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環顧四周,所有人都還跪在那裏,仿佛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也仿佛隻有他一個人看到了先帝。


    “父……父皇……”


    皇帝慢慢地朝前麵伸出了手。


    先帝並沒有理他,而是站在那裏冷冷地看著他。


    慢慢的,從先帝的眼睛裏,湧出了兩道血淚,順著臉頰,不住地向下流淌。


    先帝就這樣一直看著他,看著他……


    皇帝被他看得有些心虛,先帝是因為時疫死的,得了時疫,臨死前,會不停地咳血和吐血,從口唇和眼角流出血水。


    當時他雖沒有親見到的,也聽伺候的人說過。


    “父皇……”


    先帝一步步地朝他走過來,皇帝更怕了,他想跑,但四肢無力,根本跑不了。


    先帝……


    先帝是在怪他沒有保住他的屍骨,讓他被挫骨揚灰,還是在怪他……弑父?!


    “不是的!不是的!”


    皇帝突然大喊著:“朕沒有殺了先帝,不是朕!不是朕,先帝是得了時疫死的,不是朕!”


    “不是朕!”


    皇帝尖利的叫喊聲,打斷了禮官的那一句“起”。


    在太廟裏頭的都是宗室,他們跪在地上,抬頭驚愕地朝著皇帝的方向看了過去,麵露詫異,有些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他們就看到皇帝不住地在擺手,明明他已經中風多時,理該手腳發抖,疲軟無力,就連剛剛他們見到皇帝的時候,他也是怏怏的一臉病容,可如今他瘋狂擺手的樣子,又好像沒有那樣虛弱。


    “皇上,皇上。”


    大太監宋遠憂心忡忡地問道,“您還好吧。”


    “不是朕!不是朕!父皇,父皇……”


    “皇上。”宋遠說道,“先帝已經去了,十年前,就已經得了時疫駕崩了……”


    他刻意地在“時疫”兩個字上落了重音,又道,“先帝已經去了好些年了,您別急。”


    “不是的。”皇帝用力搖頭,臉上充滿了茫然,“不是的,父皇,兒子不是故意想讓你染上時疫的,兒子不是……”


    太廟此時已是相當的靜了。


    這句話一出,就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所有人的耳邊炸開了,炸得他們的腦子嗡嗡作響。


    跪在地上的眾人壓根兒忘記站起來了,他們全都震驚地看向皇帝。


    皇帝似乎並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驚世之言,依然呆呆地看著前方,還向著牌位的方向伸出了手,喃喃自語著:“不是我,父皇,父皇……是你先要廢了我的……父皇,父皇。”


    他呢喃著,目光空洞。


    禮親王的臉色都僵了,煞白煞白的,就跟見了鬼似的。


    別人興許不知道,他是看過太後的那道懿旨還有在懿旨中間夾帶著的先帝的遺詔。


    比起旁人,他是知道一些內幕。


    禮親王完全看不懂皇帝為什麽突然就跟被鬼上身似的,但是,這並不妨礙他被這一出弄得膽戰心驚。


    他也顧不上什麽了,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飛奔到了皇帝麵前。就見皇帝眼神迷離,似夢似醒,直勾勾地盯著前方,表情極度的驚恐。


    禮親王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看到的是先帝漆黑的牌位。


    莫不是先帝顯靈了?


    禮親王趕緊甩甩頭,想都不敢去細想,向著宋遠吩咐道:“快把督主叫進來。”


    “是,王爺,”宋遠應了一聲,又不放心地說道,“王爺您要看好皇上啊。”


    然後,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殿外的眾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過,他們還是能清晰地看到太廟裏頭有些混亂,而且禮官的聲音還突然停了。


    他們都還跪著,也不知道要不要起來,心裏不免想道:莫非是皇上不好了?


    皇上病了這麽久,要是突然不好了,也是正常。


    他們看了看彼此,除了多少還有點驚疑不定外,倒是沒有了皇帝剛剛病倒時的惶惶不安,和對未來的焦慮。


    然後他們就看到宋遠跑了出來,也不知道跟蕭朔說了什麽,蕭朔也跟著進了太廟。


    “督主。”


    蕭朔撩袍踏進太廟,秦氏宗親立刻靜默了下來,半點竊竊私語都不敢有。


    蕭朔向不知所措的禮官說了道:“儀式暫停,讓他們都起來吧。”


    如今正在“跪”這個環節,所有人都還跪在那裏。


    蕭朔說完後,徑直走向了皇帝,問禮親王道:“怎麽了?”


    “皇上似是魘住了。”禮親王說道,“在胡言亂語。”


    然後,他又放開了聲音,強調道:“皇上病了,他病糊塗了。”


    他刻意說道:“中風的人就是這樣,時而清醒時而糊塗。”


    這句話是說給其他人聽的,想要糊弄皇帝亂說話的事,不過,也隻是糊弄而已。禮親王現在唯一慶幸的是,在太廟裏頭的都是宗室,都知道分寸。


    然後,禮親王又在別人看不到的角度,向著蕭朔使眼色,幾乎快要哭出來了。


    皇帝似夢似醒,他定定地看著蕭朔。


    蕭朔溫言喚道:“皇上……皇上……”


    “阿朔?”


    皇帝呢嚅著念了這兩個字,眼中仿佛有了些許的光彩,不似剛剛的迷茫和空洞。


    “皇上,出什麽事了?”蕭朔問道。


    禮親王遲疑了一瞬,想說別在這裏問了,又不敢打擾蕭朔說話。


    蕭朔的聲音在皇帝的耳中充滿了蠱惑。


    被先帝放棄,被太後背叛,皇帝隻覺自己已經眾叛親離,他唯一能夠相信的人,隻有蕭朔。


    他相信蕭朔不會背叛他的,絕不會!


    “父皇要廢了朕,你幫朕……幫朕……”


    皇帝緊緊拉著蕭朔的紅色麒麟袍的袍角,喃喃著:“殺了,殺了……”


    太廟裏的眾人不由心頭狂跳。


    就算剛剛一時沒有聽明白皇帝在說什麽,現在是全都聽到了。


    蕭朔輕輕道:“先帝已經駕崩了。皇帝,您是魘著了。”


    皇帝的眼中漸漸恢複了一點清明。


    先帝死了,死了……


    對。先帝死了。


    是他,是他殺了先帝。


    皇帝整個人徹底癱軟了下來。


    這十年來,他一直想要忘記這件事,他告訴自己,先帝的死和他無關,先帝是死於時疫。


    他事事以先帝為先,就跟從前他還是太子時一樣,他想讓先帝知道,他才是最適合這個帝位的,他想讓先帝在九泉之下為他驕傲,能夠原諒他的一時衝動。


    “朕……朕殺了先帝……”


    太廟裏,仿佛有什麽東西被點燃了,所有人都驚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們這是目睹了什麽不得了的事?!


    再結合,他們剛剛親眼看到,親耳聽到的,還有什麽是不明白的呢。


    皇帝這是在親口承認弑父,弑君啊!


    蕭朔微微垂下眼簾。


    禮親王簡直都要瘋了,欲哭無淚地看著的蕭朔,說道:“督主,你看……”


    再讓皇帝繼續說下去,皇帝不瘋,他都要瘋了。


    這事就沒法收拾了啊。


    “皇上!”


    這時,鄭重明從外頭衝了進不,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到了皇帝麵前。


    “皇上,您別擔心,臣在這裏。”


    “鄭大人!”禮親王嫌他礙事,不快地皺了下眉,這裏是太廟,無詔擅闖,鄭重明也沒規矩了。


    鄭重明說了一句:“王爺,事急從權。”


    鄭重明在外頭看到皇帝倒下,就知肯定是出事了。


    蕭朔一向最擅玩弄人心,這一回又不知道要耍什麽花樣。


    他不能讓蕭朔再占了先機!


    因而哪怕擅闖太廟有過,對於他而言,也這小小的過錯,也值得他打斷蕭朔的布局。


    “阿朔……”


    皇帝這會兒已經有點清醒,他的腦子亂糟糟的,在一團亂麻中,他隱約想起,自己剛剛說了些什麽,再看周圍的人表情,一種難言的懼意湧上心頭。


    他大叫道:“先出去!出去!”


    先帝駕崩十年了,他本來一直都好好的,就是今天!一進到太廟,看到先帝的牌位就有些不對勁,莫不是先帝作祟?


    這麽一想,皇帝就更是要出去了。


    皇帝一手推開了擋在麵前的鄭重明,依賴地拉住了蕭朔紅色麒麟袍的袍角,反而一手推開鄭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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