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衛修問,盛氏連忙說道:“是你爹!你爹嫌棄你娘的家世不好,所以才會故意害死你娘,不但如此,還把你給丟了,為的就是不讓你占了嫡長子的名份。他可以娶到貴女。”


    “玨哥兒,你要相信我。盛琰和你同齡,你爹若真在意你娘,又怎麽能讓庶長子出生?!”


    盛氏說著,有些咬牙切齒地說道:“我與你娘的關係一向都很好,自打你娘過世後,我真的,很難過……”


    她拿出帕子輕拭著自己的眼角,眼眶更紅了,聲音也有些哽咽。


    她小心翼翼地看著衛修和他手上的腰刀。


    從他的眼神中,她看不出絲毫的情感流露,這讓盛氏原本想好的一肚子話全都落了空,心中也更加慌亂。


    衛修一直在鎮北王府裏,幾乎很少出門,盛氏去過王府門口等了幾回,都沒有等到他。


    她一個孀居之人,也不太能時時出來。


    趙元柔出嫁後,好歹是親王妃,她在趙家也沒有受到什麽折磨,可是等到昭王被圈禁後,她在趙家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趙家嫌她會連累他們,對她百般怠慢,娘家也不給她出頭。


    她隻出了兩回門,就被趙家陰陽怪氣很久,就不敢再出來了。


    聽說今天放榜,而和衛修一起來京城的是一個今科舉子,衛修說不定會出來接他,盛氏就過來碰碰運氣。


    衛修的確和許氏長得很像,她幾乎一眼就認出來了。


    她本來是想找機會和他偶遇的,就是這左什街人太多,衛修拐進巷子裏,一下子就沒影了,迫不得已,她才下馬車跟過來。


    她怎麽都沒有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和他說上話,準備了好幾天的話也說得亂七八糟,七零八落。


    盛氏定了定神,努力把話題引導回來。


    她拉住了衛修的袖子,一臉認真地說道:“玨哥兒。你都回京了,為什麽不回家呢?你才是盛家的嫡長子,盛家的一切都該是你的。”


    見衛修並不動容,盛氏又把許氏拿出來:“就算不是為了你自己,你也該為你娘想想。你娘肯定也是希望你能回去的,不然豈不是要把盛家讓給盛琰這個庶子嗎,你娘在天之靈也不會安穩的。”


    她動之以情:“玨哥兒,你娘就你一個兒子,你若不回去,以後又有誰能為她供奉香火呢。”


    “你娘死得冤枉,你應該要為她報仇才是,要不然,豈不是妄為人子了。”


    盛氏一口氣把話全說了,說得義憤填膺,一臉是在為了許氏打抱不平。


    果然,就見衛修的眼中掠過一抹動容,衛修問道:“我娘是怎麽死的……”


    “你娘她……”盛氏抹著眼淚,先哭了起來,“你娘是被你繼母身邊的嬤嬤推進湖裏溺死的。”


    她哭得傷心欲絕。


    “你繼母與你爹暗生情愫,你爹為了娶到你繼母,先是把你給丟了,你又夥同你繼母害死了你娘。”


    盛氏把事情一一說了。


    劉氏被休後,她打聽過,才知道還有這樁隱情,不過,這話落到盛氏的嘴裏,前因後果就變了一個樣。


    衛修一直等著她把話說完,才道:“我姐為什麽不替我娘報仇?”


    話題終於又向著她希望的方向轉了過來,盛氏的心稍微放了放,就說道:“你流落在外多年吃盡了苦頭,可你姐每天都是養尊處優的過好日子,為你娘報仇,她有什麽好處,還會得罪了你爹,有個殺人凶手的爹,她能還怎麽能得一門好親事?鎮北王府還會要她嗎?”


    “你想想,這麽多年了,她怎麽就從來沒有找過你呢?”


    “這次要不是你繼母自個兒招了,她壓根兒不會理會你的死活。”


    “玨哥兒,你走丟了這麽多年,你姐現在最親近的弟弟早就不是你了,而是盛琰。”


    “不然你姐怎麽就不讓你回去呢。”


    盛氏說著說著,幾乎連她自己都快信了。


    她再接再厲道:“你姐現在肯定是打算讓盛琰記在你娘名下,以後讓盛琰繼承盛家,玨哥兒,你別讓人給哄了啊。盛家的一切都給是你的。”


    衛修沒有說話,也沒有走,似乎是在認真聽她說話,這讓盛氏的心中大定。


    盛氏也就越說越起勁,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一通,大體上的意思也就是讓他姐對他並不真心,讓他去給許氏報仇。


    說完後,盛氏又補充了一句,說道:“玨哥兒,姑母是一心為了你好。”


    “我知道了。”衛修平靜地說道,“若無事,我先走了。”


    他說完,把腰刀歸入鞘中,轉身就走了,這一次沒有再回頭。


    盛氏鬆了一口氣,她把後背緊緊地貼在了牆上,心裏還有些慌亂。


    她擦了一把額頭的汗,剛剛真是被嚇得半死,沒想到這盛玨竟然也跟盛琰一樣愛舞刀弄槍,也不知道大哥是怎麽教的孩子,白白敗壞了他們書香門第的名聲。


    幸好,衛修信了。


    也就是個小孩子,怎麽可能不信呢。


    盛氏並不在意衛修會不會去和盛兮顏對質,她說的這些話裏,九成真一成假,就算對質,衛修也不可能確定是誰在說謊。


    如今,隻要先在他的心裏留下一根刺就夠了。


    盛氏捏著帕子的手緊了緊,沒想到真能找回盛玨。


    當盛氏知道盛玨居然回來了以後簡直是不敢相信的,畢竟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一切都已經改變了。


    隻是不信歸不信,盛玨回來對她並沒有半點不好的地方,還能救女兒。


    想到女兒,盛氏的心裏有一陣一陣抽痛。


    她從小到大,如珠似寶養大的女兒,如今落到這樣的下場,每每想起,都讓她心痛如絞。


    想到前陣子,她假扮成送菜的婆子才得已見到女兒一麵,盛氏的心幾乎都要碎了。


    柔兒一臉憔悴,眼神無光,似是心如死灰,見到她的時候,也是呆呆的,還非說自己不是她的女兒,說要回家。


    她當時就哭出來了。


    這哪裏還是她驕傲漂亮的柔兒啊。


    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苛待她的。


    鄭心童告訴她,昭王得罪了蕭朔,隻有蕭朔倒了,柔兒和昭王才有可能被放出來。


    也隻有蕭朔倒了,柔兒才能擺脫這種階下囚的命運。


    盛氏捏了捏拳頭,她的女兒應該是人中龍鳳,就連登上鳳位也是可以的。


    現在不過是為奸佞所害。


    柔兒年紀輕輕,不應該被困在這四四方方的圍牆裏頭一輩子。


    她知道鄭家二姑娘不是真心想幫她,但是,她也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


    大不了,她就舍了這條命!


    盛氏定了定神,飛快地走了。


    等到盛氏走後,衛修才又從拐彎處走了出來,眸光微動,漆黑如墨的的眼瞳沉沉的,看不出喜怒。


    他垂眸沉思了片刻,往來的方向走了回去。


    “阿修!”


    “你就說像你,果然是你!”


    衛修剛出巷子,正要往康郡王府去,就被一個騎在一匹白馬背上的少年叫住了,少年空甩了一下馬鞭,俊逸的臉上神采飛揚。


    他說道:“阿修,你怎麽還去買書啊,走走走,上馬,我帶你一程。”


    衛修看了看他那匹體形矮小的蒙古馬,生怕摔著自己,果斷搖頭:“不用了。”


    然後又拱手見了禮:“莊公子。”


    “叫什麽莊公子,叫我阿誠就成了。”見他不肯跟自己共騎,莊昊誠幹脆跳下馬來,與他勾肩搭背道:“走走走,一起走。”


    “最近京裏有時疫,你別到處亂跑,不小心的話會被染上的。”


    “時疫?”衛修有些不自在和人這麽親近,稍稍動了動肩膀。


    莊昊誠一臉無奈地說道:“我也是昨天才聽說的,說是和十年前的時疫一樣。你知道十年前的時疫嗎。哦,你大概不知道,你才……”


    他大致比劃了一下,說道:“你十年前才這麽點大,肯定是不知道的!”


    衛修:“……”


    他熟練地截斷了莊昊誠的話,隻挑了重點,問道:“十年前的時疫?是不是先帝崩逝那一回?”


    “對對對。”莊昊誠說道,“原來你知道啊,就是那個。最近京裏也不知道怎麽的就突然流行了起來。而且,我聽說有好幾個人得病了,你最近可別亂跑,要是亂跑的話,不小心被傳染上就麻煩了,你不知道這……”


    “誰得病了?”衛修又問了一句。


    莊昊誠掰著手指說道:“有寧安伯夫人,豫王世子妃,承恩公夫人,還有承恩公世子夫人……對了,世子夫人病得很重了。”


    他說著,有些心有餘悸,一臉不讚同地說道:“我娘還非要去看世子夫人,我好不容易才攔住她。”


    衛修問道:“承恩公是太後的母家嗎?”


    承恩公,沐恩公之類的爵位,大多是分給皇後或者太後母家的,是一種恩封。


    莊昊誠點了下頭,有問有答:“對的。”


    衛修又道:“承恩公夫人病得很重嗎?”


    “世子夫人更重。”莊昊誠說道,“承恩公特意去請了蕭督主賜了幾個太醫。”


    臣子家是沒有資格用太醫的,需要遞上折子,等皇帝的“恩賜”,雖說皇帝十有八九都會賜,可規矩就是規矩。


    “是太醫告訴我祖母的。”莊昊誠板著手指說道,“皇上讓江太醫每隔十日來給我祖母看頭疾,就是他說的,我祖母又跟我娘說,我正好聽到。我娘還非要去探望……”


    莊昊誠漫無邊際地說了一通,不過,衛修最擅於抓重點,索性由著他說,然後,時不時地問幾句自己感興趣的。


    莊昊誠絲毫不在意他總是打斷自己,反正就是越說越愉快,等到了康郡王府的時候,衛修就已經把想知道的都問明白了。


    康郡王府來的人不少,衛修對於他們來說就是一張生麵孔,不過,是莊昊誠親自帶著來的,誰也沒對他太過抵觸,就算他不太愛說話,他們也毫不介意,“阿修阿修”叫了起來。


    衛修:“……”京城裏的人都這麽自來熟嗎?


    馬球分為兩隊,莊昊誠這一隊,身份有貴有低,有莊昊誠這樣的國公府嫡長孫,也有像當初盛琰那般的三品官員家庶子。


    他們的對手越王世孫,挑的就都是京城裏頭勳貴府邸的嫡子或嫡孫。


    衛修不上場,果斷當起了軍師,排兵布陣,指揮如神,讓莊昊誠他們得了個壓倒性的勝利。


    莊昊誠大喜過望,當場就要認了衛修當弟弟,這話說得好聽極了:“盛琰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他大手一揮,對著同隊的小夥伴道,“以後,你們出去都得叫弟弟!”


    衛修:“……”


    他真不想當這麽多人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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