視線齊刷刷的落在薑薑身上。


    和所有人都不同,如果說,他們站在陰暗處,那少女就身處於光明之中。


    最先開口的少年一直盯著薑薑,他幽幽道:“你還沒說,你到底是誰呢,為什麽會出現在我的夢中?”


    眾人前方,有兩道殘魂的影子逐漸清晰。


    最後才醒來的一對年輕夫婦,他們十指相交,男人側頭看她,什麽也沒說,隻是將她擁入懷中。


    女子輕聲道:“我們……怎麽會醒來?”


    “是啊,掌靈,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眾人也很不解。


    年輕男人眉目俊朗,他說道:“我們現在隻剩這一縷意識,很快就消逝。在此之前,謹遵夢神遺願,來見一人。”


    “見她嗎?她看著跟我差不多大啊。”少年疑惑道。


    年輕夫婦的視線看了過去,女子在看清薑薑的模樣後,瞳孔微微放大。她的呼吸也變得輕不可聞。


    女孩站在現世之中,而他們已經身處轉生之路。


    盡管什麽也沒說,女子的心卻被觸動,眼淚奪眶而出。


    “……你,叫什麽名字?”她問道。


    薑薑眼眶通紅:“我叫薑薑。”


    薑薑,柴風社,薑家的薑。因為父母不在,便沒有名字,以姓為名,姓薑名薑。


    女子淚眼婆娑,和她想的一樣,眼前的女孩就是她的孩子。


    “已經過去這麽久了啊……”男人也輕聲念道。


    再次看向薑薑,眼神之中滿是慈愛之色。


    柴風社眾人的年齡永遠停在了最後一場戰役中,其中不少人比薑薑大不了幾歲,即使是薑家夫婦,也剛二十出頭的模樣。


    幾乎在同一時間,他們都知道了眼前的女孩是誰。


    女青年喃喃道:“阿程那家夥真不錯啊,看來,他有好好的照顧你呢。”


    接到任務那夜,柴風社隻留下阿程一人守社,同時交給他的還有剛出生不滿三日的嬰兒。


    得知薑薑的身份後,所有人都清醒了。


    是啊,他們早就死了。


    隻是還有剩有一絲餘念罷了。


    在看到薑薑,每個人臉上的情緒都很複雜。


    少年忍不住問道:“薑薑,現在的柴風社怎麽樣了?”


    那一戰,全軍覆沒,少年快哭了——


    也許,柴風宗門已經覆滅,早就不存人世。


    薑薑是後來者,是後世之人,她一定經曆了很多大家都沒有經曆過的事情。


    聽到這個問題,薑薑朗聲回道:“柴風,已經重新成為靈域四大社;召喚師,也成了靈域之中無可取代的存在!”


    她每一個字都說得很清楚,就像是一道陽光,照進了每個人的眼底。


    所有人都怔住。


    每個人加入柴風社,都有著同樣的夙願——


    【重振召喚榮光,吾輩義不容辭!】


    聽到薑薑的話,激動得不能自已。他們此生最大的遺憾,被後世完成了!


    “法盟呢?他們現在怎麽樣了?”有人顫聲道。


    薑薑回道:“萬域之中,不再有法盟。”


    從欲天河戰死那天開始,法盟就遭到了惡孽的反噬,被諸多靈域聯手絞殺。沒有了法祖的法盟,縱使擁有再強的戰力,也終究抵不過眾人之怒!


    現在的靈域,已經很久沒有聽到跟法盟有關的消息了……


    隨著時間後移,眾人越來越清晰的感受到薑薑的靈氣,那是被萬靈擁簇的氣息啊——


    答案呼之欲出!


    想必,法盟的分崩瓦解與眼前的女孩有著緊密的關聯!


    原來如此。


    掌靈夫婦比任何人都更早的感受到薑薑身上的“神性”,薑薑已經是萬靈之王,她早已步入神階。


    女子用手指撫去眼角的淚水,輕聲道:“你是來,接我們回家的嗎?”


    薑薑重重點頭。


    她很想靠近,卻也知道殘念一碰就碎。遠遠地看著,或許可以更久的與大家待在一處。隻盼望這個夢,能晚點醒來。


    從薑薑覺醒召喚之力開始,就一直在尋找他們的下落。


    今日她來,便是要將他們帶回三水鎮,讓眾人的屍骨埋葬於他們最懷念的故土,就像是落葉歸根。


    “謝謝你,薑薑。”女子含淚笑道:“能見到你長大後的模樣,媽媽……很開心。”


    這樣便是最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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