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北章台議政殿外時,天色已?經又亮了幾分,而前邊輦駕早已?經備好,裴鎮正負手而立,麵朝東郊的方向。


    侍立於裴鎮跟前的馬岩慶眼尖的看到了越薑,他到天子跟前低聲,“陛下,娘娘過來了。”


    裴鎮嗯一聲,回頭看越薑。


    待她走近了,衝她頷過首,便抬步上輦。


    出郊祭祀,帝後並不同乘,越薑的輦駕在裴鎮的後麵,且規格也?要降上一等。


    越薑被宮人扶著也?上輦,居左而坐。


    這是女侍前兩天才講過的細節,說是自古以來的規矩。


    ……


    天色大亮時分,輦駕出得皇宮正門。


    百官隨從?,將衛林立,俱是著青衣青幘,聲勢浩大至極。


    沿路途中,翹首張望者?絡繹不絕。


    至東郊,供麥與羊,設壇祭祀,念祝詞,東拜。事?畢,灑酒於地,拜神明?,以期秋日五穀豐登,萬民食能裹腹。


    祭罷,還返宮苑,賞公卿百官,賜宴。


    當?日下午,祭春才過,忽見烏雲聚攏,不出片刻,春雨濛濛。


    太史令見雨大喜,匆匆謁見天子,稱頌此乃吉像!


    裴鎮自是不信這些的,但有這個兆頭也?很不錯,都?說春雨生萬物,有雨,今年才不會旱。


    與他說了句“善”,遣他下去。


    春雨綿綿一直下至傍晚,天色將暗時分,裴鎮踩著濕漉漉的地麵回到寢宮。


    越薑看到他,起身迎一迎他。


    裴鎮頷首,慢步過來。


    他身上還是今早為祭春穿得那件青色素服,此時不緊不慢過來,倒是削弱了些他身上的軍悍之氣?。


    “尹碣來診過了?”


    越薑:“來過了,仍是叫繼續喝補藥。”


    裴鎮點點頭。


    心裏卻暗自皺眉,她這藥也?不知?還要喝多?久。


    是夜,趁著她去洗浴的功夫,把?尹碣喚來,“她還要養多?久?”


    尹碣:“娘娘上次病得突然,為求保險,臣以為最好養到這月底。”


    月底……裴鎮擰了下眉。


    但沒說什麽,隻頷首表示知?道了,示意他回去。


    尹碣退下。


    當?晚,裴鎮直到越薑上榻睡去後,看東西看得疲了,這才上榻。


    上榻剛眯眼兩刻鍾,忽聞驚雷一聲,春雷滾動。


    第?一聲之後便是連連的轟轟聲,此起彼伏。


    他身邊這個明?顯是被春雷鬧醒了,才兩聲雷鳴落地,她的肩頭就窸窸窣窣起來。


    裴鎮在黑暗裏看她一眼,“吵醒了?”


    黑暗中沉默一會兒,才有聲音答他,“嗯。”


    “你?也?吵醒了?”


    裴鎮心說他吵什吵,他壓根才剛剛睡。


    她今夜倒是睡得比昨日還要沉。


    隨口胡應一聲嗯,拍拍被子,“睡罷,這雷也?就響一會兒。”


    “好。”


    但這一聲應後,才過不久她這邊突然又有動靜,有動靜還不止,她還突然掀被下榻。


    裴鎮挑眉,不過並沒出聲,隻聽?著她越走越遠的動靜。


    聽?方向,是去耳房了。


    於是沒再注意,放懶心神。


    越薑很快又回來。


    她悄悄揉了揉腰,總覺得後背酸疼。可她剛剛去看了,又沒見到血跡。


    不是月事?來了。


    暗暗歎氣?,她其?實還挺想來月事?的,前陣子與裴鎮同房從?來沒做過措施,怕忽然就這麽揣了一個寶寶,那太意料不及了。


    她尚且還沒有做好準備。


    回到床上後輕手輕腳躺下,在心裏算了算日子,她臘月時的月事?是正常來的,這個月尹碣日日給?她診脈,也?從?沒和她說過滑脈的事?,所以應該是還沒懷上……越薑心裏微微有底。


    翌日中午,在腰背後酸疼更甚時,越薑明?顯感覺褲子上有了股濕意。


    長長呼一口氣?。


    但……好像樂極生悲了,短短一刻鍾內,越薑渾身冷寒,腹中抽痛不止。


    她連坐都?不太能坐了,隻有蹲著能勉強好受些。


    李媼見她如此,嚇壞了,慌手慌腳的來扶她,“娘娘,您怎麽了?”


    越薑疼得都?不大想說話。


    這是她頭一回來月事?疼得這麽厲害,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從?來沒有痛經的毛病的。


    兩彎細眉皺成一團,吸著氣?低聲道:“扶我去暖榻上躺著。”


    “哎!”李媼著急應一聲,手快腳快的扶她過去,伺候她躺好了,焦急再問,“您怎麽了?瞧著很不好……”


    李媼是真怕她又出什麽事?,上回的情形至今心有餘悸。


    越薑白著臉,整個人蜷縮成蝦米狀,勉強答她:“是月事?疼痛。”


    “快去尋個湯婆子來,我暖暖。”


    要疼死她了,幾乎扛不過去。


    隻是月事?……李媼放心了。


    “您等著!”立馬出去吩咐人。


    吩咐完快步又要回來伺候,但眉心一跳,她忽然想到另一種可能……趕緊再揪一個宮女,凜著聲音叫她速速去請尹碣!


    隻言語催促還不夠,還再三強調,要快!!


    宮人被她如此凜聲之態嚇到了,趕緊點頭,不要命似的拔腿就跑。


    李媼摸摸大跳的心口,暗暗祈禱千萬是她多?想才好。


    往前幾個月,皇後來月事?時從?來平平穩穩,怎麽這回就難受成這般呢……


    腳上踩的飛快,再次回到內寢,一進來,見皇後額上竟然已?經直接疼出冷汗……再上前一摸,不止額上有,手心手背上也?全是!


    李媼心中的念頭更加關不住閘,心急如焚。


    別是驚了胎氣?小產了。


    小產可是也?要流血的!


    “娘娘,您覺得如何??腹中的疼痛是一陣一陣的,還是隻是單純悶疼?”


    越薑疼得都?泛惡心了,哪裏有心思分辨是陣痛還是悶痛,整張臉完全發白,力氣?幾乎抽空,“去請尹碣。”


    李媼飛快答,“奴已?經遣人去了,尹大人馬上便來!”


    答完再次追問,“您再仔細感受感受,是陣痛還是悶疼?”


    越薑感受不出來,她現在隻恨不得把?自己砸暈了才好,緊緊蜷縮著完全沒精力答她的話。


    李媼愈發焦急。


    握著手來回踱步。


    後來實在不放心,又繞到娘娘身後去看,好在臀下外衣幹幹淨淨,並沒被鮮血染紅。


    或許真的隻是她多?想了。


    壓下心慌,她不敢閑下來,在屋裏連軸轉著又是給?皇後擦汗,又是伺候她飲熱水,完全停不下來。


    兩刻鍾後,尹碣匆匆被帶過來。


    李媼如見神明?,冒著汗上前來,大聲,“大人,您快看看,娘娘疼得衣服都?要汗濕了!”


    尹碣被她話裏的意思嚇一大跳,快步過來,“如此嚴重!”


    何?止啊!李媼往他跟前近上一步,把?聲音壓得極低,又說一遍自己的猜測,“您……仔細看看,娘娘可單純隻是月事?疼痛。”


    聽?懂她的暗示,尹碣瞪大眼睛:“!!”


    但轉而冷靜一想,不可能。


    他日日給?越薑診脈,不說從?來沒診出過滑脈之像,就是隻看她近來強勁康健的脈象,真是懷上了卻沒診出來,那也?不可能好端端就流產了。


    暗自搖頭,心想李媼這回是多?想了。


    對此不予置評,隻趕緊先到越薑跟前,給?她診脈。


    一診,更加確定,他衝李媼搖搖頭,接著又迅速寫了方子,提下延胡索、當?歸、香附子字樣,著人拿去熬藥。


    等待熬藥的時辰又是一段極難熬的時間,越薑坐臥不安,怎麽躺都?不是。


    終於等藥煎好了過來,她的裏衣幾乎已?完全濕透,額上冷汗一層又一層。


    這般情形,用?過藥後她連飯也?不想用?,隻依舊躺著。


    裴鎮回來時還道她是吃完了,可後來進來一看,她額發濕透,顰眉閉目,整個人蜷縮躺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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