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不小,也不大,流言蜚語最是傷人,驕陽不過十二歲,就算她性情堅韌,楚元辰也不想她無端成為別人話柄,沒有必要。她好不容易才回了家,以後就該開開心心,無憂無慮。


    不過,江元逸不明白,他慌不迭地擺手道:“……沒殺。沒殺。”


    殺人是要償命的!


    江芽不就在這裏嗎……他扭頭去看站在盛兮顏身邊的驕陽。


    他沒有見過江芽,隻知道她是娘的親生女兒,他害怕見到她。


    楚元辰好整以暇地說道:“我聽說江家的江芽死了,你一回江家,江芽就沒了,不是你殺的,還會有誰?你的祖母為了你,隻得毀屍滅跡,謊稱是病死的。是不是?”


    “不是。不是的。”江元逸拚命擺手。


    他沒有殺人。


    他這會兒也顧不上別的,隻知道反複說自己沒有殺人。


    “是或不是,可由不得你來說。”楚元辰的身體微微前傾,眼中的威懾力讓江元逸不敢抬頭去看。


    是啊。大哥這麽可怕。


    在金鑾殿上,連皇帝都怕他。


    大哥和娘現在都這麽討厭他,要是大哥非要陷害他殺了江芽,那麽、那麽他要怎麽辦……


    殺人是要償命的!


    楚元辰冷眼看著他,淩厲的目光讓江元逸覺得自己會被他活生生給撕碎。


    他想到了外麵被打得血肉模糊動彈不得的三個人,臉上充滿了恐慌。


    盛兮顏配合默契,與他一唱一搭道:“阿辰,我怎麽聽說,江家抬出去的棺材是空的。”


    “對!對!”江元逸忙道,“是空的,空棺。”


    楚元辰一副壓根不理會的架勢:“那就是他殺了江芽後,為了毀屍滅跡,連屍體都不敢留。”


    江元逸:“……不是……”


    在楚元辰的逼視下,他餘下的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盛兮顏又跟說道:“還是說,其實江芽就是你?”


    盛兮顏笑得溫和而又大方,聲音裏帶著一種盅惑的味道:“你生在江家,本名江芽,江家一直以來都給你留了戶籍。後來,江家以為,你肯定能得到鎮北王的爵位了,不想留下把柄,就把這個戶籍給注銷了。是不是?”


    江元逸呆呆地眨了下眼睛,他聽懂了。


    江元逸並不蠢,聽懂後,反而更慌了。


    在他的麵前有兩個選擇,一是承認江芽的戶籍是他自己的,他就叫江芽。二就是承認是他殺了江芽,並且毀屍滅跡。


    就算沒有證據,江元逸也相信,隻要楚元辰說是自己殺的,自己再怎麽辯解都是沒用的。


    就跟在金鑾殿上時一樣。


    大哥說爹爹偽造折子,爹爹就被關起來了。一想到這裏,江元逸心口發寒。


    楚元辰漫不經心地笑道:“殺人是死罪。會被拖到菜市口,讓儈子手一刀砍下脖子。


    “不,不是……”江元逸驚得差點跳起來,“江芽的戶籍是我……是我的。是江家一直給我留著的,我就是江芽,我是江芽。”


    “哦?”楚元辰偏了偏頭,惡劣地笑道,“你確認?”


    “是我的沒錯。”江元辰快被嚇哭了,“因為、因為我要繼承爵位了,祖母他們才會把戶籍注銷,對外就說江芽死了……”


    很好。


    楚元辰滿意了。


    這裏是京城,江家剛搬來不過一個多月,周圍領居對他們並不是熟。


    楚元辰就是要把江芽當作是一個空戶,是江家人為了江元逸留著的空戶。


    這世上,從來就沒有江芽這個人。


    楚元辰意有所指地說道:“等到了京兆府後,你也記得跟京兆尹說說清楚。要是沒有把話說清楚的話……”


    江元逸縮著肩膀,拚命搖頭。


    他不敢!


    他很清楚地知道,要是他敢亂說話,大哥絕不會放過他的……


    楚元辰一甩手,就有侍衛進來,把他押了下去。


    他會和外頭的三個人一起被送到京兆府。


    楚元辰向著紀明揚使了個眼色,紀明揚也跟著過去了。


    楚元辰根本不需要特意為江家人安排什麽罪名,江庭偽造折子,這罪至少也是要禍連全家的,是砍頭還是流放,又或者是別的,對楚元辰而言,就看靜樂和驕陽覺得哪種更加解氣,他自會安排。


    反正江家人要整整齊齊的一直在一起。


    最重要的,還是驕陽。


    江家一夥子的性命綁在一起,都不及她的一根小指頭尊貴。


    他要讓她風光無限地出現在所有人的麵前!


    靜樂相信兒子,完全沒有再過問,隻盯著驕陽,眼睛紅通通的,笑著說道:“你餓不餓?”


    驕陽輕輕點了下頭。


    靜樂笑得更歡:“你想吃什麽,娘讓人給你去做?”她有些小心翼翼的討好著。


    驕陽眼睛一亮,說道:“餛飩!”


    靜樂笑了,連忙道:“好,好,娘這就讓人去準備。”


    丫鬟歡快領命,小跑著去廚房吩咐了。


    靜樂小心翼翼地和她套著近乎,問她喜歡什麽顏色,喜歡什麽口味,平日裏喜歡做些什麽。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


    靜樂還記得當年生下孩子時的兵荒馬亂,誰又能想到,才不過一眨眼,孩子就已經長這麽大了,而她完全沒有親曆孩子的長大。


    她的女兒在吃苦的時候,她卻在養著別人的孩子。


    靜樂下意識地又伸出手想要摸摸她,可一抬頭,對上的是略帶防備的目光。


    靜樂的心裏有些澀澀的,麵上在笑,沒有露出分毫。


    她不能急。


    她還有很長的時間,慢慢來。


    “驕陽。”靜樂輕聲輕氣地跟她說著,“你姓楚,咱們楚家男孩和女孩都是從同一字的,你和你哥哥一樣,都是元字輩,你……”


    靜樂是想問她要不要換一個名字。


    不過,話還沒有說完,驕娘直接就搖了搖頭,拒絕了:“不要。我是太陽。”


    “好,我們不改。”靜樂順著她說道,“就叫楚驕陽好不好?”


    靜樂想盡快定好名字,就可以上族譜,讓驕陽認祖歸宗了。


    她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鎮北王府有一個姑娘。


    驕陽想了又想,在靜樂期待的目光中,她應了:“好!”


    隻要不改她名字就好!


    靜樂臉上的愉悅從嘴角一直彌漫到了眉眼。


    她本是非常有主見的一個人,唯獨在麵對驕陽的時候,有些患得患失。


    靜樂想了又想,這才鼓起勇氣說道:“驕陽,娘,娘當年懷你的時候……”


    靜樂慢慢地把當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告訴了驕陽。


    靜樂想讓她知道,她也是在所有人的期待中出生的。


    靜樂這就不免要去回憶當年,生生地撕開那道正在愈合的傷口。


    當年江庭說阿辰在北疆受了重傷,怕是性命難保,勸她去見最後一麵。


    她掛念兒子,什麽都顧不上了,匆匆出了京。


    一開始在路上都還好,雖說懷胎八月,可府裏的良醫時不時也會來請平安脈,她的胎象一向穩固,脈象也很康健。


    沒想到,走到半道上,突然就腹痛早產。


    那時候,她隻以為是自己太過擔心阿辰的緣故,如今再想起來,許是被下了什麽催產的東西。


    人在外頭,吃喝用度,本來就沒有辦法過度考究,若是有心,有的是機會。


    那會兒,她快要生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隻有去那間寺廟裏求收留。


    所有的一切都發生的順理成章。


    而她隻是他們這一番精妙算計後的犧牲品。


    她把一切都和驕陽說了。


    這些事,是驕陽頭一次聽說。


    原來不是娘不喜歡她,不是娘不要她,是那些壞人苦心積慮地把她從娘的身邊偷走。原來是這樣……


    為什麽他們會那麽壞呢?


    把她偷走,又不好好對她,他們還總說她長得醜,說她笨,說她是個壞小孩。


    要是她能在娘的身邊長大就好了。


    驕陽怔怔地看著靜樂,見她又在掉眼淚,驕陽知道,她也很難過,她不是不想要自己,她也被那些壞人騙了。


    她和自己一樣,也是等了十二年了。


    把所有的一切都說完了,靜樂滿懷期盼地說道:“驕陽……你能不能叫我一聲娘?”


    靜樂又生怕會嚇著她,連忙道:“不叫也不要緊的。沒事的。”


    她這副慌慌張張的樣子讓驕陽的心裏有些複雜。她是怕自己會生氣,會不開心?她這麽在乎自己嗎?


    這就是娘嗎?和那個女人不一樣,她滿心滿眼的隻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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